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方驰这段时间不带攻势的相处,反倒令何乐知有了一种温水煮青蛙似的轻微摆烂心态,虽然眼前一团乱麻,但既然谁也没提,就先这样吧。 迅速洗漱,还冲了个澡,虽然没在五分钟以内,可也没超过十分钟。 不知道方驰到家了没有。何乐知一闭上眼睛,就是刚才韩方驰看起来疲惫的神色和对熬的这一宿完全没当回事的表情。 闭眼到睡前那短暂的一小会儿时间,何乐知想的不是这段时间以来常填在脑子里的各种阻碍和衡量,而是在昏昏欲睡间没防备地放纵了一个突然闯进来的小小念头。 ——如果我真的拉着他下坠,我能怎么补偿他? “何工?”领导敲敲他办公室的门,朝里看看。 “于总什么指示?”何乐知问。 领导问:“你还想不想出差了?” 何乐知失笑:“需要我出差请直说。” 于总笑着说:“你替我出趟门儿?我忙得不行了。” “请别这么客气。时间?地点?什么事项?我这就去。”何乐知说。 “得去趟山西,后天,龙飞那个标。”领导说。 “没问题。”何乐知答应道。 何乐知今年事业心空前高涨,领导经过之前心里没底的过程,后来发现何工没有任何想走的意思,现在已经能够心安理得地给他派活儿了。 “你要还想出差的话……”领导人已经走了,又扭头回来,探头进来说,“要不下周再替我出去一趟?” 何乐知马上说:“那倒也没那么想出。” “之前不还上赶着找活儿吗?”领导打趣他,“不想多挣钱了?” 何乐知心说我倒是想,但我不敢。 “想开了……”何乐知叹了口气说,“够花就行。” 何乐知脑子非常清醒,以他跟韩方驰的多年默契,他非常清楚地知道,他现在的松弛空间是有条件的。 韩方驰不急着推进关系,却那么早地把话说了出来,就是为了不让他试图拉开距离。 不躲是现阶段的前提。 “后天要出差。”何乐知晚上回了家主动报备。 “去哪儿?”韩方驰问。 “山西。”何乐知说。 韩方驰说:“几点的飞机?” “上班时间,来回都是白天。”何乐知笑了下说,“不用接不用送。” 韩方驰又问:“去多久?” “就两天。”何乐知说。 “你带盒含片,出门记得戴口罩,”韩方驰跟他说,“这两天你有点咳嗽,自己注意点。” 何乐知说:“好的。” 当晚本来韩方驰都走了,何乐知都准备睡了,韩方驰又回来了一趟。 开门往玄关柜上放了两盒含片和两盒加湿口罩,何乐知听见声音,穿上拖鞋出来。 “方驰?”他惊讶地问。 “放这儿了,明天记得装包里。”韩方驰说。 何乐知眨眨眼,“明天我走的时候就直接买了,你还特意过来送啊?” “怕你忘,你也不一定当回事。”韩方驰说,说完关上门走了。 何乐知跟了过去,把门又打开。 韩方驰正在门口等电梯,见他开门,看过来,“怎么了?” 何乐知探头出来,笑着问:“你怎么那么好呢?” 韩方驰沉默几秒,缓缓挑起眉。 电梯上到二十几楼,还没下来。韩方驰看着他,反问:“不是我应该的?” 何乐知停顿片刻,眼里是很柔软的,和他说:“你不用把我当小孩儿,我都三十多了,能把自己照顾明白。” 电梯下行,还有五层楼的距离,韩方驰等到电梯停在他们的楼层了才回话。 “那是你的事儿。”韩方驰走进电梯,门合上之前笑了下,带了点不管不顾的语气,说,“别管我。” 电梯已经下去半天了,何乐知才关上门,同时心想,以前没见你这么会笑。 韩方驰和之前相比,确实已经有了一点点不同,尽管他并没有强调过。他的确像他说的那样,在转变态度。 语言和行动上都没有突破界限,然而跟之前的细微差别在于,他现在越来越接近恋人视角,而不是朋友。 再亲近的朋友也不涉及从属关系,可这种从属关系何乐知现在已经能在他们俩之间感知到了。那是一种区别于友情的归属感,使他们在之前这一年的亲近以上,各自身上又多缠上了几道透明的线,裹着若有似无的亲密。 以前何乐知出差的时候他们顶多互相发消息,后来何乐知想要拉开距离之后消息也不发了,转而在三人小群里报备。 这次出差明显有了不同。 何乐知落地后,收到韩方驰的消息,问:到了吗? 两天的短差何乐知只背了个包,不用等行李。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复:到了。 方驰:好的。 当晚,肖遥跟何乐知在小群里闲聊,聊得都不太经心,隔几分钟发一条。 何乐知没自己出去吃饭,外卖订了份面,也不太饿,吃得有一口没一口的。 韩方驰没发消息,而是直接拨了语音过来。 何乐知看着屏幕,缓了两秒接了起来。 “方驰?” 韩方驰问:“在酒店?” “嗯,在吃饭。”何乐知看了眼时间,七点半了,于是问,“你晚上吃什么了?” “医院吃的,刚下班。”韩方驰说。 “加班了?”何乐知问。 “自愿加班,写点东西。”韩方驰说。 这么打电话闲聊还有点不习惯,何乐知夹了根面条送进嘴里,在那儿磨磨蹭蹭地嚼。 “吃什么?”韩方驰问。 “面。”何乐知回答。 “纯碳水?”韩方驰笑了声,“不应该啊。” 何乐知也笑了,他平时吃饭比较在意配比平衡,单一碳水几乎不吃。 “加了牛肉和青菜。”何乐知笑着说。 他听见韩方驰关车门的声音,于是说:“你好好开车?” 韩方驰“嗯”了声,说:“你先吃饭。” 肖遥可能怕何乐知出差没意思,想要陪他聊天。何乐知确实没什么事,所以肖遥发消息来他就回。 他俩断断续续地从六点聊到九点多,韩方驰没参与他俩,何乐知正准备在群里发个“晚安”,没等发出去,韩方驰的语音又过来了。 何乐知在打字的手指一停,本来以为今天打过一个电话不能再打了,这会儿竟然又拨了过来。何乐知还是接了起来。 韩方驰声音里带着点浅浅的笑意,从手机里传出来:“你俩聊得太没营养了,还是跟我聊会儿吧。” 何乐知笑着说“好的”,又问:“聊什么?” “都行,放着也行。”韩方驰刚洗完澡,找了套衣服穿,“都收拾完了?” 何乐知说收拾完了,韩方驰说:“那行,聊到你睡觉。” 何乐知笑了声说:“那我现在就要睡了。” 韩方驰更正道:“聊到你睡着。” 韩方驰不让挂电话,中间何乐知来了个电话,韩方驰说:“接完给我打回来。” 何乐知问:“你不睡吗?” “别管。”韩方驰说。 他一这么说话何乐知就拒绝不了,这一晚上电话打了将近两个小时,不说话的时候就放一边放着,韩方驰看书,何乐知闭眼躺着,想说话就说。 后来何乐知把灯都关了,手机放在枕头旁边,离他很近。 他能听见韩方驰偶尔翻书的声音,韩方驰应该把手机放身上了,所以那边一有动作,何乐知这边就能听见杂音。 他能想象到韩方驰那边的画面,穿着t恤,屈着一条腿倚在床头,手机或许放在肚子上了,时不时翻一页书,视线是专注的。眼前的画面伴随着耳边的翻书声和布料摩擦声,让何乐知感到一种白噪音般的安宁感。 “方驰。”何乐知打破安宁,轻声叫他。 “嗯。”韩方驰回应一声。 何乐知闭着眼睛说:“咱们一直这样不好吗?” “什么样,”韩方驰说,“朋友?” “是的。”何乐知说。 韩方驰说:“不。” 何乐知眼前一片黑暗,空间内只有他自己,但韩方驰就在他耳边。他轻轻地翻了个身,朝手机这一边侧躺着。 “谈崩了朋友都没得做了。”何乐知轻声说。 “很遗憾,”韩方驰语气平常,“已经这样了,不谈也没得做了。” 不等何乐知说话,他说:“这是你提起来的,不是我提的,那我可说了。” 强调完这一句才说:“你能看着我跟别人谈恋爱结婚过日子?还能真心实意祝福我?” 何乐知抿 了抿唇,过会儿说:“能。” “我不能,”韩方驰紧接着说,“我小心眼儿,没你大度。” 他合上书放一边,把手机从身上拿起来,靠着床头说:“既然到了现在,那咱俩谈不谈都回不去了。你跟别人谈恋爱让我在一边看着啊?我还得送上祝福?不可能。” “不跟你谈恋爱就不做朋友了?”何乐知轻皱着眉,说了句,“你现在也太霸道了。” “我单恋的话另说。”韩方驰问,“你要没别的心思那是另外一回事。” 何乐知翻了个身,朝向另一边。 韩方驰过会儿说:“你慢慢琢磨,我不着急。” 何乐知在心里叹了口气。 韩方驰关了灯,拿着手机躺下了。衣服和被子的摩擦声被放大,传到何乐知的耳朵。 “琢磨到最后你能明白,只要你真喜欢,咱俩就没别的路走。”韩方驰的声音有一种睡前的轻缓和平静,比平时要低。 何乐知过两分钟问:“你要睡了吗?” “开着睡。”韩方驰说。 何乐知“嗯”了声。 “后天几点回来?”韩方驰闭着眼睛问。 “下午两点多。”何乐知回答。 “我能下班就看见你吗?”韩方驰说。 何乐知说:“能……吧。” “在家吃行吗?”韩方驰问。 何乐知说:“行,你想吃什么?” “吃什么不挑。”韩方驰说,“我想多跟你待会儿。” 他这么说何乐知就没法接了,安静了几秒,问他:“羊肉行吗?” “行啊,不挑。”韩方驰听起来已经困了,声音含糊下去,不清晰,“回家就要看见。” 何乐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听的这样,“唔。” 这是他俩之间第一次长时间打没有意义的电话,后来两个人各自睡了,直到它自己挂断。 第二天醒了看见小群里好几条消息,肖遥艾特何乐知,问他人哪儿去了。 都十二点了,还在那儿艾特,问:人呢?出差了不都说晚安吗? 韩方驰早上起来回了条:睡你的得了。 肖遥也醒了,看起来起床气还没消,说:我问你啦? 韩方驰估计洗漱去了,没再回他。 何乐知:肖遥,昨晚睡着了。 肖遥:我猜也是。 肖遥:乐知你看他多欠! 何乐知可不跟他一起说,只回了条:哈哈。 韩方驰过会儿只发来一个字:牙。 肖遥立刻回:!!! 肖遥:我竟然这个态度跟驰哥说话,我真该死啊! 接下来的几分钟何乐知看着肖遥忏悔,肖遥姥爷预计得种六到八颗牙,现在人还在南方没回来,还不知道骨量条件够不够,他现在不敢得罪韩方驰一点儿。 何乐知:哈哈哈哈。 何乐知出差两宿,连着两 天开着语音睡着,韩方驰不让挂断,何乐知又听话,就只能放着。 下了飞机小姨打电话过来,叫他直接来何其家吃饭,正好顺路,何其也在。 何乐知笑着问:“你们要吃什么好吃的?” “那可是非常多。”小姨给他报了好多菜名,说,“赶紧过来。” 何乐知一听就问:“琳姨来了吧?” 琳姨是这姐俩的发小,老公年轻时是高级餐厅的主厨,现在自己开餐厅了,琳姨做菜相当好吃。 何乐知说:“这就去。” 何乐知到的时候三点多,屋子里装着十几个人,相当热闹。何其这些朋友他都熟,他小时候何其就经常带着他去跟他们聚会。 何乐知挨个打了招呼,有个设计师阿姨一把抓住他,说要给他介绍男朋友。 何其从来不瞒着别人他的性向,没觉得有什么丢人的,反正她这些朋友也没哪个是特别规矩的,见怪不怪。 何乐知赶紧笑着拒绝:“不用不用,我不着急,姨。” 这姨开始拿手机翻上照片了,何乐知按住她手,道:“我真不用,姨!” 何乐知回来主要是见见这些长辈,挺久没见了。打完招呼何乐知问:“你们几点吃饭啊?” “干吗?你饿了?”琳姨问。 “饿了。”何乐知说。 “那你先垫垫啊,晚点吃。” 回都回来了,也没打算空手走。何乐知去厨房转了一圈,有些已经准备好的食材,何乐知掀开这个锅盖看看,揭开那个盆子瞅瞅。 “几点吃啊?”何乐知又问。 何其笑得不行,咬着个梨,推推她的大厨朋友,“我儿子真饿了,你去给他整点儿吃的。” “没见过你这么能惯孩子的。”琳姨说完来了厨房,问何乐知想吃什么。 何乐知挑着做起来快的让给做了两道,在旁边夸来夸去,提供充足的情绪价值。自己找盒又装了点虾,拿了两条羊小腿。 “何其你看你儿子干吗呢?”琳姨喊她。 何其回头看,何乐知把刚给他炒好的菜装好了,何其大笑,问:“你不在这儿吃啊?” “不了,我要回家。”何乐知说。 都四点半了,何乐知把他的食材和菜装好拎着,包背上,去门口穿鞋。 小姨错愕地问:“乐知你干什么去?” 何乐知穿好鞋,笑着说:“我回家有事儿。”说完趁小姨不注意跑了。 刚才的设计师阿姨在一旁说:“何其你儿子有鬼。” “你儿子才有鬼呢!”何其踢了踢她。 “我没儿子。”朋友接道。 何乐知又听话,又守承诺。 韩方驰下班回的自己家,一开门先看见了何乐知的鞋。屋子里一股非常浓的黄油煎虾的味道,何乐知在厨房,听见声音在灶前后仰着朝这边看,看到韩方驰回来,笑笑说:“韩大夫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