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街道已暗得没有一丝光,整座城市显然都进入了深度睡眠中,因此即使是守城的士兵偶尔打个呵欠,也只是被长官提醒两句而已。然而在城市的最深处,那最阴暗得没有一丝光明可进入的地方,某些鬼魅,正积极的忙活着什么。 在某街道的地下,下水道的某一处,一队黑影正安静的穿行。 “咔嗒。” “怎么了?”男人扶住了一个差点跌倒的纤细身影。 “没事,我踢了一小块石头。”少女直起腰,将脸偏向了某人手中举着的灯:“就不能再亮一点吗?你们不觉得我们像走在一条巨龙的食道里?” 闻言,举灯的男子便将油灯调亮,原本只能模糊照到两米远的光团迅速扩大了一倍的范围,顿时,两侧灰白残损的墙壁、还有上头潮湿滴水的顶层,都看得分外清楚,除此之外,在走道内的几名男女的脸孔便在明亮的光线下显露无疑。 “这样才对。”薇薇安满意了。 她今夜也同样怀抱着一个金发蓝眼的娃娃,娃娃穿着天蓝色的男装制服,并在腰间配了一把小木剑。 巴卡越看越觉得这娃娃眼熟得可怕。 “继续前进吧。”城主说,他的脸有一半隐藏在斗篷中,英俊如玉的面容此刻依然柔和,仿佛前方黑洞洞的地方是他的府邸,丝毫没有害怕。 在他身后的其数人默不作声的前行。 巴卡已经彻底后悔了,任何深陷泥潭的动物都会后悔当初如何愚蠢的栽进来。无奈他被数个大汉夹在中间,只能盲从的跟着前进。 见鬼啊,当时薇薇安一定给他施了迷魂咒,他才会昏头昏脑的答应在深夜到外面来。 “巴卡,你不必害怕。在我的城市里,你不会遇到任何危险。”城主说。 “城主大人,我不是害怕,只是不知道我们下到这下水道里是要到哪儿去?”巴卡问。同时他的眼睛再次瞄向了城主身后的仆人。较令他关注是一名红衣武士,以及两个看起来是盗贼打扮的人,这三人绝对很强,尤其是红衣武士,巴卡看不出他的等级,直觉却一直在报警。 “你知道双月城有多少年的历史吗?”城主莫名其妙的话,又让巴卡转回注意力。 “六百多年。” “是的,这座城历史悠久,经历了两次大战争,以及数次小战争还有无数的天灾人祸,每场灾难带给它的累累伤痕,总会成为它下一次重生时的力量。” 巴卡不懂城主的意思,只能呵呵两声。 “这座城原本只个数千人的小镇,发展到如今三百万居民安居乐业的大城市,它已经完全看不出六百年前的朴素模样,”城主继续说:“但它的底部深处依然残留有过去岁月的痕迹。比如我们现在所走的这条下水道,它其实也有两百多年的历史,它有它的秘密故事。” “什么秘密?”巴卡问。 “当年的城主修建它除了用于排污,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作用,城市因人口增加而不断扩建,老城区被推平后新城就会建立其上,但扩建城市也有一定的规定,比如在某些特殊的地方,绝对不能建立住人的房屋。比如很多用于战争时代的魔法阵遗址。” “你是说下水道里有魔法阵?是用于什么的?” “你关注错重点了,巴卡,魔法阵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那时的城主要将魔法阵建立在地下,建立在这里。” “为什么?” 城主停下脚步,这时他们已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城主站在通道口说:“因为这里是天然的魔法元素聚集之地。” 说完,他就进去了,薇薇安和巴卡等人随后,进入到下水道中的一处空间宽敞的空间,里面已明显早被布置了一番。 巴卡一进来就捂鼻子,这地下的神秘空间内飘着一股浓烈的腥臭气味,闻起来就像这里死了几百人,然后他们的血浸泡了整个空间,鲜血腐败后形成了臭味。 巴卡盯着四周的墙壁和地砖,暗红色的人工烧制的砖越看越有不好的联想,尤其有些部分呈现乌黑色,更使人毛骨悚然。 在空间的地板中心,刻印在朱红地砖上有一组大型魔法阵,它原本已失去了魔法来源并在长期无人管理的时间中慢慢变得图案模糊,但一朝被人发现后,它又被重新描摹了图案,并进行了一定的更改,成为了具备更强效力并更为稳定的元素阵。 它由一个主阵和三个小阵组成,大小阵之间以浪花形的魔法弧线作为通路因此衔接,又经后人的重新描绘与修改,因此精通魔法阵的法师可以清楚推测出魔法运作的路线轨迹。 等四周墙壁上的火把被引燃,在主人的一声令下,以红衣武士为首的数人迅速从空间戒指里掏出七八颗大小不一的暗系魔晶、魔法宝石与含墨水晶,并有条不紊的将它们分别摆在魔法阵组的几处特殊图案的中心,尤其是阵中心,红衣武士在阵眼倒入了一酒杯的新鲜血液后,再将最大的暗系魔晶,镶嵌在阵眼上, 等把魔法阵的最后部分布置完成,红衣武士冲两盗贼眼神示意,对方心领神会的走向其中两个分支小阵中站好。 薇薇安把怀里的娃娃交给了城主保管,自己拿着一根镶嵌着魔法宝石的魔杖走到阵中心,将魔杖插入阵眼,刹那后,她庞大充沛的精神力通过魔杖注入到阵眼,魔法阵被启动了,地上的图案像发光的线一样依次由内到外亮起青紫色的光,很快,室内陷入了幽深诡异的青紫色氛围中。 “这是要做什么?”巴卡问。 “我刚刚说了,这里是天然的元素汇集地,无论运行何种魔法,都比地面上要快二十倍以上。而用魔法素阵更是再适合不过了。”城主说:“自从魔法阵的启动步骤被改良得各系均通用后,很多麻烦的步骤便删减,比如我们现在,不必烦恼去哪里找暗系魔法师来。” “双月隐匿,今夜正是最佳时机。”他向前走一步,停在了魔法阵的青紫光晕的最外,张开双手,仿佛要接纳从阵中源源不断涌出的魔力,而背后的宽大的墨色斗篷从手臂上滑落,宛如迅速张开又收拢的黑色蝠翼,更衬得他本人诡异妖气。 魔法阵被启动了,它亮起青绿色的光,光芒高达一米,整个空间一时间亮如白昼。 薇薇安走出了主阵,因此接下来已经不需要她的精神力了,她从城主手里接过娃娃,右手有一下无一下的抚摸着娃娃柔软的金发,地上的诡异绿光映照得她白玉似的面容一片惨绿,而原本翠绿的眼眸着显出银灰色的怪光。 阵中的图案居然诡异的转动起来,仿佛一组齿轮互相运作,镶嵌的魔晶像灯泡般逐一亮起,蕴含的魔法元素快速的注入到阵中,成为引导某种力量的动力源。 当最后一颗魔晶被吸干元素变得发灰发暗后,恐怖的、邪恶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某种力量从魔法阵中心产生了,像一股烟灰色的雾气般蒸腾而出,它们袅袅的缠绕上站在两个小阵中的二人,稍后,便从他们的口鼻侵入进身体,这种本不应该出现在人体内的诡异力量瞬间就刺激得两人的身体强烈的抗拒。 由剧痛引发出惨叫,不绝于耳的环绕在空间中回响。 两人能感到胸口正下方半寸处的元晶,正遭受着混乱又狂暴的腐蚀与侵害,灰气在他们的精神世界中凝聚成飓风,狠狠的吞噬摧毁了他们的精神镜像之物。随着精神镜像被毁,两颗颜色不同形态不同的元晶也遭了殃,它们噼啪炸成粉碎。两人痛苦万分的弯腰捂住胸口,吐出一大口混合元晶碎片的血团。 下一秒,两人蜷起的身体骤然向后弯折成180度的骇人形态,无意识垂落的双手碰触着脚后跟与地面。他们更翻成死人般的白眼神色,脸颊上血管根根凸起,而在他们被灰气肆虐后毁损严重的身体中,新的力量取代了旧的,这种不算纯粹的邪恶之力开始逐渐填补他们原有的血肉身躯,慢慢的形成一颗新的元晶,并同样构建新的精神镜像。 某种不该存在于贝伦斯大陆的邪恶生物。 当元晶和精神镜像被重新形成后,两人的外貌也同样出现极大的改变,他们的肌肉快速增长,居然粗壮了一倍有余,身高更是拉成,甚至旁观的城主三人能听到‘啪啪’的骨节拉扯的爆响,好似腰部被强行拉长一样,很快,两个身影一下就窜到三米高,当他们直起身体时脑袋都快顶上天花板。 紧接着,他们的脸也变形了,眼珠回复原位,变大而圆,瞪起来似铜铃,嘴巴变阔拉长,耳朵也变尖,脸上的汗毛变多变粗,在旁人眼中,他们已完全的从人族,变成了某种面目可憎的不该在人间的生物。它们只是定定站立,可强大无形的压迫感与不详幽暗的力量从体内溢出,深深的刺激着在场众人的神经。 始终担任防守的红衣武士,他依然如磐石般纹丝不动,可眼睛中分明透着一种渴望。 “不要感到困惑与不满,”城主对他说:“正是由于你对我的忠心我才没有将你转化,魔化后人会丧失理智,用血契的方式可使得它们服从命令,而至于你,我觉得你保留理智对我的用处更大。” 红衣武士单膝跪地,说:“主人,为您效力我毫无怨言,请您原谅我刚才心中的一点不满,此刻它已经消失无踪。” “这次的还是很丑。”薇薇安对怪兽的外貌不客气的评价道,鼻子上皱起小小的褶皱:“哥哥你将来可千万别变成这样。” “当然不会的。”城主笑道。 接着,他转头,对已经目瞪口呆的巴卡说:“接下来该你了。” “什、什么?” “我答应过你父亲,给予你等同地领剑士的力量,这个承诺不能违背。” 城主的表情依然温柔儒雅,却让巴卡汗毛倒竖。 “什么?!不!我拒绝,我不知道我父亲跟你是做了什么交易,反正我拒绝!”他退后,却撞上了红衣武士。 对方如同抓小鸡仔般轻松的抓住他的后领,将他拖向元素阵,而里面的两只怪兽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我才不要变成那种鬼样子!”巴卡无论如何使劲也无法从对方的手中挣脱,他的力量在超越他数倍的红衣武士面前完全脆弱不堪,越来越害怕的他惨叫后便是对城主的谩骂:“洛佩兹!你太卑鄙了!你、你将来不得好死!” 突然间,他被红衣武士一脚猛踹在肚子上,像颗足球直接踢进了魔法阵中的主图案内,巴卡还想爬出来,可诡异的灰气迅速形成结界如倒扣的玻璃杯将巴卡困在其中,他不断敲击呼救,直至灰气束缚住他的身体,并钻入他的口鼻,最后,巴卡只留下给城主一个饱含怨恨的绝望眼神。 在数分钟的痛苦折磨与连绵惨嚎后,又一头新的怪兽诞生。 “又这么丑!”薇薇安不悦的嘟嘴:“而且实力也不过勉强到六级!是材料的资质太差了吗?” “它们只能算受魔气魔化的混血物种而言,虽然算不上纯种的魔族,但实力却在六级左右已算不错。”城主说:“根据史料记载,第四神纪元中的两次抗击魔族战争中,高等魔族就抓捕过人间的生灵将它们改造魔化成听话的士兵用于战争,它们由于自我意识被毁却实力强大,是非常好的战场杀戮武器。所以,我需要它们。” 城主说完,他朝魔法阵内释放一道精神力,魔法阵被关闭。 由灰气聚集的结界瞬间撤掉了,这三个伪混血魔族失去了束缚便走出了魔法阵,它们高大凶恶,猩红眼瞳幽深,仿佛没有自我意识,它们如初生婴儿般步履蹒跚的向着这个封闭室内仅有的三个生命体靠近,且三怪物脸上的均露出野兽嗅到肉香时的馋涎神态。 薇薇安毫不掩饰嫌恶之情的后退,城主上前一步,他冰冷刻板的命令道:“跪下,我是你们的主人。” 怪物抗拒的嘶吼着,不是愤怒,而是迷茫,貌似它们的大脑还没能理解‘主人’这一词的意思。 “果然还不行。”城主拿出一把刀,割破了手腕,殷红的鲜血滴落在地上。 当室内里弥漫起淡淡的血味的一瞬间,怪物们骤然惊慌了,它们仿佛是看见斑斓猛兽的小奶猫,恐惧的不住后退,尤其是当城主抬着不断滴血的手臂上前时,他们更是不住的后退直至靠着墙,又拼命的想把自己塞进墙缝里似的躲开。 但城主还是来到了它们面前。 “低头。” 怪物们乖顺的垂下脑袋。 城主蘸着他的血,在一头怪物的额前画下了一个奇特的主仆契约图案。然后,他念动契约咒文,血痕渗入怪物脑中,怪物的眼睛又一秒的发亮后又恢复正常,但它的恐惧神色消失了。而城主又依次对另外两头怪兽依次订下契约。 三只怪物单膝跪下,双手贴地,头颅低下,表达对主人的顺服。 “乖狗狗。”城主说。 “接下来怎么办?”薇薇安问:“把它们关起来还是放出去。” “我把它们先给交你管理。”城主对红衣武士说:“暂时先不要放它们出去乱跑,等我要用时自会通知你。” 对方领命。 ———————————————————— 光明教会,凌晨三点。 云片羽仍沉浸在自我的思维折磨中。 她发现自己完全没法逆推出这个防御阵。 她做了很多构想,但统统错了,起初她认为是自己犯的错,可再多次重来后,她发现,可能是这个防御阵本身有问题。里面居然存在多种不合理之处。 比如,在比格斯广场所安置的大型水晶是金丝水晶,属于火属性,但广场下面有一条地下河,按理说火系水晶不能放在水元素丰沛的地区,因为魔法水晶启动时大量存在的水元素会削弱火元素;还有将土系与火系和风系水晶分置成三角区域,这会导致三种元素互相干扰,尤其土系水晶的体积比水系和风系的总和还要大,它的干扰与排斥更强,云片羽是怎么也想不出来如何引导三者的魔力走向能避开干扰的。像此类违反常理的结构安置错误,茉莉能肯定三处,不确定的更有十二处之多。 最最让她困惑的是全城的阵点中存在大大小小数个‘三角点’,也就是三个距离相等的阵点,它们隐藏在图纸中,仔细看才能看出。如果三个阵点是形成等边三角形的图案,也就是魔法阵辅助的聚集魔力部分,就好似仓库,这可非常不好,根据安置的水晶判断,元素阵运行时内部会造成一个小的电磁场,磁场范围可大可小,会将储存起来的魔力在运输到最外层前就自行消耗掉一大半,所以行不通。但如果三个阵点构成是圆形也不对,因为三角点的位置要么紧挨着商业街或要么就在两个住宅区的中间,运行起来,会出现较强的魔力波动,会像海啸一样将楼房连根拔起,那居民就更惨了。 所以云片羽越想越不对头,这个防御阵究竟是怎样见鬼的一种设计啊?如果是由她来做,她完全可根据目前阵点存在的诸多问题,设计出完善合理的魔法阵。但是城主身边就没有厉害的魔法师了吗?为什么没一个人看出问题来?魔法公会是饭桶吗? “主教大人,城主是请魔法公会帮忙设计魔法阵的吗?”云片羽头也不回的问,这个问题很蠢,城主是剑士,魔法阵当然是由魔法公会负责的。 “是的,”方伯主教刚拉开一只小红鸟砸了猪猪的房子得了50000分,头也不抬的说:“前会长和现任会长均有参与,据说原图是城主从古七国的某文献中找出的魔法阵,再交由魔法公会会长领导全城十名高等魔法师参与元素阵更改设计,如今完成在即,可惜前会长是无缘看见了。” “怎么,他调走了?” “两年前因心口旧疾发作在家中去世。可怜即便是六级法师也逃不生老病死。” “可惜了,那你有参加设计吗?” “我不擅长,城主曾拿给我看过,但我看了几遍也没搞懂所以婉拒了,何况由我这个光明主教参与的话,帝都调查团就更容易找借口扣住审核单不予通过了。”帝都向来防光明教会防得厉害。 “你看过原图?!什么样子还记得吗?”云片羽两眼放光。 “早忘记了,而且那也只是正在更改中的一份图纸,完成品肯定完全不同啊。” 云片羽气馁的坐会长椅上,不客气的吃起桌上的宵夜,但两眼仍盯着墙壁上的近百分图纸。 “一定是我太笨了……咳咳咳……水、水……”她喃喃自语,结果被宵夜糕点呛住了。 方伯主教体贴的递水。 云片羽接过,咕嘟咕嘟灌下半杯柠檬红茶后,又气呼呼的说:“这个魔法阵应该完全行不通才对啊,可是城主已经把它建设完成了,那就一定是我自身能力不足。哎,我太笨了。” “这极可能是因为你手头的图纸上只有阵点分布而已,没有详细的图纸说明,没有主次阵的分布,谁也无法透过一个小洞看清大象的全貌,” 云片羽不说话了,方伯主教说得非常有道理,以管窥豹只能看见一处。何况阵点之间的连接也全凭她猜测,研究出这个大型防御阵的魔法师肯定比她更厉害,发明出了一种更进步的魔法阵而她只是孤陋寡闻。 但她很难受,好比一位患强迫症的画师看到一组扭曲的涂鸦却不能动手,心中的纠结难受简直是要命级别的。 在云片羽脑海中,那些结构点又一次逐一浮现,仿佛依次点亮的星辰,它们的光如细线般互相连接起来,形成一张粗陋且不完整的魔法阵,云片羽凭直觉觉得它是最接近正确的那一组…… 为什么越看这些阵点越觉得似曾相识?她绝对没见过,不然一定会记得……但是为什么有眼熟的错觉呢? 云片羽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怎么了?”方伯主教问。 “你还记得上次我看到那吗?麻烦找出来给我。我要用。” 又了一小时,加德执事进来看的时候,被整整一面墙的便签纸吓得汗毛倒竖,而始作俑者正在指导主教大人如何合理分布冰冻生菜和土豆炸弹以破坏僵尸的群攻。 等云片羽走了后,加德执事立刻就想动手把所有纸都扫进垃圾桶,被方伯主教阻止了。 “留着吧,兴许过几天她还要来看。” 加德执事这才认真的游览一遍墙上的纸张,原本的嫌恶表情荡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