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碎碎的提示音在寂静的房间内此起彼伏。 江墨伏在床尾,身体蜷缩成一团,面前摊了一床的银行卡,脖子上还拴着那个许久之前从梁淮笙这里收到的手作戒指。 戒指在他颈间闪着黯淡的光芒,刺进梁淮笙眼中。 不够…… 还不够。 用这些来还我,还远远不够。 他静静看着最终停止跳动的余额,心底的嘲讽裹同着幸灾乐祸般的快感,遮掩了所有不甘和嫉妒伴随的苦痛,让他难言且恶毒得通体舒畅。 梁淮笙忍不住笑出了声,身上止不住战栗:“江墨?你没病吧?” 在他的笑声中,江墨的脸色越发苍白。 “哎?你在祝家几年,就捣腾出了这二十多万?祝程又没钱,还去外面找人,你是看上这个废物什么了?” 江墨面上褪去了所有表情,默默低头用手抻平褶皱的衣摆,从床边站起身时轻轻晃动了一下。 他仿佛很累一般,缓慢地把银行卡一张张插回到一个陈旧的钱包中,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这都,与你无关。” 梁淮笙沉了面色,笑声戛然而止,整个房间立时变得压抑又寂静。 他死死盯着江墨径直绕开他准备离去的背影,视线慢慢聚焦到他纤细脖颈上那条细细的素链。 记得他们第一次在温泉汤馆私会时,两人就因这个戒指产生过一次争执,那时江墨哭的一塌糊涂,完全任他予取予求。 他曾经,很喜欢看十七岁的江墨哭鼻子,总觉得眼尾红红的他漂亮又可爱,为此他甚至反思过自己是不是被江墨唤醒了什么奇怪的癖好。 他现在也喜欢,是另一种残忍的喜欢。 江墨和祝程有牢固的婚约,即使丑闻缠身也早已成了众人眼中公认的夫妻,哪怕是在八卦杂志中,“l某”也不过是个一笔带过的往事罢了。 “不过还好,”仿佛有蛇的毒液蔓延上心脏,随着血液流遍他全身,梁淮笙无法控制自己恶意地想,“不过还好,你的眼泪是属于我的。” 他探出手,触上那个细瘦白皙的后颈,随后用力一扯。 金属断裂的细微声音落至耳膜,在有些人听来却宛如雷霆万钧。 戒指随之掉落,滚至梁淮笙脚旁。 他轻轻抬脚,踏住了那枚黯淡的指环。 第一次他抢走戒指,江墨哭一整晚哀求他,第二次戒指被梁辰夺去,江墨哪怕被欺侮得浑身是伤也不肯放弃它。 那这次呢? 他仅剩的一些被江墨在乎着的证明。 你要怎么夺回去呢。 别让我失望。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江墨只是用手木然地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前颈,又静静瞟了一眼被他踩至脚下的那枚戒指,忽然莞尔一笑,笑容中竟还带着丝难以言明的妩媚。 “梁淮笙。”他走至梁淮笙身前,轻柔地帮他折了折衣领,“不如,你把我打折拆开卖了吧。” 他把那个陈旧的钱包也扔在了梁淮笙踏着戒指的脚边。 没再犹豫,转身消失在梁淮笙视线。 【31】 江墨倚在楼梯的拐角,艰难地吞咽下喉间苦涩,他闭闭眼,只凭记忆撑着扶手跌跌撞撞向前走着。 他额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眼前阵阵发黑,什么也看不清楚,抑制不住地直想吐,强自忍耐后浑身更是颤抖得止也止不住。 难受得恍恍惚惚时,脑子里便只余一个念头。 要离开这里。 要离开他。 身后突然传来关门声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江墨一惊,整晚模糊迟钝的感官瞬间变得惊惧起来,连带着胸腹处骤然炸起一片撕裂般的疼痛,烧灼得他甚至连碰一碰都不敢,口腔内蔓延起了浓浓的血腥气。 “江墨……” “江墨。” “江墨!” 祝程大步追上了那个摇摇欲坠向前移动的身影,手刚抚上他肩膀,就感觉到江墨整个人剧烈的抖了一下,随即一口鲜红的血忽然喷了出来。 祝程一时呆若木鸡,后知后觉地连忙上前搀扶住他,又看着他呕出了几口血,雪白的墙壁迸溅上狰狞的深红。 “江墨!”他心跳如鼓,声音都变了腔调,“你哪里不舒服?” 江墨慢慢抬起头,脸色惨白,下半张脸被妖异的血迹染得殷红,如墨的眼瞳却寥若明星。 他愣愣,突然孩子气地笑了笑,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 “是你啊,祝程。” 话音未落,鸦羽般的长睫疲惫地眨了眨,眼眸轻轻阖上,整个人骤然一软,向后仰倒过去。 “江墨!”祝程大惊,双臂抖得几乎扶不住他,江墨虚软地仰在他怀中,纤细的脖颈无力地垂着,浑身又湿又冷,指尖更是宛如冰一般,隐隐透着一股颓败衰落的死气,整个人失去了所有知觉。 祝程膝盖发软,试了几次才把他抱起来,发了疯似的奔到楼下,和小叔祝森一起把江墨搬至车上。 祝森探了探他的颈动脉,心下一惊,脱下了外套让江墨平躺至后座,边解他的衣扣边问道:“祝程?你老婆怎么回事?是不是消化道出血了?” 祝程竭力稳住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张了几次口,声嘶力竭低吼出声。 “小叔,他,他……他胃癌三期了……” 祝森解开江墨衣扣的手一颤,衬衫剥落后敞露出来的胸口则布满了红红紫紫的印记,祝森一梗,身为医者的责任感让他脱口怒骂出声:“你知道还折腾他!” 祝程眼眶红得仿佛能滴出血,话语从牙缝中带着恨挤出来。 “不是我!” 祝森又是一惊,只好收了声,双手交叠按压在江墨消瘦的胸膛上,整个车厢陷入了死般的寂静。 只余下一声声、沉闷地唤醒心脏的钝响。 到了医院,祝恺早已等在了门口。 急救床推着江墨平稳快速地向前,祝程跟在后面踉踉跄跄地跑着,祝恺和小叔低声的交流砸在他耳旁。 “我怀疑,肿瘤破裂了。” 他抬起头,面上早已不知不觉间落了满脸泪,他看着祝恺,这个他一直厌恶的大哥,现在却仿佛是行将溺毙的人看到了海上的浮木。 深夜的医院依旧人来人往,他“扑通”一声直直跪下。 “大哥。”祝程痛苦地用手掩住脸,“你救救他,我求你,你救救他。” 祝恺疾驰的步伐一顿,大步上前把他拽了起来,脸上净是不耐。 “在我手术台上,我不会让他死。” 这时,急救床上突然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响动,祝程手脚并用扑至床边,紧紧攥住江墨冰凉的指尖。 “江墨,我哥会救你!你可一定要撑下去啊……” 他一遍一遍的重复,只见江墨如蝶翼般的长睫颤抖着翕动了几下,微微摇了摇头,他张张口,祝程连忙凑在他嘴边。 细弱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不要……勉强……” “我,已经……没有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