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岑!” 时明煦浑身湿透,浴室内水雾弥漫,他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不敢往下看,就只能抖出惊呼之后的呜咽。 “这么紧张?”时岑收着劲儿,可掌心物什的存在感依旧愈发鲜明,他忽然笑了,“小时,没做过这种事?” 不知道。 时明煦把头瞥到一旁去,半边脸贴着玻璃,企图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抵在浴室内壁上的右臂也发抖。 他上半身塌得低,水流就自突出的蝴蝶骨处分野,顺着又白又薄的皮肉往下淌,最终聚到腰窝里,形成一小汪晃晃荡荡的热泉。 不知道,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时明煦没办法开口,拒绝答复时岑的提问,但沉默显然无法让对方就此收手,因为其他东西,无论是心脏的跳动,还是被掌心握住的感受,都太陌生太鲜明,又被通感毫无保留地传递给对方。 时明煦觉得自己此刻没法控制任何东西——事态发展完全超乎想象,他甚至快要攥不住声音。 “小时,”时岑心声透出哑,“太敏|感了。” “是你太过分,”时明煦抵着头,水珠从眼睫处往下滴,已经有点恍惚,“你手你轻一” “我有分寸,”时岑深吸一口气,像在努力压抑什么,他提醒道,“何况这是你自己的手,小时。” ——自己的手。 自己的。 时明煦的理智在这个瞬间短暂回神,继而又很快被切割成三段,一段被迫清醒,感受前所未有的身体变化,在浓浓的水雾中发抖变红,一段陷入无助,明知自己身体的部分控制权被时岑夺取,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而最后一段坠落虚空,并发现这里藏着两个像又不像、孤独又完满的灵魂,他们曾是彼此的一部分。 摩擦所致的发烫完全没法被水流冷却,热意随着尾椎骨向上游走,汇聚到鼻尖眼尾,又蓄成眼中的水雾,和张口时隐约的潮热。 “时,岑,”时明煦话说得断续,他全程都没敢看,只盯住玻璃壁上蜿蜒下滑的水痕,思绪又被拉回到雨季,“太唔过了。” 他声音轻,像细雨时节风过竹林,叶稍细细密密地晃。 “太过了?”时岑说,“小时,再忍一忍好不好?脱敏不能半途而废。” 他问得这么有温文有礼,但手上的动作陡然加快加重,微小电流过境般的酸麻感快要把时明煦淹没掉。 时明煦抖得好厉害,腰窝间的小汪积水都被晃出来,又隐入浓白的热雾里。 恍惚间,时岑也变成笼罩他的雾,就在浴室狭小的空间内,他的一切都被对方悉数感知到。 好过分。 时明煦胸膛起伏得厉害,他在快要濒临崩溃的预感中,挣扎着撑臂想起身,又想说不要,但是右臂打着滑,哪里都湿淋淋的,哪里都撑不住,喉管里也只能溢出嗯吟, 发不出声音。 就在快要狼狈伏倒的瞬间,时岑短暂接替他,帮他稳稳撑住身体:“别乱动。” 时明煦眼尾红透了,指尖发着抖向前探,徒劳摸到浴球。 “不是洗澡吗?”时岑温柔地哄他,“小时,把浴球捉过来,我帮你洗。” 时明煦轻轻地勾指,不懂自己为什么这种时候还要听话,但等他略微回神时,纱网稍显粗粝的质感已经从指腹滑到胸膛,泡沫又细又密,被流水打散,露出其下泛红的皮肤。 “很快就好,”时岑仔仔细细地为他擦洗,另一手动作没停,指缝里渐渐溢出浮沫,又被冲淡,“很快就好,小时。” 时明煦已经连睁眼的力气都快要没了。 他迷迷蒙蒙地躺着,望向天花板间,灯光也氤氲在水雾里,什么都看不清,整个世界都湿得厉害,潮得彻底,左手掌间感受到鼓胀,在每一下滑动中,不断地提醒时明煦,也传递到时岑那里。 像风间翻涌的浪潮,越来越汹涌,越来越可怖,直至岸边每一粒沙都被席卷,被彻底拍散。 弦断了。 时明煦大脑空白,意识散作一团,四下溃逃。 四肢乃至心脏的力气都被水流冲走了,他眼睫颤得厉害,感受到左手终于离开那里,缓缓地、缓缓地抬举上来。 垂目中,时明煦看见自己的指缝间多处粘连,掌心通红一片,视线再稍稍往下,有一小股恰好滑过手腕内侧,小痣被短暂覆盖。 但很快,又重新露出来。 “怎么办?”时岑低声说,“小时,弄脏了。” 时明煦的声音潮软:“不知道唔,我不知道。” 他实在没力气了,甚至不想再偏头去躲,干脆偷懒闭上眼睛,瞬间重新回到那种极端奇妙的、纯粹意识相连的感受中去——在虚空里,时岑的意识体同他共存,他们亲密无间。 半晌,时明煦重新睁眼时,听见自己问:“脱敏训练,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时岑一怔,意识到今晚稍稍过分,他没再做什么别的事,任由时明煦将一切后续处理都交给自己,在重新穿好睡衣清理浴室时,时岑才说:“因为我无法抑制想念。” 时明煦声音还有点粘黏:“你想我什么?” “小时,我们在两个世界,”时岑牵引他的身体到洗漱间,又抬头望向镜子,“好想来见你。” 时明煦张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想念是伴侣间,最难以自抑的一种感情。”时岑声音低缓,他透过时明煦的眼睛,看着镜中那张脸,又伸出手指,点到了镜面。 只有冰凉的阻隔感,它甚至无法像水面一般,微微泛起涟漪,或者干脆被打破。 “我一旦失去和你的联系,就会担心。”时岑说,“甚至明知你昏迷,我连嘱托人代为照看也做不到,小时,我能做的实在太少无力感堆积起来,就容易集中爆发。” 时明煦抿了抿唇,他看着镜 中熟悉又陌生的自己,默默思考着时岑的话。 他也会有类似的感受,他也曾多次无法抑制地想到对方。 真是奇怪,分明他们结识的时间这样短,但就是足以全身心交付信任与情感——其实今晚,如果他真的不愿意、真的感到被冒犯,他大可以喊停,或者直接闭上眼,阻断时岑对他的控制。 可是他没有。 的确是他自己默许了这种做法,甚至隐含期待。 时明煦忽然想通这一点,或许真如时岑所说,太多想念交织着无力感,像经年堆叠的雪粒,所以才会一触即塌,两个人都有些失控了,被拥入纯白的隐秘世界。 情感,原来真的这样奇妙,它无法被精准判定,也没有太多的公示或道理可言。 时明煦静静地梳理着,走向卧室,在盖被躺好的时候,他听见时岑问:“要睡了吗?” “不是特别困,”时明煦如实回答,“但今晚没什么别的事了。” 他侧身望向窗外,群星熠熠,天穹廖远。 “时岑,”时明煦听见自己问,“我们会相见吗?” “会,”时岑回答得斩钉截铁,“小时,别太担心,我们只是缺乏一点时间与契机。” 时岑顿了顿:“想听睡前故事吗?” 时明煦被他的话勾起一点兴趣。 睡前故事。 这个词语太遥远,几乎是一个独属于孩子的词汇,它也太陌生,因为时明煦从未听过任意一个睡前故事——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宿于灯塔内部的人类幼崽,就会自己翻看科普图册,安安静静地独自入眠。 还从没有谁提出过要给他讲睡前故事。 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放松中,研究员轻轻笑了笑:“说说看。” “我当佣兵以来,去过很多城市遗迹,很多时候,我们没法当天就赶回乐园,就只能临时找地方待着。”时岑说,“大概是几年前,我去中部某座城市遗迹时——那次我是一个人,在城市边缘找了栋废弃建筑过夜。” “那会儿乐园雨季刚开头,中部还留着春天的尾巴,”时岑轻声说,“夜晚很静谧,生物活动也不算太活跃,那栋建筑曾是黄金时代的居民楼,里面很多物品摆放仍然保持旧状,我睡不着,试着寻找一些灾难发生以来的书籍。” “城市遗迹没有供电吧。”时明煦顿了顿,“不过灾难时代以前,人类的文化创造力的确远高于现在。” “有探照手电啊,”时岑笑了笑,“大多纸质书册已经焦黄破碎,但有一本装订精美、满是图画的书籍,叫《小王子》。” “佣兵队长也会对儿童读物感兴趣吗?”时明煦翻身,将小半张脸埋进被子里,“这个名字听上去很熟悉——想起来了,小时候十三区的课程中提到过它,但我没刻意去数据库里下载,因为那些简笔画时岑,你讲吧。” 他已经有点困,讲话颠三倒四。 “但它是那晚唯一的选择 。”时岑声音又轻又缓,像绵密的晚风??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吹来狐狸、玫瑰与小王子,却没有基因链断裂、灾厄或死亡,它只是一个美好又纯真的童话。 就像他们共度的此夜一样,两场美梦在相互交织。 而时明煦在讲述间逐渐模糊掉神志,彻底陷入沉眠的前一霎,他听见时岑说:“晚安,小时。” 晚安,时岑。 疲倦推促着时明煦入梦,梦里的世界灾难褪却,他与时岑并肩同行,漫步于春日原野——这里或许也会有一片玫瑰园,它们的基因没有畸变,花瓣在春光间随风摇曳。 谁都不需要害怕失去,谁都不需要忧虑死亡,只要彼此相爱,就可以组建家庭、共度余生。 这才是应当存在的世界。 梦里见吧。 ——时岑感知着对方的呼吸,等到通感随时明煦的沉睡而最终断开后,他才起身,独自往浴室去。 就在即将拉开门时,敲门声响了。 现在是晚上十点。 见他一时没应,敲门声猛地转向急促,杂乱如鼓——这绝不可能属于时岑认识的任意一个人。 他沉思片刻,勾起桌上的枪走过去,拉开门的瞬间,楼道中浮现一张稚嫩却冷漠的脸。 访客是一位十三岁上下的小姑娘。 “先生,”对方刚要继续砸门的手一顿,继而埋头,从挎包中摸出什么东西递给时岑,“我送到了。” 她的动作与语言都显得机械,时岑皱眉,刚要开口询问,对方就朝他扯出一个敷衍的笑来。 “传达侍者的意思——‘白日’期待您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