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良语吧,她就是个没什么追求的人。平日里顶多跑到山脚底下去和说书老头儿算命瞎子吵吵嘴乐一下。 去过最远的地方大概就是东街角那家糕点坊了。再远了……不去,懒。 但这一趟,她走的挺远。 若不是雁荡山惨遭横祸,血流成河,她定不会义无反顾的去找那个人。 孟良语的脑海里只回荡着一句话:去江州,找掩月公子。 掩月公子,遗世九仙侠里排第一的高人,名唤孟云韬。 那是她爹,她当然认得。但,没见过。 她一出生,就在雁荡山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自己爹娘是谁。 后来有一回,师父悄悄告诉她说,若是日后师父不中用了,你又遇着了难处,便下山去江州找掩月公子孟云韬,他定会帮你。 她不傻,一个和她一样姓孟的人,又是会无怨无悔帮她的人,除了是她爹,还能是谁。 但孟良语只当自己不认识,也没听过孟云韬这个名字。 一个从她出生之时便抛弃了她的男人,算什么爹。 她曾发过誓,说自己这辈子,定不会去看他一眼,若是碰到了,定要绕着道儿走。 没想到,那誓言竟那么快就要被她自己给破了。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找孟云韬学剑法,然后替雁荡山报仇。 曾经恨恨的说过此生不见的人,她终究还是要去求他。 真是荒唐,曾经师父说让她日后得找孟云韬报个恩的时候,孟良语冷冷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生我的是我娘,养我的是师父,不知孟云韬干了什么能让她感恩戴德的大事。 师父才是她唯一的靠山啊。 只是师恩还未报,大仇却已临。 孟良语觉得老头子真是可怜。她小时候还说以后要出师,要挣大钱孝敬他。 老头子捋着胡子笑眯眯的问她,要怎么挣大钱啊? 孟良语怎么说的来着? 她说,她要出去做生意,开个酒楼或茶馆什么的,到时候请师兄师姐们都过去玩儿。 老头子怔了半晌后,笑了笑,说行。 孟良语没想到老头子会说好,她以为老头子一定会生气,她是故意气他的。 大师兄要下山继承家业之时,老头子沉默着坐了好久,从天一亮,坐到天黑,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后来大师兄磕了九个响头,背着包袱下了山,师父才缓过神来。 “走了?”他沙哑着声音问。 当时孟良语点了点头,师父又问,“真走了?” 孟良语又点头。 老头子闭了眼长长的叹了口气。 “走吧,都走吧……” 借着月光,她依稀看见,师父的眼睛竟有些湿润。 但是孟良语骗他说自己以后要做生意的时候,老头子却叹了口气,对孟良语说,“好,你若想做生意便好。女孩子家,终究是要安稳些。” 这不是老头子的作风。 孟良语的几个术法是修的都不太好,可这并不能妨碍她的鸿鹄之志,她是有着满腔要复兴雁荡盛名的热血。 孟良语总觉得,时间还多,修炼的日子还长还久。 可她不过是吊儿郎当了几年……从前头顶上的天,就塌了。 塌了一回也就算了,偏偏她好不容易架起的那点坚强,在孟云韬面前,又被瓦解的粉碎。 孟云韬,根本就不认识她。 她一字一顿的说,孟云韬,我是孟良语。 可孟云韬一脸的疑惑道,孟良语是哪位? 孟良语又说,我是雁荡山上的孟良语。 她在心里歇斯底里的呼喊着,孟云韬,你的女儿是你亲手扔到雁荡山上去的,你不知道?! 可对方还是说,抱歉,在下鄙陋,实在不晓得姑娘是哪位。 孟良语猩红着眼睛问他,声音几近颤抖:孟云韬,雁荡山,你去没去过? 孟云韬思索了半天,才道,好像是去过。 一脸的云淡风轻。 孟良语啊孟良语,你这是在奢望什么呢? 你奢望着一个从你一出生便将你丢弃的爹,热泪盈眶的迎你进门吗? 孟良语,你想的真多,连良语这个名字,都不是他给你起的。 也许曾经有过一个女儿的事情,她早就忘了吧,你如今站在他面前,又能算什么东西。 她不想跟孟云韬学什么剑法了,真的。 她不愿意将自己维持了那么多年的自尊,就那样拱手送给孟云韬,让他踩在脚下。 “孟云韬,你记不记得,十七年前,你曾有个女儿?” 孟云韬讶异,目光总算是有了些波澜。 “孟云韬,我曾在雁荡山上发过誓,说我孟良语此生,与你绝不相见。这誓言我破了,我遭遇横祸,走了千里路从雁荡山跑到江州来找你。如今我不求你帮我寻仇人,也不求你教我剑法,更不求你能与我相认! ……孟云韬,此番我站在这里,为的便只是听你说一句话。我求你,告诉我,你从来就没有过女儿;求你你告诉我,我并不是你亲生的;我求你告诉我,我无父无母,生来便孑然!” 眼前的女孩儿目眦尽裂,眼眶红的吓人。 孟云韬只是淡淡的说,“我是曾有个女儿,十七年出生的,却并未与她见过一面。” 孟良语却笑了,唇角讽刺的上弯,笑尽世间炎凉。 “孟云韬,如你所愿。此生,我便只见你这一面。日后,依然如从前的十七年,直至你尸骨成烟,也不复相见。” 去他的遗世仙侠!放屁的掩月公子! 抛弃生女,不见不认,更是不曾惦记! 如此一人,竟配的上他在江湖上千里传扬的名声? 孟良语,你若是不姓孟,该有多好。 你若是不知道自己的爹便是那掩月公子,该有多好。 你若真是个无父无母生来孑然的孤儿,该有多好。 那样的话,此刻,你便不会疼痛难忍心如死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