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内很安静,古筝乐声都比人声和脚步声要明显。 骆京书也不由自主地将声音压低了说话,“我本来以为喻导不会选我。” “为什么?” “因为一些事情吧,反正不管我面试什么剧组都挺不顺利的。”骆京书把送上来的凉拌秋葵往陆约面前推。 骆京书的个人隐私,陆约没深问。 “这家的宝塔肉不错,尝尝。”陆约示意侍应生将菜式放到对面的人面前。 骆京书放下匙子,捡起筷子,“我以前来这里吃过,学长也来过吗?” “没有,菜单上它的前面写了推荐。” “万一不好吃” “下次再请你吃好吃的。”陆约接过男生没说完的半句话,淡然道。 宝塔肉形似宝塔,油润洪亮,骆京书只吃了两口,下意识地把菜推开,“腻。” 他每样各吃了几l口,猫咪一样的胃口。 陆约作为连朋友都算不上的老板,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你一直吃这么少?” “没钱才吃得很少,不过不是因为饭太贵了买不起,而是因为适当的饥饿能让人一直保持清醒。” “保持清醒?” “我们这种人跟学长这种人不一样的啊,我们的人生是尖朝地的宝塔,摇摇晃晃,一个不慎就会轰然坍塌,但学长你们呢,你们是真正的宝塔,即使抽掉任何一层,依旧能够屹立不倒。所以保持清醒对我们这种人很重要,我们要确保我们的每一个选择的正确率都大于失败率。” 男生的口吻没有怨怼更没有敌对,平铺直叙得像在照着书念出。 陆约:“会饿吗?” 骆京书弯唇一笑,“有时候还是会觉得饿的。” 吃完饭,陆约让侍应生把桌子上没吃完的都分开打包,“很多都没怎么动,你可以带回去。” 打包的饭菜只是顺便,陆约在结账的时候又顺手买下了两盒餐厅推出的应季小蛋糕。 “能看出你妹妹挺喜欢美食的。” “因为她胖?” 陆约:“挺可爱的。” 走出电梯后,陆约又送骆京书回家,在车上的时候,骆京书系好了安全带,忽然道:“我突然觉得,学长好像对我太好了点儿?” “突然?”陆约注意着后视镜。 “嗯?” 陆约将车开出停车位,“我是第一次当老板,没经验。” “你以前的老板都是怎么做的?” “起码会压榨我一下吧,”骆京书思考着回答道,“但是为学长工作,让我产生了你是我男朋友而不是我老板的错觉。” “这是你的工作范畴,也是我的角色人设,”陆约侧脸轮廓分明,脸上没有掺杂一丝私人感情,“如果没有让你产生这样的错觉的话,那只能说明你我的演技不过关。” “ 请我吃饭也属于工作范畴吗?”骆京书手指摸索着安全带的边缘,问道。 “促进了解,加深默契,以便更高质量的完成工作,不算?”陆约语气平静。 “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 “我以为学长想跟我做朋友呢。”骆京书眯着眼睛笑起来的时候,还是像狐狸,但让人觉得他此刻毫无心计。 吃饭的地方距离骆京书的家步行也不需要多久,陆约将车停靠在小区门口的路边,人与车一齐被掩匿在墨色般浓厚的树荫之下。 “你觉得是就是。”陆约的右手还搭在方向盘上,他扭头看着骆京书,“而且我觉得,如果关系变成朋友的话,能够让我们的工作关系看起来更自然,你怎么看?” “可以啊,”骆京书当然愿意,“能跟成为朋友,是我的荣幸。” 放在以前,骆京书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能跟陆约这类人成为朋友。哪怕是表面的。 不过应该也不是表面的,陆约跟那些人不一样,多数人口中的朋友只是工具的另一种说法。但陆约至今暴露在公众视野里他亲口承认的朋友屈指可数。 陆约垂目,看着伸到自己眼前的手,他眼底仿佛用力地抽搐了一瞬,他奇异般地笑了一声,他不常笑。 他捏住骆京书明显比自己小了一个号的手,“合作愉快。” 握完手以后,陆约主动松开了手,帮骆京书按下安全带的搭扣。 骆京书扭身去开车门,“学长,你忘记开锁了。” 陆约将锁打开。 “书书在家啊?我包了些牛肉馅的饺子,等会送你家去啊!” 一下车,门口就有同院子里的长辈亲热地朝男生打招呼。 - 期末汇演的排练前,麦宵通知骆京书去拍他角色的戏份。 天色其实已晚。 但红兔这个角色出现的画面都是在晚上,麦宵在电话里说过,拍摄顺利的话,三个小时就能拍完红兔所有的戏份。 麦宵这些天一直在琢磨着陆约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明明都亮明牌给骆京书撑腰了,却没说让人家演个戏份多点的角色,或者让组里编剧给红兔这个角色小改一下,比如把两分钟的时长改成二十分钟什么的。 养成系? 麦宵琢磨不出来人物动机。 “各单位准备!”麦宵手里拿着对讲机,“清场,演员就位。” “第67场第2镜第1次,ac——tion——” 镜头里,原来还是个卷毛的钟饮已经被人工将头发拉直,他从裤子里摸出半盒被压瘪的烟,抖出一根到手心,丢向对面。 烟轻的,但白蝶这个角色说一不二,丢的力道很重,骆京书饰演的红兔不免得将头一偏。 “真是,能别惹麻烦了吗?”白蝶抓着头发,再把自己两个空裤兜翻出来,“我们这个月赚的钱全他妈拿来给你赔人家医药费了!” 白蝶说完 后,颇为恨铁不成钢地揉了把红兔的头发,摔门离开。 红兔总是在给队里惹麻烦,他经不起激,偏偏在鱼龙混杂的酒吧驻唱,隔三差五就跟人产生冲突,老板拉不住,队友拉不住,只有作为队长的白蝶能拉得住。 他脸上时常带着伤,创可贴快成为他的时尚单品和个人特色了,但这让他更迷人,更引得顾客点名让他出场。 只是他是个搞贝斯的,又不是下海卖屁股的,哪怕只是被人调戏两句,他也能举起贝斯朝对方的脑袋砸下去,他冷清得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令人完全意想不到他的脾气居然能如此暴躁。 红兔今年17,烟龄却已接近六年。 他扭头拉开背后的抽屉,在里边乱翻一通,找出一只将近报废的打火机,他连打了两次,都只是打出一星火点子,第三次才打燃,火苗微小。 这个镜头挺重要的,麦宵注重角色背后的故事,他不拍扁平人物,所以哪怕只是一个戏份一闪而过的角色,都得有所表达。 但给骆京书的剧本却没有写明具体要怎么表达,上面只写了:抽烟,抽两口后停下。 骆京书按着剧本说的只抽了两次,还燃着的烟头在他手里转了半圈,火星直接被他攥进了掌心里。 “嘶——” 声音是麦宵身后的助理发出的,她不仅不由自主发出了感同身受的声音,还出现了痛苦面具。 麦宵却是一脸惊艳和赞叹。 这么多年的被人砸钱捧的小年轻接触下来,他差点以为全员漂亮笨蛋的漂亮爸爸了。 “ok,这条过了,我们接下一个镜头!” 骆京书掸掉了手心里的烟灰,他用拇指搓弄着掌心不小心被烧到的小黑圈,没破皮,就是燎了一下子。他在学校里研究过怎么攥能看起来很用力但又能让火星不烧到自己的技巧,只是成功率不怎么高。 剩下的镜头除了最后一个,全是打斗戏,有红兔打别人的,也有别人打红兔的,群演不少,麦宵爬上一架梯子,举着喇叭,他说开战就开战。 人一多了起来,想要把效果控制得好,难度也跟着增加不少。 “不是,那个白衣服的,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你两个打人怎么还手牵手?” “小心摔倒,小心道具,我还要再利用的!” 红兔戏份少,从头到尾连衣服都没换过,骆京书就也不用不停跑更衣间,他只需要补妆。 “哎呀,这不是咱们的血浆,这是真伤到了啊。”ax举着粉扑,惊讶道。 骆京书:“没事。” 红兔的最后一个镜头,骆京书照旧一条就过了,他仰头看向led屏实际是绿幕的时候,眼中的祝福无比真切。 他此刻有多为曾经的队友感到欢欣和高兴,镜头外的观众就有多为他感到心酸。 麦宵敢打包票,这个讨人厌的角色最后肯定不会被观众骂活该,骆京书把他变得很丰满很讨喜,说不定还能给这个角色 圈不少粉。 拍摄过程比麦宵想象得要顺利多了,也比骆京书想得要顺利,剧组还要继续拍,骆京书独自在更衣室换了衣服,自己给自己卸了妆。 他离开的时候,钟饮也正好离开。 后者一头直发,比小卷毛的发型看起来要更成熟一些,只是表情 “你在跟陆约谈恋爱?”他吊着眼,傲慢得很,将骆京书拦在片场门口。 “还以为你跟我有什么不一样呢,结果跟我一样,都是个卖屁股的。”钟饮撇撇嘴。 “” 骆京书不接他的招,更无视对面单方面的剑拔弩张,疑惑道:“我记得你家不是挺” “我家是我家,我是我,就算是我这样的小少爷,要想摆脱家里演戏,也是要做一些很恶心的事情才可以。” “明白了。”骆京书轻轻点头,他表面风轻云淡,却在心底忍不住感叹,钟饮好像不是恶毒反派,而只是一个坏脾气的傻白甜。 “这么晚了,陆约不来接你吗?”钟饮微抬起下巴,“他不是很喜欢你吗?” 骆京书体贴道:“今天太晚了。” “太晚了怎么了?因为太晚了就不来接你,他以为这是工作吗?还是你觉得他比你有钱,你不敢使唤他?”钟饮逼问着眼前的男生。 骆京书有些不太明白钟饮了。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呢?”他轻笑着问道。 “我的想法如果你看不明白的话就说明你不需要知道。”钟饮掷地有声道。 他当着骆京书的面,不仅不让路,还大大方方拿出了手机,他冷笑一声,apapot我倒要看看你们谈的是什么鬼恋爱。apapot 钟饮不知道打了谁的电话,接通后,“这么晚了,你不来接骆京书吗?如果你不来的话,我就带他去我家了。” 骆京书已经猜到了电话那边是陆约,他目光微微一凝,在钟饮挂了电话之后,才问,“你认识陆约?” “我不认识,我金主认识。” 骆京书头一次见敢把我有金主挂在嘴上说的。 圈内能混出头的艺人,多多少少有点背景,但大部分人都不会提及,担心被别人听去拿了做文章。 “你为什么要管这些呢?”骆京书好笑道。 钟饮不喜欢骆京书笑,他太清楚骆京书有多好看了。路人甚至还专门出了对比视频,钟饮差点气死了在了自己的粉丝广场上。 “我还没见过圈内有真爱呢,我不相信,我想见识见识。” “那你今天估计见识不到了,”骆京书看了眼手机,已经凌晨两点了,语气略显得遗憾,apapot今天太晚了,陆约应该不会来。apapot “谁说的?”钟饮抱起手臂,好像自己扳回了一局,“他说马上来。”钟饮得意道。 骆京书怔了怔。 马上来? 他想要再确认一次时间,屏幕却主动亮起,陆约刚刚发来的消息赫然出现在屏幕上:在东郊公交车站或者就在片场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