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谁啊?”严璟愣了一下,“老郑你叫外卖了?” 郑知宇摇摇头:“没有,这种天气哪有人送外卖。” 严璟下意识看向屋里的另一个人:“那小白是不是你——” 郁白重新低下了头,正在认真琢磨面前那个玻璃杯。 他循声瞥了一眼传来动静的门口,就不感兴趣了。 因为他还没想明白,为什么杯子里好端端的可乐会变成啤酒。 他明明记得刚才给自己倒了可乐的。 随手捏扁的空罐子还在垃圾桶里呢。 郁白陷在沙发里,兀自思考着,垂在额前的发丝被灯光照得清透温暖。 严璟的问句因此戛然而止:“……算了,不是你。” 而敲门声仍在继续。 郑知宇说:“是不是有人敲错门了?” “不知道啊,我去猫眼里瞄一下。” 说着,严璟小心翼翼地往门口走去,还不忘拉上正望着郁白出神的郑知宇:“别看了哥,虽然小白会断片,但我可还活着呢!快快,跟我一起去门口!” “……” 原本思绪万千的郑知宇一时哑然,只好任他拽着走。 其实他们可以直接问门外的人是谁。 但郑知宇魂不守舍,心思完全不在这件事上。 严璟则是不敢。 毕竟在这种狂风暴雨的鬼天气里,先是突如其来的停电,再是莫名其妙的失忆,骤然响起的敲门声……恐怖要素简直拉满了。 要是他大着胆子问了以后,门外的人却不出声呢? 甚至门外根本就没有人呢? ……靠,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严璟哆嗦了一下,紧拽着身边用来壮胆的朋友不放,眯起眼睛望向门上那个圆圆的黑色猫眼。 然后。 他猛地松了一口气。 严璟立马拍着胸口长吁短叹:“我以为谁呢!是这小子啊。” 透过猫眼,他看见了一个很熟悉的人。 带着混血感的俊美面孔,和一双让人很难忘记的异色眼眸。 只是在今夜,那片灰蓝的湖泊显得格外幽冷。 郑知宇问:“是谁?郁白的朋友吗?” 严璟当即要去开门:“对,也是他的隔壁邻居……” 括弧,不是人类的那种。 不过这个就先别让老郑知道了,毕竟是件会刷新世界观的大事。 严璟的动作突然一顿,已经握住了门把的手指蓦地僵住。 等等!他好像忽略了什么…… 在见到谢无昉之后,那些与对方有关的朦胧印象,便从潜意识里重新浮现,雪花似地向他袭来。 就像他无端觉得小白有什么隐疾一样,对于门外这个非人类,严璟也生出了一些奇异的感觉。 那家伙似乎……喜欢小白? 不是朋友之间那种普通的喜欢。 所以才会把其他人全都视为碍眼的存在。 而且,祂是一个冷血无情、手段残酷的大反派。 比动画片里的终极boss还要可怕的那种究极大反派!! …… 严璟深深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些差点窒息濒死的深刻回忆瞬间袭来,冲开了许多此前积累在严璟心头的困惑,向来稀里糊涂的脑子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先别管他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总之那天的事果然是这家伙干的对不对! 只是跟小白一起打了个游戏,说了点骚话而已,居然就想弄死他!! 虽然他说了小白宠自己,但那完全是好朋友的那种宠! 天地良心,他跟小白之间清清白白的!他又不是怀着非分之想的老郑—— 严璟忽然深深深深地倒抽了第二口凉气。 一双瞪得像铜铃一样大的眼睛,惊慌失措地紧盯着旁边的朋友。 “怎么了?”郑知宇被他疯狂抽气的动静搞得很迷茫,“你有哮喘吗?” “我没有!”严璟语速很快地说,“但是你可能快要死了!” “……啊?” 郑知宇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茫然之际,就看到严璟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松开了门把,猛地伸手把他往屋里推。 “你别问了我来不及解释总之先去里面躲起来!” “为什么要躲起来?去哪?” “去、去……”严璟扫了一圈,急中生智道,“要不去衣柜吧!” 衣柜——修罗场里第三者最好的归宿。 他压低声音催促道:“我前面看过了,小白家的衣柜很宽敞,藏个人没问题!其实能翻窗离开最好,但这里楼层太高了,我怕你摔死……” 郑知宇哭笑不得,试图挣脱开他的力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是不是真的喝醉了啊?” 旁边便适时乱入了一声清脆的即答。 “没醉!” 在客厅里拉扯的两个人齐刷刷地望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郁白拿着专心研究中的玻璃杯,已经走到了门口。 他条件反射地回答完了这个根本不是问他的问题,一脸疑惑地提问:“你们怎么还不开门?外卖员走了怎么办?” “那不是外卖员,那是——草草草!先别开啊!!” 严璟来不及阻拦,眼睁睁地看着郁白随手按下了门把。 咔哒一声。 门开了。 楼道里幽暗的光线霎时流泻进来。 郁白抬起头,猝不及防地跌进一片幽蓝的海。 于是他轻轻咦了一声,面露惊讶:“小谢?” 与此同时,全场最急的肌肉男心下一横,爆发出一种壮士断腕般的勇气,一把搂住了旁边的朋友,然后才敢看向门外的来人。 严璟:“嗨,谢哥!这我对象!” 郁白立刻被这句石破天惊的发言吸引了注意力,回眸望去,还以为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 突然当众出柜的另一个当事人却来不及感到惊讶。 在房门打开的一刹那,他就一种已经深刻进灵魂的恐惧气息笼罩了。 郑知宇看见那个陌生人的面孔半掩在阴影里,被泾渭分明的光影雕刻得异常深邃冷峻,微卷黑发与白皙皮肤之间,最浓郁的是一抹蓝,几乎不像是真实存在的人。 因为那双独特罕见的灰蓝色眼睛,正漠然地望向他们,里面没有一丝常人应有的感情。 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冰冷。 被浸在这道目光里的人,仿佛跨进了一个没有尽头、也无法逃脱的冬天。 万物都无所遁形。 遍体生寒的郑知宇下意识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脖子,只觉得那种不明来由的窒息感又涌了上来。 直到一道声音响起。 郁白见严璟像傻了一样不说话,只好收回视线,再次看向门口的男人:“你要进来吗?” 他不知道谢无昉为什么过来找他,总之先进门再说。 被酒精支配的人类已经忘记了早些时候,自己对待眼前人的复杂心情。 紧张是什么? 不存在的。 郁白开口之后,男人冰冷的神情依然没有变,只是眼眸深处多了几分柔和。 而后方的严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大喘气道:“那什么,既然谢哥来了,那我们俩就先滚……呃,先走吧!” 郑知宇面色苍白地咳嗽了好几声,回过神来,才从严璟的话里意识到了什么,目光有些难以置信地在两人之间流转。 不止是朋友和邻居吗? “他是——” 而他的猜测没能说完,被一道冷然的声音打断。 “你们该走了。” 话音平淡,却有种不可抗拒的威慑力。 本来要说话的郁白怔了怔,更认真地盯着眼前人看。 他觉得今晚的谢无昉有些不太一样。 就像彻底褪去了往日温和平静的伪装,变得不加掩饰。 即使是在他面前。 闻言,严璟如蒙大赦,连连点头,拽着仍云里雾里的郑知宇往外狂奔:“我们现在就走!拜拜谢哥,你好好照顾小白!” 动物般的直觉告诉他,这是逃离危险的最后机会。 “等一下,为什么——” 这次严璟没有再给他说废话的时间,凭着一身蛮力,硬是把人一路拽进了电梯,看到轿厢开始徐徐向下运行,才敢松一口气。 “我靠我真的救了你一命!”一身冷汗的严璟靠在轿厢扶栏上,心有余悸道,“那家伙今天好恐怖!” “比上回他差点弄死我那次还要恐怖!这次怎么连装都不装了!!” 楼道里回荡着急促脚步声的残响,声控灯悄然熄灭。 郁白一脸愕然地看 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半晌,他困惑地挠了挠头发,喃喃道:“严璟怎么怪怪的。” 他想了一会儿,又抬起脸看向谢无昉,小声说:“你好像也怪怪的。” 谢无昉轻声问:“你害怕吗?” 明明是疑问的语气,话音里却没有丝毫忐忑。 “不怕啊。”郁白果然摇摇头,“有什么好怕的。” 他的胆子总是很大。 垂眸注视着他的男人眼中,便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就算你害怕,也没有关系。” 这句话轻得几乎像一个幻觉。 郁白没有听清,楼道里浮动着朦胧的雨声,他俯身去关门,随口问:“你说什么?” 他攥在手里的玻璃杯,随着动作晃了一下,灯光照耀着散发出微辛气味的酒杯。 “诶……!” 当杯里的啤酒差一点就要泼洒出来的时候,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及时接过了玻璃杯,稳稳地固定住了突如其来的摇晃。 异于常人的冰凉体温覆过他温热的手背。 “……好险,我都忘了手里还有杯子。” 郁白顺势松开手,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今天不小心喝了一点酒,但是我没有喝醉,真的没有。” 他关上了门,屋外的杂音骤然消弭。 而身边的男人拿过了杯子,面色平静地将它放到一旁。 玻璃杯底轻叩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夜晚的灯光穿过澄黄酒液,折射出迷离光晕。 他淡淡地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