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厅长点了点头,他犹豫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但又没有说出来,巩书记正好在这个时候视线收回来发现了他的犹豫,就说:“想说什么就说吧!”李厅长望了一眼巩书记,有点试探着的说:“巩书记,巩学军的案子有点蹊跷,我感觉这里面有问题…李厅长看到巩书记的眼睛顿时一黯,脸色一下子就有点发白,他赶紧收住了后面的话,拿起桌上的杯子就跑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开水,双手捧给了巩书记,说:“巩书记,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我叫周秘书进来?”巩书记摆了摆手,说:“没事,你继续说。”他接过了李厅长递过来的热水,慢慢的喝着,脸色也渐渐好了起来。李厅长这才在巩书记的催促下,斟字酌句的小心说道:“这个案子在案发不到半个小时,刘建设就已经赶到了现场,并根据现场马上做了布控,全县也立即上了路卡。而根据我们事后对被焚烧的作案用车辆的技术鉴定,对方就是在他刚刚赶到现场的时候,就开始烧车了。巩书记,这车可价值不菲啊!一般人可是绝对舍不得的。其次,就是对方敢不惜杀人来抢走巩学军身上可能携带的部分证据,这就更不寻常了,联系到其他的情况,我想如果在古川这一切不是偶然的话,那么在这里面肯定有一个非常熟悉我们工作方式和习惯,同时对我们干部纪律非常了解的,而且背景实力不俗的人在布置这一切。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处处抢在我们的先手,把线索一一掐断,也才有这种利用我们各个部门之间的缝隙遮人耳目,而其后又能够及时丢车保帅。那么假设有这样一个人他。巩书记望着窗外想了一会儿,然后他转过头淡淡的对李厅长说:“知道了。大胆假设,谨慎求证本来就是我们一贯坚持地工作方式,公安厅需要面对各种复杂的情况,希望你们能够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用积极的态度去应对困难。(巩书记难得的用一种务虚的语气作为了他对一项工作的指示,但他对面的李厅长显然非常清楚李书记讲话地含义,他认真的点了点头。没有再过多的说什么。在李厅长出去以后,晋秘书长就敲门走了进来。“巩书记,这里有份群众来信你看一下。”晋秘书长把手上的一份材料递了过来,在省委信访办这一块的工作分给了晋秘书长巩书记接了过来,马上就开始翻阅了起来,他知道不是比较性质特殊或严重的上访信件。晋秘书长是不会特意拿给自己看地。来信很短,用的是打印件,也没有署名,但上面的内容刺痛了巩书记的眼睛。“省委领导:我是西川市一名普通地下岗工人。下岗以后,靠国家和企业的帮助。在街道小学边上找了地,靠卖一些香烟零食维持生活,收入还可以,还能够维持全家地基本生活。前几天,我的小摊上来了几个小孩,这几个小孩以前也常来我这里买零食和一些玩具,算是我的老主顾了。但这次他们拿来了一条高档烟,想和我们换一些玩具和零食,当时我爱人贪小便宜,就瞒着我收下了那条烟,但当她把烟准备拆出来卖的时候,却发现外面包装的很好的香烟里面却全部是钱。当时她就吓坏了。赶紧把烟带回了家。我当时就批评了她,心里也以为这是他们家里大人怕小偷。所以把钱藏在了烟盒里却不小心被不知情的小孩给偷了出来,但当我们去找到小孩,让他带我们去他们家找他们家长地时候,小孩以为我们我们要告状,死活不肯带我们去他家里。(傍晚时分,这个小孩又来找我们,偷偷的塞给我们两条烟,央求我们不要告诉他家长他偷烟的事情。我把烟拿在手里,掂量一下,就感觉这烟和正常的香烟分量不对,要轻很多,而且他的外包装不是正规香烟的塑料膜封装地,而是用手工包装,我用摊位上地称称了一下,分量和我爱人上午收的那条烟差不多。当时我就偷偷跟随小孩去了他家,在找到他家大人还钱地时候,孩子父亲却意外的死活不肯承认那是他家的东西,反而把我狠狠的说了一顿,然后不由分说就把我赶了出来。我心里当时就很疑惑了,一条香烟里现金不下五万(我们不敢动,也没有去仔细数,但银行未拆封的就有四沓,拆封分作四份塞在香烟盒周围空隙应该也不会少于一万。)三条香烟就是十五万啦!明明是他家的怎么还会忘记了说不是呢?下到楼底的时候,孩子母亲追出来了,她把我拉到离他家较远的一个地方,对我说这钱是她做生意的弟弟准备结婚买房的钱,临时放到她这里了,但孩子父亲应为工作忙,自己也就没有告诉他,刚刚自己看见钱丢了,就急着在里屋问小孩去了,所以没有听到我们的谈话,这不刚刚出来听孩子爸爸一说,就赶紧跑出来感谢来了。又说孩子父亲是国家干部,刚刚听我一说,还以为我是找借口来送礼的,所以态度就很不好,还请我多多原谅。省委领导,这件事情本来我也没有怎么去想,孩子母亲的解释也挺合理的,他父亲的态度反而让我很尊敬,但后来回来我仔细一想,怎么想感觉也不对劲,那钱放的太不适合了,这是我们普通老百姓想不明白的事情。(我是七八年退伍靠国家安置当了工人的,一辈子的遗憾就是当兵了却没有能够去战场保家卫国,我们只在南宁呆了两个月,每个月就忙着整训和帮助后勤转运伤员物资,看到那些从前线下来的战友,他们才是真的英雄,才值得国家安排工作。我当兵没有为国家做一点贡献,反而让国家为此替我安排了工作,我很羞愧。我知道,虽然我是打印了这封信,但如果上级领导对我反映的事情重视地话,你们还是可以找到我的,我一定会好好的配合你们的工作。一个退伍的兵”巩书记看完了以后。他心里感受很复杂,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个事情既然反映上来了,你们就必须下去认真查一下,一是给我们老兵们心中疑问的找一个可信地负责的答案,二就是用调查证明我们干部的是否廉洁,有问题及时处理。没有问题也给政府干部们一个公正的结论。”晋秘书长点了点头,说:“这个封信是我们一个月前收到的,当时在收到以后,我们就转发给西川市相关单位去处理了。但今天我在省委门口见到了写这封信的人。”哦…。”巩书记很意外。晋秘书长望了一眼巩书记:“他现在就在省委地小接待室里,巩书记。如果方便的话,你可以见见他。”巩书记注视着晋秘书长,晋秘书长表情很严肃,神情也很沉重。巩书记心下顿时有不好的预感,他沉声问道:“很严重吗?”晋秘书长默默的点了点头。巩书记站了起来,大步地朝门口走去,走了两步。()他转过头来对晋秘书长说:“你给柬省长打个电话,看他回政府那边了没有,如果没有你让他也来一下。”晋秘书长点了点头,一边帮巩书记打开门,一边拿出了手机,打电话给柬省长的秘书。在到了一楼接待室地时候。晋秘书长追上来说:“柬省长马上下来,他正在省委老干所。”巩书记点了点头。晋秘书长推开了门,里面一个人赶紧站了起来。巩书记心一下揪紧了。里面是一个黑瘦的四五十岁的男人,左手袖子空荡荡的,两只眼睛深深的凹陷了下去,身上衣服是一件老旧的已经发白泛黑的蓝卡叽布工作服,头发有点刺眼,不是那种乱糟糟地形状,而是有一种让人心里感觉很不舒服的一块块的,很不自然的样子。看见巩书记和晋秘书长进来,这个男人嘴唇明显的抖动了两下,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地人,在旁边帮他倒水并给他拿来了一个盒饭地武警则赶紧立正,向巩书记敬了一个军礼。而就是这个军礼刺激了这个男人,他居然也并脚抬手敬了一个不是很自然的军礼,但动作却很干脆,显然如他所说,是个老兵了。巩书记在初时愣了一下之后,赶紧伸手招呼道:“坐,坐,不愧是老兵啊!多少年了这习惯还没有变。”男人听了以后显得很激动,他嘴唇哆嗦了一下:“报告首长,新兵连地时候,我们连长就告诉我们,当一天兵,一辈子就要不忘记做个合格的兵,优秀的兵,不要沾污军人的荣誉。”旁边那个年轻的武警也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了一下身边这个男人。晋秘书长赶紧示意武警战士先出去,他对那个男人介绍道:“这就是我们省委的巩书记,也是你点名要见的领导,现在有什么情况不要着急,慢慢和巩书记说。()”“是。”这个老兵可能很久没有到过部队了,但就在这一刹那,他似乎又找回了他身上的东西,他的动作和神情都变的严肃和干脆起来。“巩书记,怎么了?”柬省长这个时候匆匆推门走了进来,看到屋子里的情形他疑惑的问道。巩书记把手里拿的那封信交给了柬省长,让柬省长先看一看,而趁这个功夫,晋秘书长又赶紧向那个男人再介绍了一下柬省长。等柬省占看完了信,又听晋秘书长简单介绍一下情况以后,大家把目光转向了这个男人。那个男人一直规规矩矩的双手扶膝坐在椅子上,他的眼睛很专注,一眨不眨的平视着自己前面,但他的话却给两个省委省政府最高领导极大的震撼,连已经听过一次的晋秘书长脸色也更加凝重。“上个月十号。大概上午十点左右,我正在小摊前整理货柜,突然来了两个人,拿出了我写地那封信,问这是不是我写的,我一看当时就承认了是我写的,他们就说是来调查这件事情的。麻烦我跟他们走一趟,做了笔录。我们有多想,就说等我爱人来,我把事情交待一下就跟他们走,但他们说车就在巷子口等,那里不准停车。等久了怕影响交通,还说他们领导对这件事情很重视,专门在等着我过去了解情况,于是我也就不好耽搁。就把摊位交给旁边一起摆摊的熟人,让他们帮我跟家里说一声。然后我就跟他们走了。他们的车是一辆面包车,什么车我不认识,也没有注意看车的号码,车里地车窗全部拉着布帘,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因为我当兵的时候就是在警卫排,后来去的运输连负责押运军需物资。在车上我们也常常在晚上不开灯,司机凭借训练过的技能开车,而我们则凭借自己方向感和听觉等其他感官判断车的行进方向和速度。所以我还是知道走地大概方向和位置,当时我就奇怪,他们怎么把我往二纺织厂那边拉,后来下车的时候我看见是一个独门独院的小楼。周围没有什么人。本来想问问,但身边的人催地急。也就没有想的太多就进去了。到了里面我被安排在一个二十几平方地房间里,里面和我们在军队询问室的布置差不多,我被招呼在桌子边坐了下来,他们很客气,还给我倒水拿烟,陪我闲聊,聊我的家庭,还有在部队里的情况,包括一些亲戚朋友之类的闲话,后来我才明白他们这是有目的的。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进来了一个三十多岁地男子,他们介绍说这是他们的领导,负责和我谈话,了解具体情况。”男子说到这里,眼睛黯了一下,显然已经触动了他心里的一些事情。“我和他详细说了事情的经过,然后他就说为了更进一步的确认我说的情况,希望我能够在这几天就住在那里,家里他们会帮助我们好好安排地,我心里当时不是很想答应,但既然他们这么说了,我也就没有说什么。晚上就在二楼地一个房间里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上午那个男的又来了,这次他们来了两个人,这次直接在我地房间里面谈话的,随便谈了一会儿,昨天的那个男人就说接个电话出去了,剩下我和另一男人。那个男人就跟我说我女儿是不是在某某宾馆工作啊?我说是的,然后他就又跟我扯了很多我女儿的事情,最后又说我女儿工作表现不错,而且是学习财务专业的,现在宾馆就是缺少这方面的人才,可以的话,他们想把我女儿调去财务部门工作,并计划安排我女儿去脱产学习,拿个大专文凭,考一个注册会计师证,这样小孩以后发展的空间就大多了。当时就把我给绕的蒙了,我都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了?等了一会儿,昨天那个男人就进来了,告诉我说这是我女儿单位上的领导,此后三天,我原来工厂的领导、街道上的办事处的一些人,还有税务、工商、甚至公安的人都来了,我也渐渐明白了,他们这是在堵我的嘴!”说到这儿,这个男人激动了起来,放在双膝上的手在微微颤抖:“但我不能够昧良心不是?我虽然不是党员,但我亲眼在广西后方看见每次下来的时候,死的最多的就是党员,因为每次都是党员冲锋在前,我当警卫的团长在临时抽调我们部队连排干部上去补充前线基层指挥员,我们没有动,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知道,伤亡最大的是我们指挥员和党员,选调的时候,党员第一,而后是团员,我没有选上,十五天以后,我们团的干部们回来了,三十多好人,归队的不到一半。有些人看到了英模们的荣誉和光彩的一面,但他们不知道这些事多少人用命换来的”这个男子哭了起来。“我老婆也在一个星期以后来找我了,她叫我不要再说了,叫我再他们弄的材料上签字,甚至跪在了我面前,让我替家里的老人和孩子想想,说现在城管和公安天天在查我们那条巷子,说工商税务执法车天天就停在我们巷子口,我们街道上都是些下岗工人,就靠做点小买卖养家糊口,说我女儿现在都不敢出门了,说我们家被人天天堵在家门口,说我咋就那么傻,那么倔。这个汉子抬起了头,眼睛里一片晶莹:“领导,我错了吗?我真的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