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来到东三环附近的一条马路,车子在一家古堡似的大房子前停下。那房子看不见窗户,门口却有霓虹灯,闪烁出“ktv包间、桑拿、按摩”等字样,看去有些神秘。 李维思下了车,打量一下四周的环境,心里渐渐发沉。他曾听说过,这条马路是京城所谓的“鸡一条街”,时有卖身女子在此出没。他没想到钱小姐竟然在这种地方上班。 钱小姐却习以为常,领着李维思从一扇半开的门走进古堡,古堡外表诡秘,里面却很亮堂。柜台边有个目光犀利的中年妇女,机警地打量着李维思。钱小姐过去跟她低声说了几句,中年妇女点头应允了:“去吧。”钱小姐便领着李维思往里面去。 上楼拐了个弯,四周忽又变得幽暗、神秘。他们从一条旁道穿过,上了个窄窄的楼梯,又拐了两个弯,来到了一个静谧的处所。这里灯光很暗,狭长的过道两边是一间间小屋,有些黑着灯,有些门口悬挂着一块白毛巾。 他们来到最里面的一间小屋,钱小姐推开虚掩的门,幽灵似地钻了进去。待李维思进来,她将一块毛巾搭在门上,关上门,打开灯,将灯光调暗。 小屋至多六七平方米,房中央摆着一张窄窄的小床,此外空空荡荡。墙上贴着一幅告示:“纯粹按摩,请君自重”。这显然是按摩房了。 “你就在这里上班?”李维思暗暗震惊。 “对呀。”钱小姐倒很坦然,“不好意思,这里连个椅子也没有,客人来了一般都不坐,咱们就坐床上吧。这里很安静,没人会打扰我们。我跟老板说了,晚上她不会给我安排别的客人,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李维思勉强在小床坐下,惊讶地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干这个?” 钱小姐脱去风衣,坐在他旁边:“五六年了。” 李维思道:“不对嘛,那次我到深圳,你还在何宝安的南方电子公司,那是年,到现在也就五年。” 钱小姐咯咯一笑,“看来何宝安真把你蒙住了。事情过去了,说出来也无所谓,聊聊天呗,你别生气就是。其实我根本没在南方电子呆过,甚至南方电子公司在什么地方我都不知道。那一次只是因为你要来,何宝安临时雇了我,给了我一点钱,叫我陪你,想办法让你高兴。你走后,我就回原来的地方去了。” 李维思又是一惊:“当时你在哪儿工作?” 钱小姐掠了掠披肩长发,“我们不叫‘工作’,‘工作’是正儿八经有一份事做,我们没有。我们叫‘上班’,挣钱而已。” “哦,那你在哪儿上班?” “那时我在一家夜总会,陪客人喝喝酒、唱唱歌。何宝安有时到我们夜总会玩,认识了我,说我气质不错,那次就雇佣了我。当时他在深圳可是很威风呢,每次来夜总会都是前呼后拥的。他一来,老板就叫出一大群小姐,排着队由他挑选,何宝安好几次挑了我。你离开深圳后,他还到我们夜总会玩过几次,再后来就没联系了。” 李维思心底冰凉,情绪一落千丈,沉默片刻,哀叹道:“这些情况我一点也没想到。那次在深圳,你给我的印象特别美好。你知道吗,跟你我是第一次!这几年我心里总是想着你,这是因为我确实是动了真情的。我对你一片真心,你却虚情假意,跟何宝安一起骗我!” 钱小姐吃了一惊:“怎么说我骗你呢?这是什么意思?” 李维思忿忿道:“何宝安销给我的那批电脑,是有问题的。我差点赔了一笔,只不过后来没跟他计较罢了。” 钱小姐依然很惊讶:“这个情况我也不知道,我从未介入他的生意,真不知道他的电脑有问题。事后他也没告诉过我。如果知道了,我是不会纵恿你买的。何宝安只是对我说,你是他的好朋友,又是第一次来深圳,人生在不熟,不能让你受委曲,无论如何也要让你留下美好印象。我听了特别感动,觉得他对朋友很讲情义,根本没想到他欺骗了你。” 李维思望着她:“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我还有必要说假话吗?”钱小姐似乎也很委曲,“其实,我对你也是一片真情。何宝安要我陪你,但并没有要求我陪你上床。我当时只坐台,不出台。坐台、出台什么意思你知道吧?坐台就是光客人唱歌跳舞,不干别的;出台则可以陪客人过夜。我之所以跟你好,是因为我确实喜欢你。你知道吗,跟你我也是第一次!” 李维思心里一震,讷讷地问:“是吗?” 钱小姐低着头,声音充满幽怨:“这些年我也经常想起你,但又强迫自己不去想。我知道,想多了也没用,幻想太多,只是自寻烦恼。毕竟我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我们是两类人,一个天一个地,我们之间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李维思已经不再埋怨钱小姐,但仍有些好奇,试探着问了一句:“那我能不能问一句,你现在是坐台还是出台?” 他担心钱小姐会难为情,不料,钱小姐竟很平静,反问道:“你不想听我说谎吧?” 李维思说:“对,我想知道真实情况。” 钱小姐便说:“坐台出台都做。” 李维思指着墙上那幅告示,问:“这‘纯粹按摩,请君自重’是什么意思?好像告诫人做正人君子,又好像暗示人可以干别的。” 钱小姐淡淡一笑:“这是应付检查的。” “在这里是纯粹给人按摩吗?” “这要看客人的意思。客人光想按摩,就给他按摩,客人想‘办事’,就陪他‘办事’,但我的生意不好,娱乐城里有几十个小姐,个个都比我年轻,最小的才十六七岁。我都快30了,太老了,没多少吸引力。” 李维思心情顿然变得沉重,问:“我只知道你姓钱,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钱雪芳,下雪的钱,芬芳的芳。我是下雪天出生的,爸爸说我是雪野上的一棵芳草。” “你老家是哪儿的?怎么会出来干这个?” “我家东北的。刚才我为什么会在东北餐馆吃饭?那餐馆是我老乡开的。我是八八年毕的业,大学里学的是考古专业。这年头学考古能找到什么好工作?毕业后我觉得工作不理想,正好赶上海南开发热潮,就只身闯海南去了。那几年外省去海南的人很多。结果在海南也很难找工作,我这个专业到哪儿都吃不开。后来我只好在歌厅陪人唱歌,仅仅是唱歌。在海南呆了半年,我感到很失意,又不想回东北,就跑到深圳,一呆就是几年。也是在歌舞厅混,但后来就不光是唱歌了,光唱歌根本揽不到生意。” 李维思暗暗吃惊,原来钱雪芳也上过大学,怪不得几年前一见面,就感到她气质非同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