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 虽然前一天喝了不少的酒，然而身体的生物钟却准时地在往日起床的时间，唤醒了自己的身体。 床上的金发青年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深绿色的眸子还带着刚睡醒的朦胧。 表情呆呆地缓神了半天，黑泽里奥才总算清醒过来。 同时，他也注意到自己的对面躺着另一个人。 是太宰。 黑发青年身上的沙色风衣和黑色马甲都已经脱下，只剩下里头白色的衬衫；领口敞开着，露出底下包裹着皮肤的层层绷带。 虽然金发青年的身材并不算是高大的类型，但同样算不上大的床上挤着两个成年男性，着实显得拥挤了些,稍微动一下就会弄醒对方。 太宰治似乎还没醒，安静地闭着眼睛,神情放松,肩膀随着主人的呼吸均匀地起伏着，鬓角微长的头发随着重力垂下,落在脸颊上。 黑泽里奥眨了眨眼睛,有些惊讶,又有些好奇。 好难得诶。 自己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太宰睡着的样子。 这种感觉让黑泽里奥不由得感到了新奇。 他睁着眼睛,盯着身旁黑发青年的睡颜看了半晌。 太宰治的脸很漂亮。 此时黑发青年的脸已经没了年少时的青涩与稚气，变得更加成熟俊秀。 垂下的睫毛像是乌鸦的翅膀般,又黑又密,扫下一片浓浓的阴影。 当时和自己一起旅游的时候，不少外国的小姐姐都忍不住跑过来搭讪来着，结果太宰装作听不懂外语的样子全部回绝了。 明明太宰的英语很好诶……好像用了一星期不到的功夫，连带着把法语一起学了。 唔，太宰的脑袋果然好聪明啊！真厉害！ 不知不觉中某人的重点好像歪了。 一遍盯着对方的脸看,一边在脑内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黑泽里奥心中忽然有些蠢蠢欲动，伸出手，想要摸摸对方的睫毛。 太宰的睫毛，真的好长哦……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黑发青年的眼睛时，原本正熟睡着的太宰治睫毛颤了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黑发青年的声音好像带着些许淡淡的鼻音。 “唔，早上好啊……” “早上好，太宰。” 黑泽里奥下意识回答道。 那双像是桃花一样的鸢色眸子顿时半眯起，倒映着自己呆愣住的表情，似乎含着一丝察觉不到的笑意。 “嗯？你要做什么呢，里奥？” “想要摸摸太宰的睫毛。” 在太宰的声音下，黑泽里奥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诶里奥想要摸吗？”黑发青年忽然笑了起来，“当然可以哦。” “如果是里奥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在太宰治含笑地注视下，黑泽里奥感觉自己的心脏似 乎猛地加速。 咚咚、咚咚，快要震破鼓膜。 耳朵和脸颊忽然变得热了起来，滚烫得像是正经历着一场爆炸似的，摸上去都会感觉到烫手。 “里奥？” 黑发青年略带沙哑的嗓音似乎就在耳边响起一样，骨头都忍不住发酥。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黑泽里奥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只是呆呆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等一下，好像还忘记了一件事。 黑泽里奥终于回过神来，深绿色的眸子瞪得溜圆，啪地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转了一圈脑袋环视四周。 “唔唔？这不是我的房间诶！” “对哦，因为这是我的房间嘛。” 太宰治懒洋洋地跟着坐起身，打了个哈欠。 “昨天的事情，里奥还记得吗？” “基本上？”里奥迟疑地歪了下脑袋。 哦，那就不好骗了。太宰治在心中一边想着，嘴巴上则换上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语气。 “那里奥应该知道自己喝醉了吧？我带你回公寓后，里奥直接一头扎入我的床上，然后呼呼大睡，完全叫不醒。” “霸占了我的床不说，还把我挤得都没有地方睡觉了。里奥好过分啊。” 那语气，听上去好像自己遭受到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单纯的黑泽里奥顿时被太宰治的语气给忽悠到，顿时良心不安起来。 然而，他完全忽略掉对方明明可以去自己的房间睡，或者睡沙发这两种解决方法，为什么要和自己挤在一张床呢。 黑泽里奥没有多想，只是沮丧地低着脑袋，跪坐在床上，脑袋上的那对不存在的犬耳也耷拉了下来，一副准备乖巧挨罚的样子。 太宰治看着自己面前，一副可怜小狗样子的黑泽里奥，唇角微微扬起，带着一丝笑意。 然而声音却变得更加委屈。 “而且一起床，就看到里奥伸手要对我动手动脚，可是又把我吓了一跳。” “我没有动手动脚！我只是想要摸摸太宰的睫毛！” 黑泽里奥这回抬起了脑袋，努力地试图辩解。 然而黑发青年却忽然凑了上来，他便正好对视上了那双如同玻璃珠般漂亮的鸢色眸子，里头似乎有种自己不知道的情感几乎满溢而出。 太宰的声音温柔，又像是带着一种蛊惑的意味，轻声问道。 “那里奥为什么想要摸我的睫毛呢？” “因为太宰的睫毛看上去很长，很漂亮，而且……” 黑泽里奥正大声地说着，然而，声音越来越小，然而脸颊却逐渐变红，深绿色的眸子再次瞪圆。 “唔、唔，总之，总之我先去洗漱了！不然等一下去侦探社就要迟到了，迟到的话，国木田前辈绝对会生气的！” “没关系哦，国木田君说你今天可以请假来着……”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无辜地说道。 然而也不 知道有没有在听自己说话，金发青年直接从床上蹦了下去，逃窜的速度快得惊人。 “……” 黑发青年闭上了嘴，脸上原本带着的无辜顿时消失不见，变成了平时一个人时那副淡淡的神情。 他偏过头，看向金发青年睡过的位置。 柔软的枕头微微陷下去一块，似乎还残留着主人的体温。 太宰治垂下眼睛，伸手，指腹轻轻地在枕面上拂过，像是在勾勒描绘着昨夜金发青年安静又乖巧的睡颜。 鸢色的眸子不由得暗了暗。 至于刚刚是什么时候醒的，只有太宰自己知道了。 黑泽里奥今天难得没有等太宰治一起，洗漱完换完衣服，自己一个人先一步来到了侦探社。 到了侦探社，或许是因为昨天大家在居酒屋喝得比较晚，社长也允许了今日的假期，除了值班的人外，今天事务所里的人并不多。 除了严守着计划表，准时来工作的国木田独步出门以外，办公区这边便只剩下了织田作之助。 黑泽里奥原本脑袋空空的，走在路上看到猫都忘记去追。 不过，在看到工位前的红发男人时，里奥的眼睛一亮，之前乱七八糟的事情顿时抛到脑后。 他欢快地跑了过去，摇着尾巴朝着友人大声地打招呼道。 “织田，早上好！” 织田作之助抬起头，朝着对方微微颔首，平静地说道。 “早上好，里奥。”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在家里休息。毕竟昨天你喝醉了。现在还好吗？” “还好哦！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脑袋也没有痛！” 黑泽里奥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弓起手臂，做了个肌肉的动作。 “这样啊，那就好。不过还是要多喝点热水喝牛奶。” 织田作之助温和地叮嘱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手中的咖啡，准备抿一口。 “说起来，太宰没有和你一起过来吗？” 以往太宰治总是踩着点来侦探社，直到前段时间和里奥住在一起后才改善，基本上两个人都是一起过来的。 所以，今天没看到太宰在里奥身边，织田有些惊讶。 毕竟太宰昨天看上去也没有喝多少；以太宰的酒量，完全不算什么。 黑泽里奥摇了摇脑袋，认真地说道。 “没有。是我先走了，太宰还在床上。” “……床上？” “嗯嗯。” 黑泽里奥点了点头，表情有些局促不安，小声说道。 “因为昨天我和太宰一起睡了。早上醒过来发现是太宰的床，而且太宰还睡在身边，被吓了一跳，然后马上起床就跑来侦探社了。” 织田作之助的手猛地颤了一下，咖啡差点洒在裤子上。 虽然他知道太宰这位友人一向道德感不高，但也没有想到会这样。 难道太宰真的趁着里奥醉酒的时候出手了吗？ 红发男人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放下了杯子，一脸严肃地问道。 “里奥，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诶、这么严重的吗！” 黑泽里奥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相当惊恐，声音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我，我只是不小心霸占了太宰的床，还把他挤到一边去，已经到需要报警的程度了吗？！” 他泪眼汪汪地吸了吸自己的鼻子。 然后，听完来龙去脉后的织田作之助恍然大悟，然后松了口气。 幸好他的友人没有继续在犯罪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 确认自己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进局子后，黑泽里奥也松了口气。 太好了，他还不想离开侦探社和大家呢。 正当黑泽里奥松了口气，准备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下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黑发青年熟悉的嗓音。 “唔，早上好，织田作。” 太宰治笑眯眯地朝着织田作之助抬起手，轻快地打了声招呼，然后朝着黑泽里奥走去，甜腻腻的声音带着一丝抱怨。 “里奥今天出门都没有等我一起呢，完全把我丢掉了，这也太过分了吧。” “明明昨天还霸占了人家的床，我可是一晚上都没睡好。结果早上，里奥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人了吗？” 黑发青年一边说着，一边朝着金发青年伸手，不知道是想要戳他的脸颊，还是拍拍他的肩膀。 然而，原本正准备坐下的黑泽里奥像是屁股着了火似的，瞬间从太宰治的指间蹿了出去，背对着两个人拼命地摆了摆手。 金发青年的声音很大，像是以此掩饰自己的心虚一样。 “唔唔唔我去找乱步玩了，拜拜织田……还有太宰，再、再见哦！” 一眨眼，黑泽里奥跑得连根金毛都找不到了。 太宰治的手悬停在半空中。 过了好半天，黑发青年才慢吞吞地放下了手，插在风衣口袋中。 他扭头看向一旁工位上的织田作之助，用眼神询问对方发生了什么。 然而，红发男人同样回以了他一个茫然的眼神——他也不知道突然间怎么回事。 “诶，这样吗……” 在织田作之助的面前，太宰治依旧保持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黑发青年环视了一圈周围，然后轻快地说道。 “呼，看来今天没有什么事情，国木田君也不在，那我就先翘班咯。今天真是个好天气，一定很适合自杀吧” 大概只有太宰治才能把翘班去自杀这件事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嗯，一路顺风。” 织田作之助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接受度良好地舒服道。 穿着沙色风衣的黑发青年弯起眼睛，双手插在口袋中，哼着自创的入水小曲步伐轻快地从办公室走了出去。 然而，当走出办公 区到了没人的走廊时，黑发青年脸上轻浮的笑容突然消失，没有什么表情。 太宰治微微垂下脑袋。 阴影下，那双鸢色的眸子泛着深沉的郁色。 他开始从昨天居酒屋开始，梳理起自己的行动和表情，思考着自己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所以是早上自己的动作吓到里奥了吗？现在还没到这样的程度吗，应该再克制一些…… 或许昨天应该睡在沙发上，等里奥早上起床后自己发现，引起他的同情心和内疚，然后循序渐进…… 好吧，他承认自己昨天的确有被情绪影响到。 仅仅是躺在熟睡的里奥身边，听着对方的呼吸声，那种精神放松的困倦感，便让他感到眷恋和不舍。 不过，现在则要为昨天的举动进行弥补呢。 脑内，太宰治瞬间列举出各种行动后可能会得到的结果，推敲着自己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然而，当想起刚刚金发青年躲开自己手指的动作，头也不回地跑出去的背影时，思维转得飞快的大脑忽然停了下来，变得缓慢。 ……如果自己做了一切后，还是失败了怎么办。 被厌恶，被抵触，被逃避。 各种负面情绪无法自控地涌上，如同黏稠的淤泥般爬上了他的胸口，拖拽着将身体拽入深渊。 鸢色的眸子愈发漆黑，空洞，看不到一丝光亮，浓郁的黑色像是要将周围的一切全部淹没殆尽。 走廊的尽头是一面窗户，可以看见一望无际的蔚蓝色天空，明媚的阳光透过透明的玻璃照进走廊，空气都变得暖洋洋的。 然而，黑发青年却站在太阳无法照射到的阴影处，微长的刘海挡住了主人的神情，晦涩莫辨。 ——他有些无法想象。 …… 接下来的两天，黑泽里奥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心间本能地反应，看到自己时眼睛总会不由自主地瞪圆，然后下意识地挪开视线。 偶尔也会躲开自己的触碰，然后无知觉地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而且，这是第一次自己叫对方，明明听到了却装作没听到一样，没有回应自己。 太宰治虽然还是微笑着，然而心脏却一点一点下沉，坠入自己看不见的深渊之中。 烦躁，焦虑，不安…… 本就糟糕的心情变得更加恶劣。 太宰治甚至感受到江户川乱步投过来的，若有若无的视线。 他相当谨慎地收敛好，尤其是不能在里奥的面前暴露出自己的情绪，只能努力克制住。 明明经常读不懂空气，里奥有时候对情绪却异常的敏感。 如果自己的情绪暴露出来的话，对方一定会躲避得更厉害的吧。 越是不安，心中翻滚的黑泥就越甚。 各种糟糕的手段和想法都浮上脑内，又一一被自己摁下。 自己能做的就是克制住自己，然后静静地等待。 果然，两天之后，黑泽里奥就完全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不论是在自己面前还是在其他人面前，金发青年又是一副元气十足的模样，没心没肺地露出自己灿烂的笑容。 只是偶尔会盯着自己发呆。 ——因为笨蛋的脑容量只有10kb。 吃到的美味点心，路边遇到的可爱小猫，即便是再简单不过的小事，都能轻而易举地把原本的记忆删除，然后覆盖上去。 不再躲避自己就好了。 太宰治感觉自己似乎松了一口气，然而胸口不知为何，变得更加烦闷沉重，糟糕的情绪好像也没有缓解多少。 像是小孩用黑色的蜡笔在白纸上随意涂画，只留下一团意味不明的黑色线团。 今天是休假日，不用去侦探社。 黑泽里奥这次也难得没有跑出去玩，而是呆在公寓里看杂志书。 不知是有意无意，太宰治在租下这套公寓，房间里的布局和里奥之前在港口afia的公寓很像。 沙发前铺着一张柔软的长毛地毯。 黑泽里奥趴在地毯上，神情认真地看着摊开在地上的杂志书，时不时地发出几声感叹。 坐在沙发上看着散文的太宰治对于身旁的热闹已经习以为常。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金发青年忽然爆发出一声惊呼。 太宰治听到后，刚把视线从手中的书本上抽出，转向一旁的黑泽里奥时，后者已经从地上爬起身，跪坐在地上，然后兴奋地朝自己喊道。 “太宰太宰，看我发现了什么！” 金发青年一脸兴奋地举起了手中的杂志，习惯性地就要往太宰治的脸上塞。 太宰治颇为熟练地摁住了对方的手臂，然后从对方的手中抽出了那本杂志，垂下眼睛瞥了一眼，忍不住挑起一边的眉毛。 “唔，「震惊！超一流·灵媒师大揭秘三十秒催眠术」？哇哦，听起来真厉害呢。” 黑发青年拉长了声音念了一遍浮夸的标题，毫无感情地棒读道。 “对哦对哦！” 黑泽里奥像是小狗一样拼命地点着脑袋，深绿色的眸子看上去亮晶晶的。 身后那根尾巴像是螺旋桨一般摇着，兴奋又期待地仰头望着自己，一只手指着书上那个大大的「催眠术」，欢快地说道。 “书上说了，如果按照上面说的方法一步步执行，就可以催眠自己想要催眠的人，让对方按照自己的话行动。” “听上去好厉害的样子，这是真的吗？” “……” 黑发青年把书压在自己的嘴唇上，歪着脑袋，似乎在认真地思考，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 “唔，的确是真的哦。” “之前在港口afia的时候，偶尔也会试着用这种方法从某些人的嘴里挖取情报，毕竟进入催眠时，人所说的话都是潜意识的答案。” “不过考虑到效率问题，还不如直接用刑讯来得更快些。” “噢噢噢原来如此！太宰也太厉害了！” 黑泽里奥的眼睛看上去更亮了，身后的尾巴摇得更欢快。 “所以，这个是真的咯？” “算是吧。” 某种意义上的确是真的，不过杂志上说的这种，多少有些夸大的成分在里头。 如果真的按照杂志上说的，三十秒中就能够催眠一个人，怎么可能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写出来呢。 估计除了里奥这样的笨蛋外，应该没有别的人会相信了。 太宰治在心里想道。 然而，面前的金毛笨蛋在听到这话后，眼睛噌地一下变得更亮了，像是冒着小星星似的，脸颊红扑扑的。 “噢噢噢噢！” “太宰太宰，我想试试看！” 黑泽里奥的语气听上去像是个着急地寻找玩伴的小狗，无比期待着自己的同意。 “……” 太宰治的眸色暗了下来，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里奥脸上的表情，像是对书上所说的「催眠术」很感兴趣。 单纯又信任，一副跃跃欲试的热情模样。 “可以吗可以吗！”akuaku。 在面前金发青年小狗眼的闪亮攻势下，黑发青年忽然弯起眉眼，笑了起来。 太宰治慢吞吞地坐起身，声音轻飘飘。 “好呀我们来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