“姐姐？”摇头晃脑小声跟唱的果娘就愣在了背篓里。 似乎不明白，为甚的一首歌谣还未唱完就戛然而止了。 颖娘一时之间亦是头脑一片空白，不知道阿芒到底境况如何，却还要安抚果娘：“果儿别怕，姐姐在这，哥哥们也在这。” 果娘缓缓点头，颖娘说着已是深吸了两口气，攥着拳头蓄足力气，扬声吆喝了起来，宅子里头却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颖娘虽然不敢轻举妄动，却也不会就此死心。想了想，到底没有站在当地干等，而是绕着富家的这间宅子走了个来回，暗中查看。 以颖娘极其有限的见识来看，应是人贩子富老大家的这间宅子应该算是个并不十分规整的两进院落。格局并不大，凭借飞檐，颖娘大致可以判断出正房、东西厢房虽然俱全的前院之后的后院之中，仅有一溜后罩房。 但青砖砌就的院墙高耸着，整间宅子自成一统，但凡东北角上的大门一锁，半点破绽也无。 颖娘望着眼前足有一丈多高的院墙，脑袋瓜转得飞快，视线就渐渐落在了眼前这溜低矮窄小的后罩房上，又慢慢往东走，视线又随之停留在了后罩房房顶最东头的烟囱上，脚步也随之停了下来。 厨房，柴房，总是相邻的……想到小辰光时常会被祖父关进柴房，颖娘抿了抿唇，又后退几步，半晌，放眼四顾，贴着应是柴房的墙根坐了下来。 把果娘从背篓里抱出来，一壁安抚着急的小女孩儿，一壁细细思量接下来的对策，之余还要时不时的扬声吆喝，告诉阿芒还有丫头，她没走，她还在。 或许是在告知阿芒丫头的同时，也意识到了他们的存在的缘故，颖娘心里渐次安定了下来。 摸了摸怀里的火折子，硬闯是绝无可能的，她不会那样做。 所以思来想去，觉得当务之急，还不是敲开富家的大门，这对她而言或许并没用处，关键还是要同阿芒说上话儿。 可怎样才能同不知道境遇如何的阿芒说上话，颖娘眉头微蹙，陷入了沉思。 半晌方才从沉思中醒过神来，赶忙扬声吆喝了一声，又垂下头来，却好似音传千里，必有回响一般，一声“火萤虫”的歌声，在颖娘耳边响起。 可颖娘的第一反应却是猛地转头去看果娘，果娘亦是瞪圆了眼睛，见颖娘看过来，忙摊了摊手，又指向声音的方向：“是阿芒哥哥！” 歌声已经戛然而止，周遭一瞬间静谧如夜，也叫颖娘无比清晰地听到了“嗖”的一声轻响，然后头顶就有阴影飞过，仿若飞鸟一般，待她下意识地仰起头来去看天空，已经有一块木头似的物什越过后罩房的房顶，径直落在了距离她不过半丈之外的泥土地上。 而且或是因着力量过大的缘故，落地后还骨碌骨碌地翻了几个身，距离颖娘不过一步之遥。 颖娘的目光就落在了这块从天而降的木头上，果娘却已“蹬蹬蹬”地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过去，把木头捡了回来，递到颖娘手边，小脸瞬间绯红，拍着木头激动地道：“姐姐，上面有字儿！” 颖娘望着果娘的小脸，愣愣颔首，蹲下来接过木头一看，才发现是块有过刀削斧砍痕迹的木柴，一面上头写着一列字儿：“入夜原地等我们，看到回应。” 看起来似是木炭写就的，却仍旧运笔刚劲。而且不但有字儿，或是担心她不识字儿的缘故，；另一面上还画着画儿。 头先就是一轮距离地平线差不多一杆高的残月，之后又是一个相对而言低低的圆圈，还有一把看起来似是秤的物什，然后是两个小二人，最后是一张嘴同一只耳朵。 果娘之前只看到有字儿，却没想到除却字儿，还有她应该能够看懂的图案。只凑在颖娘身边，伸出指头挨个儿从残月、圆圈、秤上头点过，大概其能看得懂，却没有一个是能明白这其中的意思的，挠了挠头，去看颖娘。 却见她嘴角上扬，似是在笑，却有眼泪落下来。 “姐姐？”赶忙抬手给她擦眼泪，还像颖娘往常安抚她似的哄着颖娘：“姐姐乖，姐姐不哭。” 颖娘眼睛鼻头俱都不酸，根本没感觉自己有眼泪落下来，却还是点着头搂了果娘，扬起笑容同她道：“姐姐不哭，果儿，你给阿芒哥哥丫头哥哥再唱个‘火萤虫’好不好？” 告诉他，字同话儿，她都看到了，她会在这等着他们的！ 却忍不住眼睛、鼻头都有些发酸。 没想到这个富老大真是人贩子！ 来日大难，她不敢想，却又不得不想，不知道多少次想到丫头同阿芒已经被卖去天南地北，她就此失去了他们的音讯，再也找不到他们…… 却没想到老天爷终究网开一面，发了慈悲，叫他们能于每一水穷处重生…… 果娘虽然不明白颖娘这又是哭又是笑的到底是为了甚的，可却下意识地觉得安心，知道这是好事儿，不住点头：“嗯！” 窝在颖娘怀里唱了起来，开了嗓子之后，声音越唱越亮。 “火萤虫，亮亮红，到晚来，满天空，照到西，照到东，拿扇子，去扑虫……” 伴着果娘稚嫩天真的歌声，颖娘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一点一点上移，随着方才木柴掉落的抛物线，一径往上，落在了后罩房的房顶上，又慢慢往下，视线倏然无比清亮，仿若能够穿透后罩房，看到在她心里像山岳般沉稳可靠的阿芒，和似秀水般润物无声的丫头…… 而与颖娘不过一房之隔的富家后院里，躲在阴暗墙角的阿芒听着近在咫尺的果娘奶声奶气的歌声，深邃沉宁的目光亦是似乎可以穿透墙壁，看到颖娘果娘一大一小相互依偎着的身影。 心里思绪翻飞，就好像打翻了五味瓶，百味陈杂，久久无法平静。 可他还有很多事儿要做。 想要在今天夜里顺利逃出去，同蒙苏二郎何娘子保佑的颖娘果娘会合，他要做的事儿，还有很多很多。 阿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复又躲进了阴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