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试结果一出来,肖长乐就跟随东羽卫去见了肖文雄。 才一日一夜时间,肖文雄憔悴得跟个老头子一样。见到儿子来了,他欣喜万分,隔着牢栏老泪纵横,“儿啊,长乐我儿……” 肖长乐穿着干净整洁的国公府族学院服,站离牢门,声音清冷疏离,“父亲,儿子给您报喜来了。今日金銮试,儿子考了第一,深得皇上夸奖。不出意外,日后儿子将在中书省供职。想必父亲很高兴吧。” 肖文雄激动得连连点头,“高兴,高兴,我儿出息了。” 肖长乐负手而立,本就芝兰玉树的气质,在潮湿阴冷的牢房中,更显得格格不入。 他淡声道,“今日皇上问我,拿了金銮试第一,想要什么额外奖励。” 肖文雄大喜,“你可有说,让东羽卫放了为父?为父对考试作弊这件事是半点不知情,都是罗氏那恶妇!是她!都是她!儿子这你是知道的!” 肖长乐敛下眼睫,恭敬道,“您还不知道吧,早上罗姨娘也被抓了。罗姨娘已经招供,说是跟你一起商量的互换考卷作弊。你不止同意,还亲自找了人,准备制造意外,以躲过对抗试。” 肖文雄目呲欲裂,“她真这么说?” 肖长乐终于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看向肖文雄,“父亲,我只想问一句,她说的是真的吗?” 肖文雄慌了,躲闪着儿子逼视的目光,“她,她自然在胡说,你是我儿子,难道你不相信为父?” “是吗?”肖长乐丝毫没有亲人被抓起来的焦急,反而一派闲适,微微透着冷笑,“父亲,进了东羽卫,说不得慌话。若父亲是被无故攀咬,儿子就算爬也会爬到金銮殿为父申冤。可如果父亲确实参与了这起作弊案,恕儿子无能为力。” 肖文雄从儿子没有温度的眼睛和笑容里,读出了一种森冷的凉薄。 一股凉气从头到脚蔓延开来,惊恐在瞳孔中慢慢放大,“长乐!为,为父……” 肖长乐强势打断他的话,仍是那般恭敬有礼的姿态,却比歇斯底里的责问更加来得让人害怕,“父亲放心,如果父亲被判有罪,不管流放到哪里都不必担心。儿子一定会把肖家门楣扛起来,让列祖列宗都瞧着,他们的子孙是如何位极人臣,忠君爱国,而非是那等偷鸡摸狗的罪人。” 说完,他迈着坚定的步子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笑不达眼底,“对了,忘了说,儿子当时跟皇上讨要的额外奖励是,请东羽卫将此案追查到底,不放过任何一人!” 肖长乐说完,再不看一眼父亲,便是大踏步出了牢房。 风,小了很多,寒冬就要过去,春天应该不远了。 春闱之际,他最大的收获,是结识了几位至情至性的好友。 今日金銮试,他知时云起又藏拙了。 虽然没明说,但他能感觉得到。 会藏拙的时云起是个非常可怕的对手,可这个人是他此生认定的好友。 如此,甚好。他们将来可以并肩把北翼变得更强大,更繁华。 还有表妹……想起那个小姑娘,他压下了自己隐藏很深的心思。 肖长乐仰头看向就要落下暮色的天空,心里在盘算,父亲之事该给母亲说说了,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同一时间,时安夏正在夏时院见一个人。 那就是肖长乐的通房丫环惊蛰。 惊蛰是背着肖长乐专门来找时安夏的,“姑娘,惊蛰谢您救命之恩。” 她行的是大礼,整个人跪在地上,额头贴地。 时安夏正喝着邱红颜亲自调制的另一种蜂蜜水,也不知里面放了什么,味甘去腻,胃里还暖烘烘的。 她让惊蛰起来,赐了座,叫人上了茶,才细细端详起对方的脸来。 的确长得很美。 且是那种让男人一看就上瘾的美。 勾人的桃花眼,嘴唇饱满,皮肤天生瓷腻,难怪能让肖长乐那样的书呆子收进屋中做通房。 那身段也是,该窄的地方窄,该润的地方润。尽管穿着布衣,仍是难掩其中风情。 就连她一个女子看了都脸红心跳,遑论男子? 时安夏面色平静,心头却起了微澜。 这姑娘就是惊蛰? 她确定前世见过此女,只是不知其名而已。 那时候北翼因战马太次,损兵折将打了多个败仗。 后来时安夏掌权先是抄了肖长河的家,后是斩了他满门。 当时战事吃紧,整个北翼人心惶惶。她为了稳定民心,让百姓们看看朝廷的决心,便是将肖长河满门斩于闹市。 当时,她亲自到场监斩。 肖长河的家眷中便有此女…… 时安夏抬眸淡淡道,“惊蛰,好名字。” 惊蛰只侧着身子,堪堪坐了个椅边,羞赧道,“惊蛰之名是我家公子所赐。今日惊蛰来见姑娘,我家公子是不知道的。一是来谢姑娘大恩,二是还想求姑娘再帮一个忙。” 时安夏仍旧淡淡的,“说来听听。” 惊蛰低声道,“这件事,事关我家主母的名声,奴若不是万不得已,也不会求到姑娘跟前来。奴知道姑娘能耐,定能……” “有事说事,不必客套。”时安夏不耐地打断她。 惊蛰这才发现,眼前的姑娘哪里是公子嘴里好说话又天真可爱的人?分明是个高高在上且目中无人的贵女。 那通身的气度,让人不敢直视的尊贵,令她喘不过气来。 她有些后悔来求助,“算了,奴还是走吧。姑娘年纪太小,怕是听不太懂这些。” 时安夏这才微微挑眉,“可是……妇人之症?” 惊蛰眼皮一跳,“是,是的。姑娘未及笄,听不得这些,是奴考虑不周全。” 时安夏暗里琢磨。主母不就是肖文雄的夫人王氏?也就是肖长乐的亲生母亲。关乎主母名声,又是妇人之症…… 她便知晓了大半,“肖夫人患了妇人之症,你们公子是男子不方便出面或者根本不知情,所以你就自作主张求到了本姑娘跟前。看来你是知道申大夫在我府上了。” 惊蛰没想到几句话就被对方猜了个透,不由得暗暗心惊,“是奴冒昧了。” 时安夏喝了一口蜜茶,淡声道,“不过申大夫并不擅妇症,你且先回去照看着,本姑娘会派人找擅妇症的女大夫上肖府为夫人诊病。” 惊蛰忙匍匐在地,“谢姑娘!姑娘的大恩大德,奴永记于心。奴告退。” 她很懂规矩,是跪着退到门口,才起身准备退出门去。 待她刚退到门口,时安夏又把她叫回来了,“惊蛰,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