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忽然的举动,其他人都在关注前方魏家兄弟和苏默,并没有察觉。但是一直冷眼旁观的常豹常虎却是看的清清楚楚。
此刻两人对视一眼,常虎眼中露出询问之意,常豹微一转念,忽的面色一变,低呼一声:“不好!”说罢,顾不上跟大哥解释,撒腿便从后面追了上去。
常虎愕然,略一思索,对常熊常罴低声嘱咐了几句,便也急急跟了过去。
排成一溜儿的爬犁上,众蒙古俘虏互相挤做一堆,依靠着相互的体温取暖。最前面一个爬犁上,乌鲁斯博罗特孤零零的单独一个人躺着,两眼无神的望着头顶的蓝天。
与其他俘虏不同,他身上盖着两层厚厚的毡毯,明媚的阳光照耀下,暖洋洋的感觉不到丝毫的冷意。但是偏偏他心中却只感觉无尽的寒冷,连一点儿暖意都没。
四周围蒙古俘虏的眼神,如同一把把刀子似的,将他戳的遍体鳞伤。那眼神中再也没有往日的敬畏和尊崇,代之而起的,满满的都是怀疑、冷漠,甚至还有丝丝缕缕的仇恨和憎恶。
这种情绪的来由,不单单是因为此次的战败,更是源自那早已流传开来的流言。
为了自己求活,生生逼迫着最忠诚的部下自戕,这不单单是一个污点,更是一种耻辱!忠诚,勇士们固然愿意用生命去诠释,但若是主客倒置,被上位者逼迫而得,却总是透着无尽的冷酷和漠然。
没有人愿意为了这样的主子效命。乌鲁斯博罗特知道,他已经丧失了人心,无论他怎么辩解,也无论当时的真相如何,当最后那几个忠仆死去的那一刻,他便百口莫辩了。
都要鄙视我是吗?都在看不起我是吗?甚至连此次战败的罪过,也要埋怨到我身上是吗?好吧好吧,都是我的错,都是我该死!可他妈的我是冤枉的啊,我这满心的憋屈冤枉又向谁去说?
罢了罢了,既然说不清就索性不说了,随便你们怎么认为好了。所有的罪责、所有的屎盆子都往我身上扣好了,老子不在乎。老子就是卑鄙了,就是无耻了,战败的原因就是因为我,又怎么了?你们又能将我如何?
我是父汗的儿子,我生来便凌驾与你们这些平民之上,你们本就该为我而死。等到回去了,我仍然还是堂堂蒙古二台吉、左翼两万户济农,哪怕你们这些贱民再如何不满也没用。
眼下,只要我老老实实的配合那个大明钦差,只要能活下来,那便一切都有希望,一切都会在不久的将来从头开始……
他轻轻闭上眼,默默的想着。脸上原本的愤懑和羞愧渐渐褪去,心绪难得的竟开始平静下来。
一个人一旦抛弃了他的坚持,抛弃了最后的底线,那么这世上便再也不会有什么被他所在意了。除了他的生命,以及,懦弱……
耳边有惊呼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这让他有些不快。转变了心态的他,对那些曾经的属民愈发的厌恶了。蒙古族还是太落后了、太蛮荒了。和中原比起来,远不如中原文化的博大文明、源远流长啊。
他这般想着,便睁开眼想要鄙视下周围的同族。然而那眼睛刚刚睁开,迎接他的便是满视界中一只带着凌厉风声的拳头。
“啊——”
拳头和脆弱眉骨的撞击,让他头猛的向后一仰的同时,还伴随着一阵的晕眩和剧烈的痛楚,令他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为什么,为什么又打我?我做错了什么?不不不,是需要我做什么?直接告诉我啊,不需要这样啊。诡异的,他第一个念头不是愤怒,也不是反抗,而是如此的反思和委屈。
“别打,别打,要我做什么都行……”他努力的蜷缩着,双手抱头大声哀嚎着。肩膀和大腿上的伤口再次崩裂,阵阵的痛楚让他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失去了信仰,失去了勇者的心,使得他对肉体上痛苦的忍耐,也大幅度的衰退,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旁边众蒙古俘虏俱皆冷冷的看着,没有任何一个人露出哪怕一丝不忿或痛惜。所有的目光中,都是漠然、不屑,还有深深的嘲讽和鄙视。
徐鹏举满面狰狞,咬着牙一言不发,手上却拳如雨点般不停落下,不时的还要狠狠踢上几脚。也幸好他一向纨绔,根本不通拳脚功夫,便如此疯狂的踢打,除了第一下出其不意给乌鲁斯博罗特造成了伤痛外,后面根本就是不痛不痒,反倒是他自己累得呼呼直喘,快要成死狗了。
“鹏举!住手,快住手啊!”后面赶来的常豹远远的看见,心中咯噔一下暗道果然,急忙大声叫道。
几步纵跃近前,一把扯住他将要落下的一只手,才待说话,目光及处不由却是一怔。
“打……打死丫的,报……报仇……艹,累死……老子了……”徐鹏举气喘如牛,翻着白眼断断续续的叫嚣着,却忽然软软的出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