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陆准。人格魅力、领导能力这种东西,即便是同一套爹妈刷出来的,那也称得上是千差万别。 陆灏本以为孙桥提给他的第三号建议应该是这些建议之中,执行起来最没有难度的一个,无论怎么说,他也是个饱读诗书的举人,镇压起这群丘八那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吗? 但事实就是这么残酷,一直以来都认为读书人天生高人一等,武夫在文人面前就该老老实实装孙子的陆灏,这一次算是被现实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在丘八面前摆文人架子的结果,就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没点儿真东西,就敢跟这帮家伙玩儿横的,丘八大爷分分钟教你做人。 “二爷,可真不是我们不给您面子!”陆灏面前,左所副千户张应奎一改往日在陆准面前时的谨言慎行,抢在俞汝用之前就表了态度,“您是不知道情况啊!听说大人遇刺生死未卜,下面的弟兄们都红了眼了!现在勒停,哪有肯听命的?我们不是不想约束手下,只是这事情,总该有个像样的交代啊!” 俞汝用静静地听着张应奎把这番搪塞的话说完,这才点头道:“没错,正是此理!二爷,您没带过兵,自然也就不知道那些家伙的秉性。如果不能给出个满意的交代,万一搞出大事来……嘿,那可就不好收场喽!” 两人的话听在陆灏耳中格外的刺耳,虽无威胁之实,却句句夹枪带棒! 陆灏是什么人?就算是陆准那么个驴脾气,也极少有跟他耍浑的时候。更遑论,他根本就没把张应奎、俞汝用两人放在眼中。而且,也正是因为他们两个是左所的人,陆灏觉得处断起来会容易得多,所以才先找上了他们,谁知道,他们这一开口,就不是个好商量的态度! 一股怒气顶上来,陆灏凭着书生意气,皱眉骂道:“什么道理?张副千户,你说你约束不住手下?那好,我来问你,平日里你是怎么带的兵?怎么管束的手下?若是陆准现在坐在这里,你也告诉他约束不住吗?” 张应奎脸色一时间涨红,他站起身来,大声抗辩道:“二爷,你也说了,那是平日!平日里,我等自然能约束好手下!可今时不同平日!如若现在坐在这儿的是陆大人,我等废话不会多说半句。带不好兵,陆大人就是拧了我的脑袋去我也绝无二话!但问题是,现在坐在这儿的,不是陆大人!” “你!”陆灏一时间气得不行。 张应奎此语,言外之意不就是说,你陆灏的面子不好使!别跟我这儿充大尾巴狼吗? “好,就算你说得有道理!”陆灏从未跟这种打过交道,殊不知退却半步,就是示弱,再想存进,可就难了。他此时被气得几乎没有了理智,攥着拳头,将目光转向了看起来老成持重的俞汝用,“那俞副千户,你的话又是什么道理?搞出大事来……你是在威胁我吗?” “谈不上威胁。”俞汝用在椅子上做得稳稳当当,捋着颌下的长须,好整以暇的说道,“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我这顶多算是给你提个醒!” 哪有这么提醒的? 这摆明了就是威胁! 陆灏受不了这份儿闲气,忍不住拂袖而去。 到底还是缺乏阅历啊! 陆灏身后,张应奎和俞汝用齐齐摇头。 真是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数,陆家这兄弟三人,素来是性格迥异。 陆泓做事认真,甚至有些较死理,性格刚硬,绝不轻易低头。这种性格,在刑部或许不错,但当个御史或许会更好。 至于陆灏,他的性子是三人中最软的,难免常常失了原则。算计得太多,却往往由于整日闭门造车,阅历不深,而全凭臆想,脱离实际。可想而知,他日后若是当了官儿,八成也就是个糊涂官儿。 看了看陆灏离去的背影,张应奎重新做了下来,转头冲俞汝用浅笑,“俞大人,您今日说话也太冲了些,难道就不怕大人知道了,秋后算账吗?” 俞汝用也对他还以笑容,无所谓的摇头说道:“你张大人说话也不见得比我委婉多少!平日里,你可是从不肯做出头鸟的。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再说了,他若是真能跑去找大人做主,我倒是还真不敢这么跟他说话了。只是……他会吗?文人傲骨!他只会自己躲起来生闷气,而绝对不会把这么丢脸的事情讲给别人听的。” “嗯,你说得有道理。”张应奎点头,“那现在干嘛去?” 俞汝用笑道:“难得能跟你意见一致,喝两盅庆祝一下?” 张应奎显然对此毫无异议。 ※※※ 不顺,真是太不顺了。 陆灏一边哀叹自己出师不利,一边又不禁埋怨自己刚刚实在是不应该就那么轻易的放弃,如果再跟他们争竞一会儿,孰胜孰败当数尚无定论! 现在看来,这一局是败了。那么,接下来呢?还有两个办法供他选择,他到底该选择哪一个?可是哪一个看起来都不怎么靠谱的样子。 正纠结间,邵开河自不远处跑了过来。 他气喘吁吁的跑到近前,喜形于色,“二爷,三爷他……三爷他醒了!” “醒了?”陆灏听了这话倒真是既惊又喜。 他问张行简的时候,张行简就跟他说过,从后面刺伤陆准的是个用刀的新手,且出手时带着犹豫,又找不准位置。刀子虽然不是正中,但也擦碰到了脏器,可以说,也是挺危险的。但由于诊治算是及时,陆准本身身体又比较强健,问题还不算大。至于什么时候能醒来,要看他自己。 陆灏想过陆准不会昏迷太久,但也没有想到,才不到一整天的工夫,他竟然就醒过来了。 不是听说受重伤的人都昏迷三天三夜的吗? 脑子里奇怪的想法闪过,陆灏摇摇头,对邵开河笑道:“那还等什么,带我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