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十一想了想返身去舱中床上把包袱里的那三枚古钱取了出来,对船主道, “余东家,你且摇一卦……” 那船主应了一声,取了那三枚古钱,双掌虚合,在掌心之中摇了几摇,之后三枚古钱掉到了脚下,顾十一看了看点了点头, “你再摇一次……” 船主依言捡起古钱又摇了一次,就这么一直摇了六次,顾十一将六次的卦象记下, “你且在外头等我一等,待我细细算一算!” 说着,当着那余东家的面将舱门关上,一转身问道, “燕儿,你瞧那卦象如何?” 李燕儿从被窝里探出头来,想了想道, “师父留下那卦书我也只看了两日,不过看这卦象,连着四次都是无字……你把师父的卦书取出来……” 顾十一把卦书取出来,李燕儿爬到她腿上,二人一起翻看了卦表,半晌顾十一一咧嘴, “燕儿,我是半点没瞧出来,你瞧出甚么了?” 李燕儿想了想道, “此为阴卦,我们如今行在水面之上,水为阴,或许可以去水里瞧瞧……” 顿了顿道, “我也只是瞎说的……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顾十一就眉头一挑, “好嘞!” 转身出去,对那船主道, “余东家,这也就是你,让我折了一年寿给你卜了这一卦……” 都是江湖上跑的人,这点话自然能听出来的,那船主忙道, “顾师父高义,自然不能让您白白折寿,余某事后必有后报的!” 上道! 顾十一笑眯眯点头道, “余东家说话我自然是信的……” 之后话风一转道, “你叫几个人下去,去河里瞧瞧……” “河里?” 船主一呆,顾十一点头, “就是河里,你让他们把这船附近的水域都给仔细瞧瞧……” 船主听罢将信将疑,不过此时死马也要当活马医,左右不是他自己下水,动动嘴而已。 当下叫了几个水性好的伙计,脱了衣裳只穿条短裤下水去,顾十一在一旁站着,看这几名年青男子露出来的八块腹肌,粗壮的大腿,眼儿笑得更弯了,藏身在舱房里的李燕儿隔着门缝见自家闺蜜那一脸痴汉样,有些不忍直视,一旁的大王也跟她一样,探出一个树尖尖往外头瞧,啧啧道, “这女人馋男人,馋成这样……啧啧……老道士当真是害人呀!” 以前在山里的时候,顾十一有事没事就跑来找自己说话,一半儿的话都是在说老道士心狠,把她拖到这把年纪都还不给她说人家,大王对此十分不解, “你们人族真是麻烦,那似我们,自己都能生孩子,时机到了松子掉进土里,孩子们就长出来了……那似你们还要找人说亲,瞧不对眼儿的还不肯,跟谁生不是生,不都是一个鼻子一张嘴,有甚么好挑的!” 李燕儿听了一头汗,只能呵呵干笑。 却说外头的几名精壮汉子都下了水,这船上其余的乘客,见船主闹出这阵仗便纷纷从船舱里走出来瞧热闹,于是一帮人扶在船舷上看着几名船工在河水里来回的游动,时不时的一个翻身潜入水中,好一番折腾。 只是这几人在河里游了快一柱香的功夫了,也没瞧出甚么异样,王小七在下头叫道, “东家,这也没瞧甚么来呀,我……我们先上去成不成?” 天气开始转冷,水里呆久了,饶是他身强力壮也有些受不了的! “这个……” 船主瞧了一眼顾十一, “顾师父,这水里……都瞧遍了,也没瞧出来甚么东西呀……” 顾十一一脸气定神闲, “再找!” 下头几个汉子没法又潜进水里再搜摸了一遍,待王小七把脑袋再钻出水面,抹了一把脸时,突然脸色一变,回头叫道, “你们谁扯我,别扯我脚呀!” 他这一回却发现身后几个同伴都离自己远远地,皆是一脸纳闷的看着自己,王小七的脸当时就变了,用力蹬了几蹬,发现脚上缠得越发紧了,好似正在用力将他往水里拉,王小七吓得一阵扑腾,堂堂七尺的精壮汉子发着颤声向众人求救, “兄弟几个……你们……你们倒是拉我一把呀!” 几名船工见状忙游过来帮忙,却不料他们不拉还好,越拉王小七越是往水里沉,几人使尽力气居然拉不动分毫,眼见得王小七的脑袋就要没进水里了…… 正这时,船上的顾十一脸色就是一沉,旁人瞧不见,可她却瞧见适才随着王七小浮出水面,河面之上有一团黑气如滴入清水中的黑墨一般,快速的自王小七身边晕染开来的,很快便将这商船所在的河面都给染黑了, “这是怨气!” 顾十一眉头一皱,反身回了舱房,取出包裹之中老道士留下的黄符,捏了一张在手上,回转到了船边,就那么迎风晃了两晃,那黄符无火自燃,然后在众人的惊叹声之中,呼一下子扔进了河面, “去!” 于是船上众人,就见得那黄符飘飘荡荡在半空之中打了一个转,之后轻飘飘的掉到了河面之上,那黄符上的火居然不见熄灭,反倒顺着河面快速蔓延开来,不多时整个河面之上便已经燃满幽幽的火苗了,旁人瞧不见,顾十一却瞧见那黑色随着火苗的燃烧快速的萎靡缩小。 抢救王小七的几名船工见了这变故,早呆在了当场,眼见得火苗把自己几人给包裹在里头,却半分觉不着灼热感,顾十一声喝, “快将王小七拉上来!” 几人这才醒悟忙再拉王小七,却是轻而易举便将人给拉出了水面, “呼呼呼……” 王小七浮出水面大口的喘气,一脸的劫后余生,顾十一问道, “王小七你适才在水中可瞧清楚了是谁在扯你的脚?” 王小七踩着水,连连摇头, “不……不知道……适才吓都吓死了……没……没也看!” 没胆鬼!可惜了你那精壮的身子! 顾十一一翻白眼,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得船上众人一阵惊呼, “哎呀,你们瞧……那是甚么?” 却见得王小七等人的附近,有甚么东西缓缓从水里浮了起来,几名船工扭头一看吓得向四面散去,众人就见得水里现出一团红影来, “瞧着好像是个人……” “是……就是一个人!” 众人七嘴八舌,随着上浮,红影越来越清晰,这下子看清子,正是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尸体,那一头的黑发好像水草一般漂浮在水面,适才难道是这尸体的头发缠住了王小七? 又看那尸体身形浮肿胀大,想来不是新死,应是在河中泡了好几天了, “哎呀……真是个女人啊!” 众人一阵尖叫,那船主瞧见了脸色就是一白,哭丧着脸地顾十一道, “顾师父,这……这是怎么回事?” 顾十一心里早猜着了七八分,面上仍是一片云淡风清, “无妨,让他们把尸体弄上来!” 船主此时早没了主意,顾十一说甚么就做甚么,忙吩咐船上伙计取了铁钩,伙计把铁钩放下去,勾着那女尸的衣裳一用力,却是拉之不动, “东家,拉不上来啊!” 船主不信亲自上手去拉,果然拉不动,忙又问顾十一,顾十一想了想道, “你让他们到船底瞧瞧……” 水里的船工潜到船底不过片刻出来冲着船主嚷道, “东家,这女子的衣裙挂在了我们的船舵之上……” 这挂得可是真蹊跷,这船舵久在水中浸泡早就滑不沾手,居然还能挂住女子红裙的裙角,他们在水中还扯之不动,当真是蹊跷! 那船主一听脸白的更厉害了, “这岂不是说,她……她从宣城出来就跟着我们一路?” 顾十一点了点头,吩咐船工用刀把女尸的裙子割断,这下子铁钩一勾,就尸体给拉出了水面。 “哗啦……” 女尸离了水,很快便被拖上了船,往那甲板上一放,船上众人有那胆小的远远观瞧,胆大的则凑到顾十一身边瞅。 顾十一用船上的竹篙挑开了女尸脸上遮盖的长发,露出了一张脸来, “哗……” 众人一阵哗然,这女尸的脸早已被泡的肿胀不说,又不知被河底甚么东西给啃咬过了,坑坑洼洼,破破烂烂,两个耳朵没有了,鼻子也只剩下一个洞,颧骨也被啃得露了出来,嘴唇也不见了,牙龇在外面,那样子说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说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众人吓得一个个抬手掩面,只有顾十一面色不变,扯了扯同样把眼遮起来的船主, “余东家,你别怕呀,你瞧瞧这是不是你梦里那女子?” 那余船主微微挪开手指看了看,连连点头, “是她……是她……” 顾十一又问, “可是那花船上的花魁?” 这一回余船主又看了几眼,终于还是忍不住跑到船舷边吐了起来, “呕呕……脸上……脸上太……太烂了……只……只她……她鬓角……有……有一颗红痣……我……我认得的……呕呕呕……” 顾十一点了点头,回头对众人道, “这女子死的凄惨,多半已经化做了怨灵,我如今要作法超度她,闲杂人等一概回避,若是谁敢还留在此处,被她上了身可别怪我没事先提点你们!” 众人闻言哗啦一声作鸟兽散了,会躲回船舱去了,船主想走却被顾十一拉住, “余东家别走,这事儿还要你在场才行!” 那船主吓得腿儿都发抖了, “这可真不关我的事儿啊!她……她……她要是上我的身怎么办?” “放心,有我在呢!” 顾十一见他还要拔腿开溜,便吓唬他道, “这一船的人,她谁都不找,就找你,乃是因着前头你们在花船上的那一点露水姻缘,你若是不了结了,她会一直缠着你的!” 那余船主闻言大呼冤枉, “我可真是冤枉,我连她的手都没碰着,怎么就露水姻缘了!” 嘴里嚷着,可这脚下却是半点儿不敢移动了,只是可怜巴巴的看着顾十一,顾十一拍着胸脯安抚他道, “放心,有我在呢,她不敢造次,她这是自觉死的有些冤枉,不甘心呢,别怕!我开导开导她便是了!” 当下取了老道士的桃木剑和黄符,又让船主取了一个瓷碗和酒过来,烧了黄符扔进碗里,再倒入烈酒,又拉了船主的手一剑挑了手指头, “啊……” 那船主惨叫一声,被顾十一挤了几滴指尖血在碗中,顾十一就着他的手指在里和弄了几下, “喝下去!” 船主看着那黑乎乎的一碗水就有些犹豫,被顾十一掐着下巴灌了下去,这一碗东西一下肚,那船主当时就双眼一翻白,人就咕咚一声,直挺挺倒在了甲板之上,顾十一过去将他一只脚上的鞋脱了,用桃木剑在他脚底一刺, “啊……” 那船主大叫了一声,翻身坐了起来,却是眼神儿都变了,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顾十一,也不说话,也不动,顾十一歪着头看了看他,问道, “你是谁?” 船主的嘴一动,发出的声音却是女子的, “奴家……奴家……俏俏……” “俏俏……你是怎么死的?” “奴家……奴家……奴家……” 船主回忆半晌,之后面部一阵扭曲,面目狰狞之极, “是她……是那个贱人……我明明请了符箓将她压在花树下头,要她永世不得翻身,她……怎么就出来了……居然趁我跳水时,将我拉到了船底……生生……生生把我给淹死了!” 顾十一听得眼儿一眯, “你即是知晓谁害的你,那便该投胎投胎,该寻仇寻仇,你找人家船主做甚么?” 船主尖声叫了起来, “你以为我想么,我的尸身被她挂在船底之上,她就是想让我被鱼虾啃食不得全尸,奴家也是没法子,才找上了余郎!” 顾十一一翻白眼, “如今你的尸身已经被捞上来了,我事后会让船主出银子,给你买一副上好的棺材,寻个风水之地葬埋了,你自去投胎便是了!” 船主闻言一阵不甘心的大叫, “我不要死!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那赵家的大公子已经答应了奴家,不出一月便会抬了奴家入门,我眼看着便要嫁入高门,荣华富贵就这么生生没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