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塔有多高? 答案是…… 无限高! 但无限高的荒塔,却为何也有塔顶? 塔顶之上,却更是坐着一个男人。 这男人跨越无限远的高度和距离,将目光投射在了塔身之上,那一个犹且稚嫩却倔强的少年人身上。 “有趣。” 他说道。 林深自然不知道在荒塔的塔顶之上,居然会有人的存在,更不知道这个神秘莫测的男人,正关注着自己。 他只知道,一刻不停地继续攀爬。 向上,向上! 一直到达月上中宵,算算已然是深更半夜之时,林深终于将自己的真气也全然耗尽了,此刻他攀爬荒塔,已经有六七个时辰了。 高度。 已然无法测量。 “等等……我怎么睡觉啊!” 筋疲力尽想要休息一下的林深,忽然发现了未曾预料的困难…… “不要啊!” 他不由地仰天长啸! 声音在夜色之中,有如狼嚎般凄厉。 片刻过后,冷静下来的林深却依旧冷汗淋漓,暗骂道:“早知道就该带着大黄出来了,至少可以让他悬浮半空,让我躺着睡觉,现在这个样子……” 他望望塔身之上,除了砖瓦,就是泥土,连攀爬而上的扶手处都不多,更别说是供一个大活人睡觉休息的地方了。 所谓绝境,无过于此。 “现在下去也他妈来不及了……” “怎么办才好?” 林深的身体之强虽然近乎是人类绝顶,然而毕竟未曾晋升炼气境,可以吞吐天地灵气,辟谷不食,日夜不休,毕竟仍旧只是肉体凡胎,一样需要休养歇息。 “你会怎么做呢……” 塔顶之上的男人,明明只是微微低头,却仿佛将大千世界都尽收眼底,林深的一举一动,乃至于一言一语,都无不在他眼中。 林深想了半天,也没有任何解决办法。 到了最后,他一拍脑门,壮烈而又豪迈地苦笑一声道:“算了,就这么睡吧……” 他竟然是在数万米的高空塔身之上,双手仍旧保持着攀爬的姿势,就这么打算入睡了。 而且,已经睡着了。 双手仍旧攀爬在塔身上的砖石,眼睛却已经闭上,身体进入了休息的状态,甚至……还微微地打起了呼噜。 数万米的高空。 只要林深一个不慎,在睡梦之中松懈了一丝一毫,就会直直掉落下来,摔个粉身碎骨。 但他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哦?” 塔顶上的男人微微动容。 “不但是在这样的绝境之下睡着了,身子竟然也当真放松了吗?体内的力量和真气,居然也是在缓缓恢复……如此紧张的状态之下,还能够做到放松吗?” 想象一下,在万丈悬崖的山巅之上,只以双手攀爬在突出的石头上,身下便是万丈深渊,这等情况之下,林深居然还能睡着,而且虽然保持警惕与紧张状态,体力与真气却仍旧是在缓缓恢复…… 这是何等的惊人。 这是野兽一般的天赋。 野性。 若非林深自小如野兽一般闯荡天下,若非林深身经百战,九死一生,若非林深经受过老海的特训,若非林深修炼过饕餮炼体诀、嵩阳真经、天斗妖神策等诸多秘法神通,若非林深不是林深…… 这一切都仿佛是天方夜谭的神话。 但此刻,林深却是做到了。 就在万米高空,沉沉睡去。 “有趣。” 这是塔顶安坐的男人,第二度说出这句话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 林深被刺目的阳光照的睁开了眼睛。 “已经天亮了吗?” 他长呼一口气,打了个哈欠,望了望自己的身下,大地仿佛是一座棋盘,无边无际,一切的山川,河流,城郭都模糊不清了。 然而奇特的是,这十方界的大地,却依旧是平坦如初的。 林深前世所在的地球,是一个球体行星,虽然看似大地也是平坦的,实则只要到达一定高度,便能看到其弯曲的程度;而若是到达林深此刻的高度,恐怕半个球体的轮廓都已经能够看到了。 “莫非此方世界的大地,就是平坦而无边无际的?” 林深的格物致知课程算得上优秀,那是因为他对此方世界也无比好奇,然而就此刻看来,这个世界与前生所在的地球确是完全不同。 他摇摇头,将这些思绪暂时抛诸脑后,继续,攀爬。 日以继夜。 夜以继日。 日以继夜。 夜以继日。 日以继夜。 夜以继日。 这已经是林深开始攀爬荒塔的第四天。 体力耗竭,便换做真气为继;真气耗竭,便换做体力为继;真气与体力都耗竭,便攀附在塔身之上,休憩片刻。 这个过程,说起来简单,实则难于登天。 事实上,林深做的事情,本来就是在登天。 已经是第四天了。 林深知道,要下塔时,更须得小心翼翼,恐怕并不会比上塔来得简单些,如果耗费同样的时间,自己现在就必须要准备开始往下走了。 否则,就要错过云海逐圣的决战。 然而不知道为何,他心里的一股执拗,却仍旧没有消去。 虽然这塔顶,仍旧是遥遥无期,似乎永远也不会到达,然而林深却总觉得,再坚持一刻,或许会有变化。 这是一种很天真的想法。 疯狂的人往往很天真。 林深就是这样的人。 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该结束了,该下塔了,自己已经尽力了,是该放手的时候了。 然而他的手却没有停止。 即便是坚强如铁,野性如兽的林深,也终有他的极限。 一个人并非只是以体力、真气、精神、意志、信念就可以活得下去,三天多的攀爬,那一种深入骨髓与灵魂的无限劳累困乏,已经渐渐将他拖入了深渊。 但他还是在攀爬。 用一种本能。 “有趣。” 塔顶上的男人,第三度说出了这句话。 “我倒要看看,他的极限在哪里……” “等到他坚持不住的时候,再出手吧……” 林深又爬了不知道多少米。 他已经望见过数十重的云层,望见过雷霆、金光、霞彩、雾霭,望见过不知名的生命在万丈高空自由的遨游,望见过不知名的物事在近乎虚空中漂浮游荡。 但,他终于到达了极限。 “该是下塔的时候了……” 他身子一顿。 微微一笑。 林深对自己很满意,他自己最清楚自己的状况,他知道自己已经到达了极限,不,已经突破了极限,并且达到了新的极限。 够了。 目前来说,够了。 于是他轻轻地一松手…… 身子直坠而下! 一直坠落了一千米! 林深才以右手猛地攀附塔身砖石,止住了自己下坠的趋势。 这一股下坠的力量之大,几乎让他完全无法止住,也不知道拍碎了多少块砖石,才终于停下了身子,背后已经是冷汗淋漓。 “这样快是块了,恐怕多玩几次我的小命都交代在这儿了……” 林深不敢再冒险,百米坠落而下,便攀附住塔身,止住身形,循环往复地朝着塔身下端坠落而去。 “好了……” 塔顶上的男人,忽然站了起来。 随后,朝着下方轻轻地伸出手去。 啪嗒! 下坠之中的林深忽然觉得身子一轻。 自己的下坠之势居然被生生止住了! 他大惊失色,抬头望去,天际之上,竟然有一双手伸了下来,牢牢地将自己的胳膊抓在了掌心之间! “什么人……” 话没说完,那双手微微用力,林深就感觉自己犹如跨越亿万星河,穿梭无穷宇宙一般,身子一晃,头晕目眩,整个人竟然就此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林深从昏厥之中醒转过来,却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间小屋之中。 小屋逼仄狭窄,昏黄灰暗,仿佛是地下的囚牢一般。 “你醒了。” 小屋的角落,却有一个男人,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你……你是谁,我在哪儿?!” 那男人一笑。 “你在荒塔之中,至于我……是这十方界的守塔人。” 林深吃了一惊,睁大眼睛望向那角落中安静站立的男人,他看上去约莫四五十岁,身材高大健壮,胡须拉碴,一双眼睛极为有神,额头上却有一道刀疤直劈而下,看上去倒仿佛是第三只眼一般。 但除此之外,这男人并无多少非同凡响,便如同寻常中年男人一般,在人群之中恐怕也不会有人多看他一眼。 然而他的话,却仿佛是有如雷霆霹雳一般,将林深炸得浑身剧震。 “你说你……是十方界的守塔人?是这荒塔的守护者?!” 那男人哑然失笑:“我是守塔人不错,但我不是荒塔的守护者,这么一座破烂不堪的荒塔有什么好守的?我守护的,是这个十方界啊……” 林深心脏砰砰乱跳,他追逐了半生的梦想,便是成为一名荒人,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居然便是荒塔的守塔人,更是整个十方界的守护者! 叶公好龙。 林深忽然想起这个词,明明是自己毕生的梦想,然而当真见到梦想近在眼前,自己居然有一丝害怕恐惧。 他自嘲地一笑,摇了摇头。 “你笑什么?” 林深道:“我想起一个故事……” 他将叶公好龙的故事说了一通,那男人也哈哈大笑起来:“这个男人真是蠢透了,不过就是一条龙而已,也至于吓成那个样子!” 林深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龙,然而就算有龙,看这个男人的样子,居然也是丝毫不放在眼中…… 不过若非如此,他也就不是荒塔的守塔人,十方界的守护者了。 也就不是林深毕生都想成为的荒人中之一员了。 林深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暖流。 但也有一个疑问。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