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杯热茶递给梁淮笙,“我去帮您把东西取出来。” 为了取他二哥亡妻的骨灰,他又返回了主厅,透过门缝看到祝恺和他父亲,还有其他几个叔叔伯伯仍在激烈地争吵着,而他要取的东西就放在主厅的角落。 他一个小孩儿,有点拿不准进去的时机,便在门口来回徘徊着。 里面他父亲在高声质问祝恺:“你还说自己没有错?” “我有什么错?病人想活,我能让他活下去。我不觉得我有错。” 又是另一个伯伯的声音:“你收那么大一笔钱还把自己说的跟救世主一样?怎么?在你看来,是只有给你祝恺献金的有钱人才配活下去?” “不用跟他说这么多,他犯法了还死咬着没错?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把基因编辑用在临床医学上了?” 祝恺音量骤然拔高:“我的技术没有任何问题!他活不下来是他自己命太背!” “你治愈了几只小鼠几只猴子,然后就觉得自己能救人了?” 祝恺诡谲的狂笑突然顺着门缝传来,他怪腔怪调地反问:“你们这帮老学究,老古董,谁告诉你们,我只能治愈癌症晚期的猴子?” “……” 白光闪过,天边轰隆隆炸响一阵春雷。 总有一些事物,会在这个春天,迎来新生。 【46】 那个从祝家接回的瓷罐一直被梁淮笙放在床头,他习惯于每天下班和睡觉前都去摸摸这个素面无华的罐子,可始终没有勇气打开看看。 直到他生日这天,回家后他如常地想要摸摸那个瓷罐,却扑了个空。 床头柜上空空如也。 梁淮笙解领带的手瞬时顿住,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随父母一起来家里为他庆生的陈姨就站在门口,整个人止不住地哆嗦。 “陈姨。”他刚张口,话还未说完,就听见这个在他家照顾了十几年的女人惊慌失措地为自己辩驳。 “小梁总,”她抖个不停,断断续续地说,“不是我……是梁总,是他让我收拾的,不是我……” 梁淮笙脑中轰的一声,眼前一片空白:“我爸?” “是啊,”陈姨终是被害怕折磨的哭了出来,“是梁总不小心打翻的,他说让我收拾了,放在您床前对您影响不好,我不知道是什么,可是之后听梁总和太太说话,我才知道这是,这是……” 梁淮笙打断她:“我不怪你,你现在先告诉我,你收拾到哪去了?” 她用一个黑色的垃圾袋,装着碎瓷片和他,放置在门口,被固定时间收垃圾的物业直接拿走了。 梁淮笙知道物业固定打扫的时间是下午四点,距现在已过了将近三小时。 他有点止不住的腿软,当即载着陈姨驶向最近的垃圾处理站,几个环卫工人瞠目结舌听着这个身穿笔挺西装男人匪夷所思的要求,他想要确认每个垃圾袋里面的东西。 几人为难地表示,翠海明苑的垃圾可能在下午送来时就已经被处理了。 梁淮笙白了脸色,把袖子挽起,坚持要亲自再看看。他蹲在地上,一个个拆开垃圾袋,里面酸臭的残渣不断流下,暗色的液体打湿了他的衣袖。 整个垃圾中转站暂停了三个多小时,只为了等他翻完所有的垃圾。 “小梁总。”陈姨站在一旁,看着魔怔般的梁淮笙,泣不成声,“是我疏忽了,如果我早知道这是小墨,我不会丢的,我不会……” 梁淮笙双腿几乎站不住,原先几个帮他找的工作人员也慢慢停了动作。 “老板,这里所有垃圾你都看过了,恐怕你要找的已经进车间了。” 梁淮笙起身:“翠海名苑还会往别的地方送吗?” “没有啊,这道街的所有垃圾都是送到这里统一处理。” 梁淮笙点点头,慢步踱回车里,从皮夹抽出几张现金不由分说交给了垃圾站的工作人员,再返回驾驶座时,浑身都是酸腐的臭味。 他脱下西装卷起来扔到后座,整个胸膛都涌动着难以平静的热流,喷薄着想找个宣泄口。 滚烫的岩浆在内心沸腾,反应到表面却只是压抑的沉默。 他低头来回抠着指甲缝里绿色的污渍。 陈姨等了一刻钟,看他不说话,只安静抠着指甲。她从小看着梁淮笙长大,一眼便可看出他此时心里难受得厉害。 “小梁总。”她抽噎着开口,梁淮笙如梦初醒,面上并没什么大的变化,发动车子回了家。 进门后,屋里灯火通明,梁父梁母都在屋内,看向他的表情略有尴尬。 “陈姐。”梁母小步迎上去,小声地抱怨道,“你怎么把锅上的汤放着就走了啊,到现在笙笙回来了,汤还没好呢。” 她逃似的钻进了厨房,梁父坐在沙发上,提防着梁淮笙突然发难。 梁淮笙径直解开衬衫扣子,语气正常:“爸,我去冲个澡。” 梁母悄悄和梁父交换了个眼神,儿子似乎已经走出来了,他们颇感欣慰,于是生日宴推迟了几小时如常举行。 梁淮笙穿着睡衣,任由父母把生日帽戴到他头上,还应景的熄灯许愿吹了蜡烛。 他晃着酒杯,专心听着梁父的教诲。 “笙笙,还是要适当地进行社交,你那些朋友说找不到你,可都告到我这里来了,还说要给你办个生日聚会?派对什么的,我觉得可以去,说不定还能认识几个合适的人呢?” “就是,”梁母给他盘子里夹了一些菜,“我儿子这么帅,想找什么样的找不到。” 梁淮笙忍不住笑了一声。从烟盒磕出来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燃,眼睁睁看着火舌燃上盘纸。 “行。” 他和梁父碰杯,玻璃相撞,发出“叮”的一声。 酒足饭饱后,他送父母下楼,司机在小区门口等着他们,他忍了又忍,还是难忍好奇:“爸?我床头柜的罐子,也碍着您了吗?” 梁父一顿,敷衍着开口:“你妈这不让我给她找个花瓶,我一看你床头正准备给她呢,结果里面一看差点没把我给吓死。笙笙啊,卧室里可不兴摆这个,太晦气了……” 梁父还在滔滔不绝他的风水话题,梁淮笙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只觉得夜风微凉,脑仁却滚烫得突突直跳。 他把父母送上车,母亲探出身子给他系了个围巾。 “笙笙,你回去吧,注意休息啊儿子。” 梁淮笙点点头,站在车后给父母招手。 车尾灯亮起,驶离他的视线。 他眼前一黑,沉沉栽到了地上。 【47】 梁淮笙再醒来,是在医院。 他没有什么大事,父母的脸色却很不好看,押着他做了全身检查,脑后旧伤被翻来覆去研究半天,得出的结论是并无大碍。 然后他又转至心理科,陪心理医生东拉西扯一上午,还做了催眠,他躺在灰色的真皮沙发上,睁眼时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抬手一摸,才发现面上是一片冰凉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