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起身向殿中主位上坐着的燕王与王妃谢礼。 面具都遮不住李焕脸上的霜寒之色,倒是萧云如微笑着给群青赐下玉如意。 群青对大宸婚礼流程并不了解,暗窥着陆华亭做什么,她便跟着做什么。 好在新娘无需走动,群青透过扇观察着陆华亭挨桌敬酒时的侧脸,倒是礼仪周全,对答如流,心想,此人确实善伪装,旁人根本看不出这成亲是权宜之计。 婚礼自晌午开始,直至天色泛黑才结束,纵是群青身体极好,也几度魂游天外。小内侍拖长腔调叫“送入洞房”时,群青竟松了口气。 两个宫女推动殿门,终于将喧闹隔绝在二人身后。 新房内点满了高低喜烛,群青环视四周,见悬帐飘起,把偌大的偏殿分割成几处。 像他们这种情况,确实要分开些才方便。 此处没了外人,陆华亭已将身上绸花摘下,丢在桌案上。群青见他拂开床上洒满的花生果子,靠坐在床头歇息。 床帐上悬下一条红绸,拂在他脸边,愈发衬得他脸色苍白。他拿手握住,一把将其拽下来,缓了片刻,方才慢慢解开吉服。 群青借着烛火昏暗的光,猛然看见他额上闪动的冷汗,随后便看见他肩上晕开的血迹。 血气和雨的潮气混在一处。群青微怔,方才她果然没有听错!确实有暗器射过来,射中了他。 陆华亭拔出匕首在火上烤了烤,只听一声脆响,一支极短极尖的三棱袖箭掉进地上血泊里。 群青道:“方才怎么不说?” 燕王府不是对细作极为敏感吗? 陆华亭抬睫注视着她,烛光之下,这双瑰丽的眼中含着戏谑:“娘子,婚礼上某若受伤,你可知旁人会如何议论?” “如何议论?” “说你克夫。” “那又如何了。”群青顿了片刻,见他握着那段红绸,自怀里取出帕子,按在血液流出之处,随后从他手中抽出那红绸,缠在了伤处,“我来吧。” 陆华亭便也没有推拒,向后靠在床头,任她靠过来:“有此名声,不是影响娘子再嫁吗?” 群青盯着这张脸看了看,他仰视人时,有种极为专注的神色。当真奇怪,分明知道危险,她却总能感觉到心跳。许是烛火炙烤,她额上亦生了汗,便直起身将发冠和吉服拆卸,丢到一旁。 陆华亭刚动了一下,未料群青冰凉的手指又搭在他手腕上诊脉,他便不动了。群青看了眼地上的细箭:“箭上有毒。怕影响明日一早面圣谢恩。厨房在何处?我去煮点白芨汤止血。” 陆华亭嗯一声,群青便转身,走了两步,想起这是燕王府,又去摘陆华亭腰上的鱼符,他蓦地抓住她的手腕:“厨房在左手边,娘子别走错了。” 说罢才将鱼符摘下给她。 群青前脚离开,陆华亭推开窗,竹素站在外头,惊愕地接过那支染血袖箭看了看:“是太子殿下的防 身之器,这是何意?” 这有什么不懂的? 陆华亭唇边漫出冷笑,不就是不想让他们今日圆房吗。 他稍探出身,远远地能看见两个宫女提灯带群青走向厨房的背影,他嘱咐竹素:“跟上去。” - 燕王府的厨房和宫中各殿厨房规格相似,有一药柜,拉开来看,寻常草药一应俱全。 群青抓了些止血草药,丢在沸腾的砂锅内。她望着沸腾的砂锅,觉得就这么站着,多少有些浪费。 自厨房的木窗,能看到李焕办公的寝殿。 眼下夜已深沉,寝殿内却仍亮着,燕王接触政事时间短,不如太子熟练,于是笃信勤能补拙,也常常处理政事到半夜。 电光一闪,闷雷滚落而下,眼看便要下雨了。等竹素过来询问,两个守在厨房的宫女进来,皆是大惊失色:汤锅还在火上滚着,桌上搁着扇,群青已是凭空消失,可是她们方才根本没看到她从正门出去。 殿内,李焕对着奏疏生气:“这刘肆君,平日里便频频上报南楚骚扰云州,近日又是水患,总归就是变着法地管宫里要钱,且不说这水灾是真是假,谁知道拨给他的钱又进了谁的口袋?若非我叫张其如暗访,都不知道这其中有此玄机。” 博古架背后,群青便靠在暗处,听着室内的动静,若有所思。 桌上那封刘肆君贪墨的奏折,应该便是李玹让她拿取的那封。看样子,不久李焕便要上奏此事了。 她又看了看,见李焕扶着研墨的萧云如坐下:“翠羽说你脚肿了,怎还一直站着。” “没关系。”萧云如道,开口道,“臣妾想与殿下去一趟云州。” 李焕道:“你有身子,如何去得了那么远的地方?” “臣妾亦有自己的想法。”萧云如低声道,“而今殿下虽军功卓著,可是若论民生之举,还是不比东宫;殿下此前留下过践踏百姓的恶名,如今云州有灾,若能去救灾,恰是殿下消弭误会的机会。” 便是此时,雷声大作,雷雨滚滚而下,未关的窗内吹风,竟陡然将两盏灯火扑灭,室内一片昏暗。萧云如一惊,李焕护在她身前安抚,一面命人点灯。 宫女们进来,七手八脚地灯火重新点亮,纷乱才平息下来。 李焕看着烛火片刻,忽地拍着桌子怒道:“有人进来了,干什么吃的你们!” 方才屋内黑下来的片刻功夫,案上奏折竟已被翻乱了。 燕王府周围的暗卫登时箭矢齐发,雨声与兵戈打斗声交织在一起。竹素在外禀报,他低着头,不敢面对李焕的逼视:“殿下……已经抓住了!” 群青已从窗户翻出去,潜回厨房。她的双肩被雨淋湿,抖开外裳给自己披上,遮挡住身上洇开的血迹,然后端着碗回到了殿中。 陆华亭靠在榻上,耳边听见窸窣的动静,伴随这响动,血气与雨水的潮气混杂在一起。 他起身将白芨汤端起一饮而尽,走到垂下的帐幔前,帐幔上依稀 透出群青的影子。 群青坐在地上,??靦歓?????№№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她躲避不及,臂上中了一箭,燕王府的箭弩带着倒钩,拔出来时极疼。 她咬住披帛缚紧肩膀,将袖子拉起来给自己包扎。 陆华亭用食指将帘幕挑开,群青一手将帘子拽下,他再次将帘幕挑开时,群青已迅速将衣裳穿戴整齐,抬眼望着他:“你要干什么?” 陆华亭道:“娘子的血,让某睡不着。” 因他的目光锐利让人心虚,群青别开脸。 陆华亭的目光便顺着她的侧脸,看向她的脖颈。 群青身上薄薄的襦裙被雨水和冷汗浸湿,混杂着鲜血,皮肤上亦凝着一层冷汗,呼吸因吃痛起伏,正是狼狈至极,但他却不知为何挪不开视线,只静静地看着。 蛇妖化人,想来就是此刻。 外面雷雨大作,拍门声响起,陆华亭转身开门,将盛怒的李焕抵在门外,只留一个门缝:“三郎,新婚之夜叨扰,是不是太过分了?” “你知道丢什么了吗,辛苦搜证罗列的奏疏没了。”李焕见他果真已脱去吉服,惊怒之余,向内室看了好几眼,什么也看不到,只得吃了这哑巴亏,悻悻离开。 陆华亭回来,掀开帷幕望着群青,左手捏住她肩上伤处,右手在她袖中一探,便将藏在袖中的奏取了出来。正要翻看,说时迟那时快,群青转腕夺了过来,争抢之中远远地一抛,便将那奏疏投进火盆中。 陆华亭转过眼,群青看到他脸上的冷意,只是因吃痛,虚脱地靠在了柱上,松了口气。 李玹那边,总归是有交代了。 “那是贪墨之证。就算是为保东宫,是不是有些不择手段了。”陆华亭蹲下,冷冷逼视着她。 群青睁眼对上他的目光:“你明知我会丢官职,亦为自保娶我,难道不算不择手段?我不是在保东宫,是在保我自己。” “娘子本是南楚细作,难道真心想在大宸步步高升?” “我不仅要升,还要及早升至三品。”群青坐在地上道,“若能做绯衣史,日后出使南楚,才能借人质互换的机会,将我阿娘救回来。” 陆华亭闻言,顿了片刻,望着她的眉眼:“你阿娘在南楚?是谁告诉你的?” “不论你信不信。你若想拿到相思引解药,除了帮我,请问长史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这一下,陆华亭望着她,竟是无言以对。 “至于水灾之事,你我都知道是真的。”群青望向窗外。 二人静下来,便听得窗外哗啦哗啦的雨声。 上一世圣临二年,便是雨水丰沛的一年,云州宛州皆遭水灾,又因云州刺史侵吞赈灾款一案,救灾不及,致使大量百姓流离失所。 陆华亭顶住重重阻力将刘刺史下狱,但那也是后话了。 群青道:“王妃说得对,远水难解近渴。与其在圣人面前与太子相互攻讦,倒不如你与燕王亲自去一趟,一则挽救百姓,二则,亲自取证,岂不是比那一纸奏疏更有份量。” 三则离远一些,方便她在宫内发挥。 刚想到此处,便听陆华亭微笑道:“娘子想让某走,最好是别回来。” 片刻之后,他自袖中取出一团半死不活的云雀,放在群青裙上。 见自己与南楚传递消息的云雀被他捉住,群青不由惊怒,好在云雀没死,被她捏了两下又活转过来,扑腾着翅膀钻进她的袖中。 话说清楚,他不会再干涉她与南楚的通信了。 “三郎不信你,明日还会试探,娘子知道如何配合,方不露马脚。”陆华亭道。 试探什么?试探他们是否真的感情深厚? “等一下。”群青正要起身,只见他取出一枚金镯,以袖擦拭干净,那金镯璀璨的光映在他专注的眉眼上。 他隔袖拉过她的手,将镯子套了上去,竟是不大不小,尺寸正好。 群青听闻民间嫁娶,有送金之习俗,想来是为了减少他人疑虑,便没有推拒,任凭这冰凉的金饰贴在自己腕上。 陆华亭看了片刻,不知在想什么,好似很满意:“早些安寝吧。娘子睡床,我睡地上。”! 白羽摘雕弓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 :, :, :, :, :, :,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