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璇?难道就因为玉姐姐成了天璇,他们就永远也不能在一起了吗?” 靳妩愣了一下,没想到玉娘的身份竟成了那两人之间最大的鸿沟。 “不仅仅是天璇,还有天玑、天枢和天权。按照祁氏的规矩,绝不可成婚,更不允许有任何后代、” 天玑还没有答话,玉娘略显疲惫的声音却插了进来。原来她见祁桢的状况逐渐稳定下来,也就不愿再打扰了他的休息。可是刚走出来,就听见了天玑和靳妩的对话。 “玉姐姐。。。” 靳妩一见她的身影从里屋探了出来,急忙起身想扶她在一旁坐下。可是玉娘拦住了她,看她的架势正准备往地上一跪,天玑却伸手扶住了他。 “不必了,起来吧。” 天玑开了口,玉娘也就没有坚持,这才顺着靳妩的手坐了下来。 “多谢师叔出手相救。” “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叔,我救你一命也是应该的。更何况,这些年我虽然不常在煜都,但是明里暗里你帮了他多少,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可是,我最终还是没能看住他。” “他长大了,你总不能时时刻刻看住他。而且以他的脾气,迟早会有这一天,你已经尽力了,也就不必太过自责。”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夫人,可是夫人就这么去了,他又没能为夫人报仇,我担心他。。。” “他必须接受这一切,否则不仅叶相不会放过他,就连。。。”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恐怕我以后没法再继续照顾他了,只能辛苦师叔了。” “你暂时避一避也是好事。” “可是,玉姐姐。。。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你真的甘心一辈子不再见他吗?” “一辈子。。。” 玉娘的声音逐渐黯然了下来。 从前不觉得,如今却突然发现一辈子竟然是这么可怕的一个词。 没有祁桢的一辈子,哪怕只有一天也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不愿意又能如何呢。。。” “如果你不再是天璇。。。” “一日是天璇,终生是天璇。即便我不再是天璇,也必须继续遵守天璇的所有规定,除非我死。” “这是什么道理,难道连退了位也不得自由吗?” “自由?从我成为天璇的那一刻起,就再也不会有任何自由了。” “天璇几乎掌握着祁国的所有秘密,无论是少主还是师兄,都不可能放任这些秘密外泄。所以,即便她不再是天璇,等待她的也只能是在祁氏之中孤独终老。” 原本热气腾腾的清茶已经逐渐失去了热度,渺渺升起的热气也逐渐没了踪影。这一局看似再无出路的死局就这么摆在了三人的面前,靳妩的心也逐渐冷却了下来。 正路走不通,那看来就只有另辟蹊径了。她既然早已决定要帮助玉娘,就绝不能退缩。 “敢问前辈,可还有别的办法可以帮助玉姐姐摆脱这个身份?” 天玑面有豫色,沉吟了半晌,终于开口道。 “也不是毫无希望,但即便她摆脱了天璇这个身份,也只能被困在祁氏之中孤独终老,或者亡命天涯不死不休。” “前辈有办法?” “这件事最终还是只能落到姑娘你的身上。” 天玑意味深长的看了靳妩一眼,玉娘也像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定定的望着靳妩,可是她的眼神都远远不如天玑那么平静。从天玑开口的那一瞬间,她就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可是冥冥之中,她却宁愿天玑不要说出来,但原因却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靳妩的确是真心想要帮她,而她当初主动向靳妩示好为的不也就是这一天吗? 可是当天玑真的要把那个办法说出来的时候,她却有些后悔了。 因为一直以来她从来不曾真正的帮助过靳妩什么,可是靳妩不仅从不曾计较过,反而一直念着她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好。 她有些惭愧,她甚至不敢再看靳妩的眼睛,可是她又想起了现在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祁桢。 没有祁桢的孤独终老,多么可怕。 或者亡命天涯不死不休,直到耗尽了彼此之间所有的感情? 她心里的自私和懦弱终究还是占了上风,所以她终究还是沉默下来。 她没有阻止天玑的话头,却盼着靳妩会后悔,会毁诺,会弃她于不顾。 那样的话说不定她的心里会好受些。 可她却失望了。 “前辈的意思,靳妩不明白,还请前辈指点迷津。” “祁氏的事情如今只有两个人有权决定,一个是我那个师兄。但是以他的性格,不仅不会让步,反而会对姑娘心生芥蒂。” “另一个,是轩王。” “看来姑娘已经心中有数了。” “我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先生。” “但说无妨。” “先生究竟凭什么认为我能够左右轩王的决定?” “呵。” 天玑原本以为靳妩要问什么天大的问题,可是靳妩话刚出口,天玑和玉娘却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这个姑娘平时看着聪明通透,一到了这个问题上竟然如此迟钝,看来终究还是个懵懂迷糊的小姑娘呐。 “我虽然刚回到煜都不久,却也听说了姑娘的不少事迹。单凭你如今还能活生生的坐在这饮茶,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你在少主心中的地位不一般了。” “你以为敢和少主动手的人,有几个还能安然无恙的活在这世上?” “连玉姐姐你也。。。” “靳姑娘。。。我的确早已察觉少主的异样,但是正如你所说,那一点点异样恐怕还远远不足以让你能够左右他的决定。也正因如此,就算你去找他,也多半只是无功而返。你已经帮我够多了,我不能再这么连累你。” 靳妩一时有些难以消化这所谓的不一般和异样,可是他们的话却仿佛驱散了她心里某一片浓雾不散的迷港。那些曾经被她忽略的画面就这么接二连三的冒了出来,就连那些曾经丝毫未曾留意到的细节也浮现出来。 他的忍让,他的回护,他的体贴,以他独有的方式一一呈现在她的眼前。 她难道没有过丝毫的动心吗? 自然是有的。 可是在那一点点几不可辨的心动之后,迎来的却是更大的失望。 靳妩听见了玉娘的话,可是她却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 她想要成全玉娘和祁桢吗? 自然是想的。 可是正如玉娘所说,以她对他的影响力根本就不可能左右他的决定。如果她去了,可能根本帮不了玉娘,反而还可能彻底破坏掉他们之间那原本就已经岌岌可危的关系。 可是如果她不去呢? 她不仅违背她曾许下的诺言,也几乎等于毁掉了玉娘和祁桢唯一的希望,能够携手而行并肩于阳光之下的希望。去还是不去? 自从她踏入煜都以来,似乎总是在面临着不同的选择。选择别人的命运,也在选择她自己的心。 我的心,究竟想要驶向何方?又终将停泊在谁的身旁? “话已至此,该说的,不该说的,老夫都已经说了。究竟如何选择,就全凭姑娘的心意了。” “靳妩无能,眼见玉姐姐身陷如此境地,却终究只是杯水车薪。” “靳姑娘客气了,这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玉儿能交得你这样的朋友,已经是莫大的福气了。” “前辈谬赞,靳妩愧不敢当。” “好了,夜也深了,我先回房歇息了,桢儿就交给你们了。” “师叔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桢儿的。” 天玑微微点了点头,就离开了房间。靳妩既没有明确答复,玉娘也就绝口不提。可是她心里终究是希望靳妩答应还是不答应,却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反而越缠越乱,让她忍不住想要暂时避开靳妩。 “靳姑娘,你身上也有伤,还是先行回去休息吧,我留下照顾桢儿。” “可是你伤的这么重,你一个人留下,我实在无法放心。” “都是些皮肉伤,不碍事的,而且我自己就是大夫,自然会照顾好自己,你就放心回去休息吧,我想好好桢儿。” “。。。也好,那你也别太逞强了,有什么事就叫我。” “恩,放心吧。” 靳妩见玉娘坚持要一个人留下陪着祁桢,也就不便坚持。只得把玉娘小心翼翼的扶到了祁桢的床边,这才轻轻的离开了房间。 靳妩一走,房间里也就彻底的安静了下来。偌大的轩王府,竟然听不见一点儿声音,就连飞鸟萤虫仿佛也害怕这府邸里的肃杀之气,连夏日里最常见的蝉鸣都没有。 祁桢平直端正的躺在床上,呼吸仍然有些微弱,但已经稳定了下来。玉娘小心翼翼的沿着床边躺了下来,生怕惊扰了他的美梦,却全然不顾她自己身上的伤口。 她侧着躺了下来,祁桢的侧颜就在她的眼前。就连睡梦之中,他的眉头也是紧紧皱起的,哪里像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平白就老了十多岁。 他这些年过得不容易。 她一直都知道,可是她帮不了他,他也绝不会接受她的帮助。 可是,夫人的死却又把他们连在了一起。也许这简直可以说得上是因祸得福,可是如果可以,她宁愿夫人好好活着,哪怕是以再不相见为代价,她也愿意。 她纤细的手指情不自禁的扶上了他眉间的皱褶,却只是极清浅的抚摸着。紧接着,她的手指逐渐向下,沿着他的轮廓,划过他高耸的鼻梁,最后停在薄如蝉翼的唇畔上。 她的手指就这么停在了那两片刀锋一般的唇瓣上,连带着她的视线。终于,她小心翼翼的撑起了上身,轻轻的吻上了那两片唇瓣。 蜻蜓点水一般的吻,一触即分。 可是,却有一滴泪落在了祁桢的脸颊上,蜿蜒而下,沾湿了枕头。 玉娘急急忙忙的躺回了原处,再不敢乱动。就这么凝视着祁桢的睡颜,渐渐进入了梦乡。 视线消失了,祁桢却突然睁开了双眼。 他小心翼翼的抬起手,轻抚着她问过的唇,还有那一滴泪的轨迹。也不知过了多久,又一滴泪顺着方才的轨迹又落了下来,和之前那一滴融为了一体。 曾经以为断了的线,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命运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