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延怔怔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他一步一步。 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就像脚上绑着千万斤沙袋。 仅仅走了七八步，席延笔挺的肩膀都沉了几分。席延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觉得心口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愧疚与悲痛，压得他要喘不过气来。 太痛了！ 那百人消失后，就好像剜了他一块血肉。 那一刻,席延只有一个念头——阿什那。 他就是阿什那！ 哪怕没记忆，身体的反应也不会骗人。 可正因此,席延才更无法释怀。 一共走了十三步,席延停了下来，站在了他们消失的地方。 他弯腰捡起他们唯一留下来，能证明他们曾经存在过的东西——一根大腿骨。 骨头一入手，席延才发现,它又脆又轻,颜色苍白，还有许多风化后的细痕，只要稍稍一用力,它就会粉碎。 这是一根见证了岁月的骨头。 席延敛眸，目光沉了沉,左手轻轻托着大腿骨，如手双指并拢，在大腿骨上一点，灵气汇聚指尖。 以指代笔，指尖游动,大腿骨上出现一道泛着金光的符纹。 符纹纹理简单质朴，一笔到尾，一气呵成。 ——时光追踪符。 能引动时间法则,截取物体残存的“记忆”。 只在领悟了时间法则的人，才能画出此符。 就算是分身，席延也能轻而易举画出来。果然，仅用了两息，符成！ 时光追踪符光芒大盛，印在大腿骨上一闪，融入到大腿骨中，紧接着，席延眼前一花，一幕幕场景如走马灯，一一呈现。 那是个黄昏。 天上似乎有两三个太阳。 大地动荡，数不清的生灵疯狂奔跑，四处逃亡。 到处都是绝望的哀嚎声。 场景快速掠过。 天上已经没有了太阳，黑沉沉，破了个大洞，空间乱流从洞口袭卷而来，而这个时候，这片大地到处都是断肢残骸。 还幸存的生灵仿佛没有灵魂的木偶，跪坐在地上，无神地望着天上那黑漆漆的大洞。 就算被空间乱流波及，也无动于衷。 他们麻木的连绝望都没有了。 席延看到这，面色已经变得异常难看。 世界破开的大洞，明显是外界袭击！直接把世界给打穿了！ 大腿骨“记忆”中的那方世界没有丁点抵抗之力吗？它的天道呢？世界壁垒呢？ 席延这一刻想了很多，而“记忆”仍在继续。 下一幕，天空不再漆黑，灰蒙蒙的，什么也没有，空洞洞，一点也不灵动，但那些麻木到不会绝望的生灵，好像挺过来了！ 他们有的在清理地上的尸骨，有的在伐木造房，有的蹲在地上研究一捧不知明的谷粒…… 他们脸上有了笑，眼 睛中似乎重新有了光。 而席延在这个场景中，听到了声音！ “大家加把劲，把房子先给建了，天道不要我们，我们也不要祂！我们靠自己！” “众生庇佑！” “呜呜呜，爷爷你放心睡吧，我现在安全了，我会好好活下去。” “天道不仁！天道不仁！” “怎么办，这附近的河全都是血。” “哈哈哈哈，天道圆方，我诅咒你不得寸进！不得众生所喜！永远无法得偿所愿，你所在的世界都会陨落！” “来人呀，这里有只鹰还有口气！” “众生庇佑！” “众生庇佑……” 杂乱无章，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四面八传来，其中不泛咒骂，但也因此更为生动，更有生机，更充满希望。 只要会发泄，就说明还有精气神。 如果什么情绪都没有，那和死气沉沉的尸体有什么区别。 但席延却更注意那些内容！ 里面传递出来的细节，让席延心惊，他沉着脸细听，然而，没一会儿，场景陡然一换，变成了一片荒原。 草木干枯，土地化沙，原本埋在地里的尸骨也裸露了出来。 幸存的生灵聚集在一起。 无论是有智慧的生灵，还有无智慧的草木牲畜，都无比和谐地围地而坐，中间燃起三米高的篝火。 火焰雄雄燃烧。 他们敲击着地面，吟唱和歌。 “自天道遗弃，众生承智，便来到这里。未知之地，四季皆无，草木不存。众生再承智，远赴归乡……” “我们是旧日遗民，是残存火种，我们会静待，待众生归，待众生迁陡……” 歌声断断续续，用着各不相同的语言。 其中就夹杂着“阿什那”这个词。 多种语言汇聚在一起，席延恍然知道，阿什那的意思是——众生。 众生……可不是人名啊！ 它是一种统一名称，通常指代的是所有有生命的事物。 席延胸膛震颤。 之前消失的人叫他阿什那。 石门上的阿什那也是人形，有具体的五官形象。 可阿什那指代的又是众生。 席延脑子有些糊，耳朵里全是那合唱声。他听得入了神，嘴唇开合，跟着唱了几句。 不多时，歌声越来越远，渐渐变小。 很快，歌声没了，场景忽得散去。 “噗。” 一声轻响。 席延回过神，低头一看。 只见大腿骨已经变成了粉末，从他手中散了一地，沾在他的裤脚和鞋子上，细白一片，像冬日的霜雪。 席延愣了愣，轻轻叹了口气。 这大腿骨本就风化了，能看到三个场景已然到了极限。 好在，三个场景，每一个场景价值都很大。 席延轻轻将裤脚、鞋面上，以及地上的骨粉收起来，原地刨了个小坑，将骨粉埋了下去，填上土，轻轻拍了拍，像在安慰那些场景中的遗民。 安置好了它。 席延在阿什那秘境四处逛了逛，正如之前的领头人所说，整个秘境一个生灵都没有！ 不仅人，连只虫子都没一只。 秘境很安静，有些零散的树，以及大片大片的草原。 与之前的万木森林相比，它很小，大概是地球华夏三分之一的面积，也没吸引修士的特产。 但它有一大屋的灵种！ 席延检查完后，也不再墨迹，让分身通过秘境钥匙，找到秘境核心，把秘境给收了！ 以后绝对随身携带！ 阿什那秘境的分身开始行动，其它秘境的分身也在进行秘境收取。 席延不担心，看了大腿骨的三处“记忆”，席延实在静不下心来实时监督八道分身，本体干脆收回意识，不再查看。 正在坟里的席延一回神，立马掏出小蓝球带回来的灵玉，将看到的三个场景复刻起来，仔细观看。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越看越惊心。 特别是第二个场景中，那么多人咒骂天道，其中说喊出过天道的名讳——圆方。 天道圆方！ 异大陆的天道啊！ 更重要的是，小蓝球那个在混沌中的秘密基地，其大陆的天道就叫圆方。据小蓝球说，天道圆方还是个暴君！ 而大腿骨的记忆里，天道圆方遗弃了世界！ 一个暴君，一个掌控欲很强的暴君会遗弃自己的世界吗？ 遗弃之后，祂又去了哪里？ 还有第三个场景——所有幸存在围着篝火和歌。 那歌…… “自天道遗弃，众生承智……”席延轻声唱起来，每到一个重要的地方都是轻击一下玉桌。 这歌明显是为“阿什那”也就是众生唱的，他们像是在为众生送行…… 歌词里出现了“远赴归乡”“待众生归”等词汇。 整首歌很简单，也很好理解。 ——天道遗弃了那方世界，他们最后到达的地方环境恶劣，无法生存，于是，众生远赴归乡……也就是离开那地方，去找回到故乡的路。 他们会等众生回来，再迁陡回去。 在整首歌中，阿什那……众生更像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而且，出现了两次——众生承智。 这个承智指的是什么？ 席延眯着起眼睛，陡然起身进了卧室，翻出一大张白纸，掏出一只笔，一边催动灵玉继续播放那三个场景，一边将众多信息提取，写在纸上。 比如—— 混沌中的秘境基地的天道叫圆方。 异大陆天道自称圆方。 阿什那秘境石门上，阿什那双掌间的净土是地球。 大腿骨记忆中，众生远赴 寻找故乡。 阿什那秘境原住民，请求阿什那…或者说众生，守住祖地…… 一条一条，一一罗列。 席延把疑似有关的信息连接上，很快就得出一个合理的怀疑。 ——天道圆方遗弃世界后，世界破灭，那些幸存者、遗民应该随着破碎的世界归于混沌，也就是小蓝球的秘境基地。 混沌中那些破碎的世界最终都会化为能量，根本无法生存。 于是阿什那…众生离开了混沌，寻找回去的路，也是为那方世界寻找一条活路，目标是故土，祖地，也就是地球。 地球本就是混沌中那方世界的一部分。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小蓝球一个小世界的天道，竟然能连通到混沌，甚至进出自由。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小蓝球也可以说是祂“秘密基地”的天道！ 将这一切连接上后，那些繁乱的线索，终于清理了一部分。但也因此有了许的疑问。 大腿骨第一个场景，世界受到外来袭击，袭击的是谁？ 天道圆方为什么会遗弃自己原生的世界？祂又怎么成了异大陆天道？为什么又回来，觊觎地球…… 不，如果异大陆的天道圆方，和大腿骨记忆中遗弃世界的天道圆方是同一个，那祂会觊觎地球，完全是因为地球是祂原本遗弃了的世界！ 以祂的角度，祂或许只是回归，取回自己的所有物！ “apapapap（apapapap！”席延低骂了一句，猛得吸口气，很想把笔给摔了。 一旦真如他所推断，那么，天道圆方绝对不会放弃地球！因为失去原生世界的天道是不完整的！ 天道圆方祂不完整啊！ 作为一个暴君，作为一个遗弃了世界还能成为一方大世界的天道，祂怎么可能允许自己不完整！ 这一刻，席延清楚地明白，异大陆天道圆方之前的妥协退让都是假的，祂或许比时不时发疯的神秘天道更加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