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时羽生辰那日,昭阳殿摆了小宴。 宫里的嫔妃都是人精,知道聂皇后这次只想与危时羽交好的人,她们来送了礼物,说几句吉祥话就走,半点都没多呆。 聂皇后便让御膳房给这些嫔妃加了些菜,也算是小小回礼。 杏杏也带了礼物来。 虽说危时羽自己说,让杏杏请他去喻家做客便算是礼物。但杏杏不能真把这个当做贺礼。 她准备了一条云锦的发带,上头缀了一颗祖母绿的宝石,特别适合危时羽这种生机勃勃的少年。 危时羽确实很喜欢,当即把头上高马尾系着的日常发带取了下来,换上了杏杏送的这条。 危时卿在一旁看着,有点担心的皱了皱眉。 危时羽一抬头,又看到了他大哥。 他跑过来,往危时卿身后看了看:“怎么没看见嫂嫂?” 危时卿抬手摸了摸危时羽的头发:“昨儿又下了雪,你嫂嫂月份大了。我便不让她出来了。” 危时羽疯狂点头,露出一抹笑来:“对对对,嫂嫂眼下一定要保重身体,平平安安的生下我的小侄子小侄女来。我等着当叔叔呢!” 危时卿露出一抹笑来:“阿羽长大了些。” 哥俩正在说着话,白妃带着宫女来送贺礼了。 贺礼是放在锦盒上的,白妃神情中略带了一分凄楚,捂着小腹:“是嫔妾无福,不然,明年说不得还能给三皇子生一个弟弟妹妹。” 危时羽道:“白妃娘娘莫要伤怀了。况且我也不缺弟弟妹妹,听说宫里又多了两位怀孕的贵人,白妃娘娘不必太过介意。” 白妃那有些伤感的表情僵硬了一瞬,最后走得时候,看着那身影都带了几分气冲冲的感觉。 危时卿嗤笑一声,直接让人把白妃送来的锦盒给丢了出去。 危时卿倒也没避着杏杏,当着杏杏的面同危时羽交代:“以后白妃的东西别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危时羽倒是不太在乎:“好,大哥你放心,我都听你的。” 说完就扭头问杏杏,“今儿我母后送了我一匹汗血宝马,你要去看看么?” 危时卿叹了口气。 觉得自家这三弟,都十四岁了,怎么还是一股孩子气? 杏杏前脚被危时羽带着去看昭阳殿后面的汗血宝马了,后脚聂聿珂与聂律茗兄妹俩一并过来了。 聂聿珂见危时卿自己在那儿,眼先是亮了亮,继而又闪过一抹黯淡来。 她焉能不恨。 这么好的表哥,为什么不能是她的? 聂律茗倒是没注意到妹妹这复杂心绪来,他上前,躬身给危时卿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聂聿珂藏起所有少女心事,屈膝行礼:“见过太子表哥。” 危时卿神色淡淡的颔首,又突然问聂律茗:“阿茗,你年龄也不小了,外祖家中开始给你说亲了么?” 聂律茗一愣,面上显出几分感动来:“表哥,你每天日理万机,还有心情牵挂我的事。也是我实在不争气,文不成武不就的,哪里有好人家的女孩儿愿意嫁我。” 说到最后,聂律茗长叹一声。 危时卿微微一笑:“少来,当孤不知道?想与聂家结亲的人家可不少。” 聂律茗又叹气:“她们是都挺好的,但我心里清楚,我又不喜欢她们,成亲只会耽误了她们,又何苦呢?” 危时卿微微蹙眉,还未开口,便听得聂聿珂以开玩笑的口吻笑道:“懂了,五兄是想要位志趣相投的姑娘当我的五嫂嫂嘛。那不是有现成的人么?” 聂律茗微微红了脸,立马斥道:“阿珂,不可胡说。” 聂聿珂轻轻笑道:“五兄还不好意思了。太子表哥又不是外人,你这般扭捏做什么?” 聂律茗生得一副浪荡多情公子的模样,但这会儿整个人脸都红透了,看着倒像是动了真心的样子。 “行了!你别说了!”聂律茗又瞪了聂聿珂一眼,斥道,“这有你什么事?平白坏了旁人闺誉。” 聂聿珂还欲再说,但危时卿却已经猜到了聂聿珂要说什么,他淡淡道:“表妹还是慎言吧。” 一句“慎言”,聂聿珂整个人都僵了下。 她睫毛微微颤了颤,脸上神色换成了温柔恭顺的模样:“好,都听太子表哥的。”新 然而,在睫毛微微挡住的眼眸深处,名为妒忌的火又燃了起来。 …… 满园堆雪,眼下离着用宴的时辰还早些,杏杏陪聂皇后在暖亭中品茶。 聂皇后自打在万寿节上替嘉正帝挨了一下后,偶尔会有些呼吸不畅,杏杏跟太医都给看过,也没有旁的好法子,只能多出来走走,好生将养着。 可这会儿又是隆冬,是以嘉正帝为了让聂皇后出去走走时方便休息,让工部耗费了大力气,把宫里不少亭台都改成了暖亭。 这暖帘一放,便把外头泰半的风雪都给拦住,只留下观景那一面。 暖亭里的茶水点心都是一应俱全,炭火也是烧的最好的金丝炭,舒适自是不必说。 杏杏正与聂皇后说着几样冬日养生需要注意的事,就见着一宫女急急忙忙跑过来,在暖亭外跪了下去:“皇后娘娘,求求您救救我们公主吧!” 说着就不停的磕头。 聂皇后蹙着眉,让人把那宫女给叫进暖亭来。 那宫女额上沾染着泥土混着融化的雪,看着狼狈极了。 聂皇后拧着眉头:“本宫记得,你是明翊公主身边的使唤宫女?这是作甚?明翊怎么了?” 那宫女跪在聂皇后跟前,见聂皇后竟然还记得她是明翊身边的人,当即泪流得越发厉害:“皇后娘娘,我们公主自打被禁了足,那帮踩高捧低的小人一个个都上来糟践我们公主,克扣我们公主的份例。奴婢本想找皇后娘娘说,但我们公主说,是她思虑不当害得皇后娘娘受伤……眼下正是寒冬,那起子小人竟然扣了我们公主的炭火份量,甚至发下来的是那等最劣质全是烟的炭火!” “我们公主本就体弱,这一番折腾下来,夜里就发起了高热,浑身滚烫,可那起子小人却紧锁大门,说我们公主三天两头就装病,说什么都不让我们去请太医。奴婢也是没了法子,从狗洞钻出来,听闻皇后娘娘在这,冒死过来,” 那宫女又磕起头来,额上一片青紫,哭求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救救我们公主吧!” 聂皇后一听,愤怒拍案:“反了!公主只是禁足思过,这群人竟敢这般欺辱公主!” 那宫女不住的抹泪。 聂皇后起身,“本宫去明翊那看看!” 聂皇后身边的嬷嬷赶忙帮聂皇后披上披风。 杏杏也起身:“娘娘,我陪您一道去。” 聂皇后欣慰的朝杏杏点了点头:“好孩子。” 聂皇后一边带着杏杏往明翊公主被禁足的莞尔宫去,一边让人去找太医。 莞尔宫离御花园还有些偏远,聂皇后带着杏杏好生走了会儿才过去,那宫室上头还挂着一把大铜锁。 结果这大铜锁的钥匙,是在某位嬷嬷身上,那嬷嬷还跑去吃酒了,若再找备份的钥匙,得去内务府翻。 聂皇后面带寒霜,让人直接把那把大铜锁给砍了去。 莞尔宫被封宫有些时日了,宫殿里整个一股萧瑟颓败的气息。 宫女替聂皇后推开主殿的门,一股寒凉之风直接扑面而来。 聂皇后身边的嬷嬷都变了脸色,呵斥道:“赶紧去准备个炭盆!” 聂皇后皱着眉,迈进了阴冷的主殿,绕过里头几架积了灰的屏风,就能看到里头那顶挂着帷幔的小床。 聂皇后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撩开帷幔,就见着里头躺着的小明翊,已经烧得双颊通红,昏迷不醒了。 聂皇后勃然大怒! 这殿里冷得伸手都难受,明翊身子本来就弱,在这样的环境里,不生病就怪了! 这会儿太医还没到,杏杏赶紧替明翊小公主把了把脉,发现明翊小公主这是风寒引起的高热惊厥。 这些小儿常见的症状,她身上是带着药的,杏杏从腰间香囊里取了一粒塞入明翊小公主口中。 明翊小公主脸烧得红通通的,紧紧闭着眼,时不时的还抽搐两下,显然烧得不轻。 好在杏杏带的药疗效确实好,一枚药丸下去,明翊小公主虽说还没醒,但最起码没再抽搐了。 等太医过来的时候,明翊小公主的高烧也退得差不多了。 太医赶忙又给明翊小公主开了些抵抗风寒的汤药。 聂皇后冷着一张脸,让人把李美人找来。 李美人便是明翊小公主的亲娘。 聂皇后的人把她叫过来时,李美人还在陪着她住的宫殿的上位妃嫔,周昭仪打叶子牌。 李美人一听,明翊病得不轻,皇后娘娘现在传她过去,她脸色苍白,跌跌撞撞的一路跑了过来。 周昭仪跟另外两位妃嫔面面相觑,这叶子牌也打不下去了,赶忙也跟着一并过去。 聂皇后坐在莞尔宫主殿上,这会儿莞尔宫的主殿已经升起了八个金丝炭盆,烘得大殿温暖如春。 李美人慌忙给聂皇后磕头行礼:“娘娘,明翊,明翊病了?嫔妾能去看看她吗?” 聂皇后捏了捏自己眉心:“你早干吗去了?” 明翊虽说被禁足,但李美人这个当娘的可是没被禁足的。 聂皇后还以为明翊最起码有亲娘照料着,禁足半年就当长个记性,日后别再那么容易轻信他人。 结果,看这样子,根本就不是那样? 听到聂皇后问责,李美人竟然还很是委屈。 “皇后娘娘,明翊因着犯了错,被禁了足,嫔妾只能在外头周旋,希望陛下早日解了明翊的禁足。”李美人一脸委屈,抹起泪来,“嫔妾位卑人轻,能做得也就是整日讨好主位妃嫔周昭仪……” 周昭仪进来听到这话,心里简直要骂娘了。 这关她什么事啊! 她就是打打叶子牌啊! 周昭仪赶忙跪在李美人旁边,别的也不多说,只苦着一张脸:“皇后娘娘明鉴。” 聂皇后只觉得越发烦了,叹了口气:“行了!都起来吧!……李美人,明翊在里头还没醒,已经让宫女伺候着吃过药了。你去看看吧。周昭仪,这里没你什么事,回去吧。” 李美人忙不迭爬起来,就往内殿跑。 周昭仪低头应是,赶忙退下。 聂皇后那张艳冠天下的脸上,显出了几分厌倦来。 杏杏看了难免有些心疼。 等聂皇后到后殿去看望明翊时,李美人又跪下来哭得梨花带雨:“皇后娘娘,你可要替嫔妾与明翊做主啊。从前明翊哪里受过这等罪!眼下德妃娘娘掌管了宫务,就出了这样的纰漏!这一定是有人故意在针对我们明翊!皇后娘娘,您可要替我们做主啊!” 聂皇后垂眼看向李美人,没说话。 倒是聂皇后身边的嬷嬷,怒道:“放肆!李美人你可知,德妃数日前已将掌管六宫之责交还给了皇后娘娘!” 李美人一愣,她目瞪口呆的看向聂皇后。 她整日里忙着讨好周昭仪,自是不知,六宫大权早就又回到了聂皇后手里。 这岂不是,她阴阳怪气怪聂皇后没理好六宫之事? 李美人一下子就结巴起来:“嫔、嫔妾没有,没有那个意思……” 聂皇后神色冷冷淡淡的。 她之前替嘉正帝挡了一下,又中了剧毒,很是休养了一段时间的身子,当时宫务是交给了生有五皇子的德妃。 德妃负责宫务期间,宫务被处理得也是井井有条。 眼下聂皇后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嘉正帝又让德妃把掌管六宫之责交还给了聂皇后。 只是,聂皇后这几日是想着给小儿子办生辰宴,又时常思念远在深山中清修的二儿子,哪还有精力管旁的? ——不曾想,这一下子,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聂皇后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嘉正帝匆匆过来的时候,聂皇后已经回了昭阳殿后殿歇息。 李美人哭的梨花带雨,跟嘉正帝说什么,明翊说胡话的时候都在念着父皇。 但嘉正帝匆匆看过明翊后,又直奔了昭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