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你不甘心的根源恐怕还是他不爱你。” 祁苏猛然一怔,有些失神,脸色变了数变,既像是苦涩又像是恍然。 钺原本以为她应当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是真说出了口才发觉原来祁苏根本不曾想过这一点。 连她自己也不曾想到的隐情却被她这么一个不相干的外人给毫不留情的戳破了。 钺有些后悔,看来她这个心直口快的毛病还是得再改改。 可她心里又有些说不清的庆幸,要是等祁苏自己去想也不知要到何时才能想通,她能越早想通无论对她自个儿还是肖未都是有益无害。 毕竟根源还是在祁苏的身上,那些一环扣一环早已纠缠不清的孽缘又哪里还分得清究竟是谁的亏欠和辜负。 可无论如何,最后狠心下手的到底还是殒,祁苏虽然面子上不说,心里又怎么可能不恨,曾经拥有的越多,一夕失去也就越是不甘。 虽然殒一直不曾爱过她,可待她却是不薄,一夕之间从天到地这样的落差可不是人人都能承受得起的。 其实殒大可不必如此狠心,说到底祁苏身份特殊,在祁氏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私奔这样的罪过本就可轻可重,殒若有心保住她并非难事,可是他偏偏却给她安上了最重的罪名,悖逆。 悖逆的名头一压下来,按例绝不可能让祁苏活着走出无灭楼,废除武功反而变成从轻发落。 可是,若原本可以更轻,甚至消弭于无形呢? 殒又何必偏偏要选择最惨烈的那一条路? 祁氏精锐亲自前往追杀祁苏,当场斩杀祁飞,重伤祁苏又废了她的武功,把一切都推到无法挽回的境地。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正你公子殒铁面无私心狠手辣的威名? 为了让祁苏彻底死心?还是为了让祁苏和祁氏彻底断绝,脱离那样暗无天日刀口舔血的杀手生活,让她除了肖未的身边再无处可去? 钺下意识的想起那一夜明明风头正紧,可是殒一听说景帝暗地里乔装出行突然去见了她就迫不及待赶到乜舞楼等了一夜。 虽然当初他的态度刻板生硬她也从未给过他什么好脸色,可是如今想起来却莫名在那个伊祁殒的身上嗅到了一丝温情的味道。 也许他的绝情反倒是另一种形式的温情。 可是钺却并不打算把她的猜测告诉祁苏。 既然已无可能又何必再生波折,不如就让他们恨绝了彼此,从此天涯路人再不必心存侥幸。 “其实在此之前我便已听说过你,他们说他对一个外来的陌生女子青眼有加,可那女子对他不仅不买账更是屡次三番的对他出手。那时我只觉得快意,他终于有了在意的人,而他在意的人却也像他对我那般并不将他放在心上,我以为这都是上天给他的报应。可是后来,我却逐渐开始觉得茫然,报应也好,轮回也罢,又如何呢?祁飞再回不来了,而你们的事也与我毫不相干。” 其实钺当然并不如祁苏所想那般丝毫不将殒放在心上,甚至她的苦恼实在有一大半都与他相关,只是他在她心里存在的位置却实在难于旁人解释,倒不如就让祁苏这么以为,也许反而能让她开心些。 “我不知道祁飞如果天上有知会作何想法,也不懂得如何才能劝慰你,莫不如说我认为那根本也不太重要。祁飞已经不在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是你的人生却还长的很,实在不值得把余下的时光都耗在那些黑暗无边的仇恨里。” 祁苏的眼中似有震惊一闪而过,喃喃片刻似有千言万语,可真正出了口的却只剩下了那么一句。 “你可真是残忍,偏偏你的残忍却让我有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快意。” 又一句残忍,听在钺耳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可是冥冥之中她却觉得脑海中似乎有一根卡了许久的弦竟被祁苏无意中拨动了。 “将要午时了,日头也升起来了,我们回去吧?” 祁苏没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便跟着钺一道回了东院,可刚到东院却瞧见刑正在书房里提笔疾书着什么。 “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钺有些意外的看着刑,刑抬眼扫了一眼,却没有应她的话。 “回来的正好,差不多也到午饭时间了,你们若再不回来我又得让陆重光翻遍整个府邸找你们回来了。” 钺定定的打量着刑,总觉得他有些反常,祁苏看这二人之间似乎有什么话说,也就主动回了房间。 祁苏一走,钺这才紧跟着开了口。 “你这是怎么了?总觉得有些阴阳怪气的。” 刑神色一滞像是有些不满,可顿了一顿到底还是开了口。 “我以为我一定可以装作一点儿不在乎,可被人背叛的感觉到底还是没那么容易咽下去。” 背叛? 钺顺着他身边的人捋了一遍才确定他口中的人除了桑榆云焕大概再没有别人了。 “我实在没想到,我以为她为将多年应当是真心为族人和北国着想,可是竟然如此感情用事,全然不顾北国和桑榆部的安危。” “莫说是桑榆云焕,便是你我,若能逃得过这一个情字,又怎会有今日之事。” 刑被钺这一番抢白,有些哑然可到底只能无奈了苦笑了一声。 “。。。也是。” “她的确是太过感情用事了,可我担心她毕竟是桑榆的族长,若是其他部族也因此摇摆不定。。。” “我准备派琥大先行回去务必要稳住其余几部。” “可我实在有些奇怪,镇北军明明昨日才到梧州,即便桑榆云焕反了,总还有不愿追随她的人,镇北军怎能如此迅速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桑榆?” 刑沉默专注的写着什么,一时没有回答钺的问题。可钺瞧着他的脸色,看起来故作平静,可心里却明显憋着一股火气。 仅仅只是怒火,却没有丝毫有关男女之情的悲痛复杂,有的只是君臣之间的愤怒和失望。 桑榆云焕堵上了一切不惜牺牲整个桑榆换来的却只是耗尽了刑对她的最后一丝愧疚。 钺心里实在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悲哀。 刑曾经念着桑榆云焕多年襄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对她总是多了忍让纵容更是不可能赶尽杀绝,可是如今却连这最后一丝愧疚都没有了,只剩下了对背叛者的深恶痛绝。 幽图庸死,桑榆云焕反,琥二生死未卜,北国岌岌可危。 钺终于清楚的意识到压在刑身上的到底究竟有多重,而昔日那个杀伐果断,以战之名响彻了苍穹的曜日战神真正回来了。 再无犹豫怜悯,只以战论生死。 “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刑突然递给了钺一张字条,那字条皱皱巴巴已经有些糊了,显然已被人捏在手中千般蹂躏,幸好还能勉强看清字迹。 ‘桑榆云焕谋反,镇北军入主桑榆,琥二被囚’ “可单凭这字条又如何能断定这消息一定是真的?” “你仔细看看这字迹,便不会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假了。” “字迹?” 钺又拿起字条翻来覆去仔细的看了看,只见字条上的字迹十分潦草,显然是匆忙写就,这一点倒是合乎情理。 可是仅凭这一点却并不能印证消息的真假,如果这张字条是出自桑榆部不愿谋反的族人,那么这里便出现了一个悖论。 如果这消息是真的,那么以桑榆云焕的地位和拓拔奕的手段,如果要反便一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连琥二都着了道,桑榆部其余将领更不可能有机会送出消息。 而且桑榆云焕擅毒,先行下毒谋害众人绝非难事,仅需几个亲信便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制服整个桑榆部。 除非她刚好选中了刑的人使得消息泄露,那样的可能性却也未免低得不值一提。 要说有所遗漏之处只能是桑榆部的普通族人,可是普通族人又怎能如此迅速的分辨出桑榆云焕谋反之事而且还能知晓琥二的情形。 刑既然叫自己看字迹,莫非线索便在这字迹本身? 钺静下心来细细端详着字条,手不由自主的来回摆弄着字条,这字迹除了潦草一些并无其他可疑之处,下笔有力应当是习武之人,字迹虽然潦草却也隐约能看出留条的人写的一手秀气的好字。 等等,秀气? 留条之人是个女子? “玉?!” 埋头疾笔的刑抬头看了一眼钺,嘴角隐约勾起一丝赞许的笑意。钺看见他这个表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可是自己看了这么半天才想通,刑不过看了一眼却仅凭这女子字迹便能确定出自玉的手? “你怎么知道。。。?” “字迹上有她的神息残留,我曾探过她的神息所以能够认出,你却没有。而且她的神息如她所说十分微弱,你无法察觉也是情理之中。” “难怪你能马上认出这是出自她手,可她既然与拓拔奕联手便已经知道我们没有死,而玉和祁桢是你送去的人,桑榆云焕不可能不对他们特殊照顾,玉虽然懂得医术毒术,北国的毒术和祁国却不尽相同,他们又如何能够逃脱?” “这一点恐怕要等他们自己来解释了,更何况他们虽然在匆忙之中送出了消息,却不能断定他们在送出消息之后没有落入桑榆云焕的手中。” “的确有这个可能,那我们要不要把鸽子放回去看能不能与他们联系上?” “不必,他们若能侥幸逃脱,自然会再想办法与我们联系,若是被囚,我们贸然送消息过去反而有害无益。” 钺微微点了点头,可心里却又不免升起了别的猜测。 “你当初送他们去北国,真的没有别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