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菁恍惚了一下,莫如风已经微微笑道:“令弟的病情阿羽之前也有对我提过,如有需要的话,到时候我可以随你往京城走一趟。” 萧羽会把重大的事情都对他透露,可见两人的关系的确是非同一般,只是莫如风这个恍若超脱世外的少年会毫不犹豫的来趟这趟浑水却是出乎秦菁的意料之外的,可是他的表情太过自然平顺,愣是让人看不出一星半点阴谋算计的迹象来。 “如此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我便在这里先行谢过如风公子了。”秦菁对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医者本分,举手之劳而已!”莫如风淡淡的回应。 秦菁颔首,顿了一下道:“不过我初到此地有些事情要办,可能还要多留几日” “没关系!”莫如风接过她的话茬温文而笑:“最近我不会远行,平时如果不在这药铺里就是在你阿羽的府上,你什么时候启程,着人知会我一声即可。” “好!”秦菁点头,起身告辞,“那几日我便先行告辞,到时候我会提前一日让苏沐过来通知你。” “嗯!我送你出去!”莫如风也跟着站起来,他身边书童笑嘻嘻的快跑两步到门口打帘子,“小姐请!” 秦菁和莫如风一前一后的往外走,走到门口秦菁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止了步子回头对莫如风道:“对了,我舅母的病最近一直都是你在照料吗?” “嗯?”莫如风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有此一问,怔愣片刻之后便是马上会意,神色微敛道:“萧夫人的情况你应该也看到了,很不乐观,早年她受了很重的寒热病没有及时医治就已经埋下了病根,再加上这么多年来一直心中郁结不得开解,极大的损伤了她的心脉血气,这几年我都尽量在用温补的药物为她调理,可是损伤了本源实在是回天乏力,她的身体也早如强弩之末,在勉力支撑着的了,尤其是这几日”莫如风说着,声音却是戛然而止。 秦菁心中微微一动,突然有一根弦绷紧了,沉默片刻才是扯动嘴角露出一个黯淡的笑容道:“萧羽说她还能拖上几个月,现在怕是不成了吧?” 郑氏的病原是当年她死守阵前为萧衍守尸时就埋下了祸患,那时候萧衍的死讯传来她当场吐血已经是心竭的症状,而她能撑到今天更是个奇迹了,秦菁心里隐隐有些明白 她是在跟自己赌这一口气。 她与萧衍夫妻之间伉俪情深,可偏偏萧衍惨死还尸骨无存,这对郑氏而言完全是灭顶之灾,在那样绝望的境地之下她能靠着一副病体支撑到现在,可见这个女人的心里有一股多么顽强的毅力在跟这个世道抗衡,而如今萧衍的尸骨终于被寻回,她心里多年的夙愿就算了了,在暗中牵引着生命痕迹的那条线也就骤然折断。 虽然当初秦菁在萧衍的尸骨上打主意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一重,但怎么说郑氏如今危在旦夕的境况也是与她有关。 秦菁的心里歉疚在所难免,可是她的样子看上去却极为平静,并没有过多的情绪流露,眉目之间甚至还有一点清浅的笑意溢出来。 莫如风并不去探究面对郑氏时她到底该有什么样的表情,仿佛她怎样的态度都是正常,他安静的看着她:“有些人,活这一生就是为着一口气,早去晚去对她自己而言都是解脱。” 他是一个悬壶济世的医者,可莫如风现今说出来的话却更像一个超脱的智者。 秦菁微微诧异,莫如风唇瓣的笑容缓缓绽放,像是宽慰的语气道:“我是个大夫,却也知道天命不可违,所有的一切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而已。其实萧夫人的身体状况无论是阿羽还是她自己心里都是有数的,早几个月或者晚几个月对他们而言或许都不如咱们外人看上去的那样重要,反而是你能在她临走前解开她心里盘踞多年的心结,他们母子都会感激你的。” 莫如风口中“感激”这个词让秦菁不禁失笑,从一开始她就只是为达目的而算计了那对母子,且不说萧羽她们会不会真的感激她,单从她自己的角度上看这就是种无言的讽刺。 因为完全是发自肺腑,所以莫如风也并不觉得自己失言,两个人默契的相视一笑,就不在这个问题上头徘徊。 秦菁稍稍正色道:“你跟我说句实话吧,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二舅母她到底还有多少时日可活?” “应该拖不过时日的光景了!”莫如风垂眸微微叹了口气。 一大早看到的还是会说会笑的一个人,转眼就被下了死亡判决书,所谓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以你和萧羽的关系,这些话我原是不须多言的,只是二舅母一生孤苦,不管她自己作何设想,都请你能尽力为她多争取些时日吧!”秦菁抿抿唇,脸上表情却一直维持的很淡。 萧衍也许就是牵制着郑氏一生的心结,可萧羽是他们唯一的儿子,真要说到离开,她也是会割舍不下的吧! “嗯!”莫如风郑重的点头,“我会尽力!” “谢谢!”秦菁微微一笑,便不再多言抬脚过门槛往前堂的药铺大门口方向走去。 莫如风送她到门口,两人道了别,秦菁不再多做逗留,带着苏雨上车返回了住处。 虽然莫如风给郑氏留下的时间还有十天,可是萧府派人前来报丧却只在三天以后。 彼时秦菁正在书房和白奕下棋,闻言之后脸上表情并不见多少变化,只是执于指间的黑子久久忘了落下。 白奕看她一眼,就势把手里抓着的一把白子扔回瓮里,抬头看向李简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就在昨儿个夜里!”李简答道,“半夜夫人身边的刘妈妈察觉情况不对就去禀报了公子,当时莫大夫刚好也宿在咱们府上,赶紧的就过去给施了针,可夫人也就只同公子交代了两句就闭眼去了!” 按理说白奕是个外人,有秦菁在跟前,萧家的事原是容不得他来过问的,可是秦菁迟迟不肯开口,把人晾着也不是个事儿,所以也就勉为其难的代为询问,可真要说到做主 他还是多有不便的。 白奕犯了难,好在秦菁已经扔了棋子起身对李简道:“你先回去吧,请表兄节哀,我去备了唁礼随后过去!” “是!那小的就先行告退了。”李简拱手往后退了两步,然后一撩袍角匆匆的转身走了出去。 白奕叹息着上前一步,站在秦菁身边感慨着叹息一声:“前两天见的还是会说会笑的一个大活人,这才转眼的功夫” 秦菁的神态之间看不出半点悲伤或者动容,她先是沉默片刻然后侧目看向白奕道,“二舅舅到底也是父皇追封的征西大将军,他的夫人亡故,既然你刚巧也在此地就不好回避了,我去着人准本唁礼,你去叫上苏晋阳,大家一起去吧!” 白奕虽然好凑热闹,但是眼下萧府要办的是白事,他心里就不太乐意,不过想想秦菁的话的确是在情理之中也不好推脱,只得不情不愿的去找苏晋阳。 秦菁吩咐墨荷和苏沐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去办了唁礼,然后协同白奕、苏晋阳二人一同前去萧府吊唁,他们到时天色已经过午,白府上下早就打点妥当,从门口看去门里门外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萧羽披麻戴孝肃然站在门口迎客,因为他们母子的身份一直没有得到正式的承认,所以前来吊唁的客人之中并无地方官员,反倒是他在生意场上结交的形形色色的朋友络绎不绝。 秦菁下了马车,随在其他客人中间款步走上台阶,在萧羽面前止了步子,轻道:“舅母是走的突然了些,可是人死不能复生,羽表兄你要看开些!”说着她的身边的墨荷已经递了礼单过去。 萧羽见到她来也无特别的表示,只是面无表情的点头示意。 管家收了礼单,白奕和苏晋阳这才对望一眼走到萧羽面前,白奕递上礼单,言辞之间颇有几分唏嘘道,“死者已矣,萧大哥你要保重身体,这个算是我们两个不速之客的一点心意吧!” 苏晋阳则是表情沉重,言简意赅的叹了口气,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意思道:“萧公子,请节哀吧!” “萧羽代替亡母谢过两位!”萧羽接了礼单,仍是转手递给身后的管家,然后扬手招呼院里的小厮道:“请几位客人到厅中奉茶!” “是,少爷!”一个小厮快跑过来,恭恭敬敬的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几位里边请!” 再次和萧羽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点头示意之后,几个人就先行一步进了院子。 郑氏的遗体停在正厅当中,已经在金丝楠木棺里打点妥当,只等着仪式过后封馆下葬了,三人前后进了正厅拜祭,然后又被婢女引着去后厅奉茶,男女宾是分开招待的,所以进了后院白奕和苏晋阳就没有再同秦菁一道儿,灵歌引着秦菁去到右侧的偏厅,只道她是主人家的表亲把她介绍给在场的女眷就折返回去招呼其他的客人。 秦菁他们在萧府一直呆到晚上萧羽招待他们用了晚膳才回,萧羽请了附近最有名的法师给郑氏超度,接下来的几日萧府门前都是人来人往很是热闹,秦菁这边这是一直闭门不出平静度日,直到第七日郑氏出殡。 这日一早天还没亮她就起身梳洗,换了身素净的衣服前往萧府,经过一些列繁复的仪式之后郑氏的遗体终于被封存在棺木当中抬了出去。 萧羽并没有把下葬的排场做得太大,只选了一队简单的仪仗送行,吹吹打打的出了城,这一次白奕和苏晋阳都没有来,只有秦菁作为他的近亲陪他一起送了郑氏出城。 他为郑氏所选的风水宝地地界较为偏远,正在祈宁县西北的一座矮山的半山腰,这山上人迹罕至,行走起来本就颇为不易,再加上郑氏的棺木尺寸实在是太大了些,八个人抬着都十分吃力,要一边注意着脚下的路不要踩偏又要小心翼翼的不让棺木磕着碰着,是以走走停停,一直磨蹭过午才到了地方,秦菁这才明白萧羽把郑氏的墓地选在此处的原因,因为这处山腰上极目远眺看到的正好是大秦和西楚两国对垒的古道战场。 那里是萧衍曾经奋斗打拼过的地方,也是郑氏和他一起生活了整整八年的地方,萧羽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到了地方萧羽也并不急着赶吉时下葬,而是命人把刚刚钉死的棺材撬开,又从李简一直随身携带的大木盒子里取出一颗已成枯骨的人头亲自安放在棺材里,郑氏的身边。 在秦菁送还给郑氏的那具尸骨里,只有这颗头颅是萧衍的,他们生时未能白头偕老,此时同棺而寝也算是个成全。 秦菁默默的看着,并不出言打扰。 萧羽小心翼翼的把那颗头颅安放好这才起身,沉声吩咐道:“把棺木从新钉起来吧!” “是,公子!”李简慎重的点头,然后招呼人重新拿了锤子和铆钉过来,一根钉子一根钉子亲自把棺木订合起来。 棺木封好之后,几个人就把它放到了事先挖好的深坑里开始填土,萧羽却不再多看一眼,独自往走到远处的山石边上面对远处的军营默默出神。 秦菁提了裙摆小心的避过那些蔓生的杂草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午后的阳光很盛,远处那些白花花的圆顶帐篷坐落在日光下并不十分显眼。 秦菁看着那里,良久之后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缓声说道:“二舅舅的尸骨虽然没有办法全部找回,但大抵也算是葬在那个地方的,舅母睡在这里,以后他们两两相望也不会觉得孤单了。” 萧羽的表情淡漠,并不见动容,只是一动不动目光深远的看着那个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菁见他如此,也就不再做声,陪他一起沉没的站在那里。 其实从郑氏过世以后萧羽的身上还从未透露出什么过分悲伤的情绪,他一直表现的极为冷漠和镇定,当然,他不哭不闹却并不代表着他就不伤心,这个是秦菁才开始相信了莫如风的话 也许此时的离去对郑氏而言真的是种解脱,她不用再受病痛的折磨也不用强忍相思之苦,所以作为儿子的萧羽就默默忍受选择了无言的祝福。 因为这两人一直未有离开的意思,所以坟包垒好之后李简就先打发了帮忙出殡的仪仗回去,他带着墨荷和随同秦菁一起上山的小厮一起在原地等候。 天色渐渐晚了,远处的硬地上青烟缭绕,一簇一簇的篝火慢慢点燃,让薄暮之下的黄昏看起来更为真实。 秦菁偏过头去看萧羽,“天晚了,夜里露重,羽表兄要看舅母不如改日再来,我们先下山吧!” 萧羽不为所动,恍若一座已经成型的雕像,但是这一次,他却没有继续保持沉默,而是突然开口说了句与秦菁询问她的事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那二十万兵权,什么时候能交到我手里?”因为在山风之下站了整个下午不置一词,此刻骤然开口萧羽的声音就带了几分沙哑和低沉,但是落在秦菁的耳朵里却异常清晰掷地有声。 面对秦菁抛出的橄榄枝萧羽之前的态度一直都很模糊,这会儿郑氏才刚去世,本就不该是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可他就是提了,而且提的这般郑重其事让人无法忽略,秦菁这才恍然发现原来他这个表兄对于权力是一直都有着一种近乎狂烈的执念和想望的。 所以,之前他的那些漠然和不屑一顾全都是伪装出来的么? 因为萧羽的态度转变太快,秦菁一时间有些啼笑皆非,她的眼中蓄满笑意一瞬不瞬的看着萧羽静立风中的侧面轮廓,带了几分不可思议道:“羽表兄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欲拒还迎的道理,现在你就这样迫切的答应了,日后在我们的合作当中你就会失去主动权,甚至要受我挟制的。” “无所谓!”萧羽丝毫不去打量她的目光,只是神色幽远的冷声一笑,“之前你说过,我们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那么将来无论走到哪一步我们都将荣辱与同,不得舍弃彼此,既然是这样,那么由谁来占据这个主动的地位又有什么关系?” 之前是分毫必争寸步不让,转瞬之间就委屈求全到了这种地步,不是秦菁多疑,只能说是萧羽的这番转变太过戏剧性而让人想要不去怀疑都难。 “羽表兄,我可不可以问你一句,为什么突然之间你的态度会转变如此之大?”秦菁沉吟一声,眼底神色慢慢沉寂下来。 “我从来就没有变过,只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有窥透我心中所想罢了!”萧羽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终于缓缓的转身面对她。 山里的夜来的比别处更要早些,此时昏暗的光线正将他的脸孔笼罩一层阴影之内,他的表情极冷,会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秦菁却从他的身上体会到一种激愤的情绪,她开始不动声色的打量他,想要试着从他的行为举止间找出蛛丝马迹。 “你不用觉得不理解,你生来就是高高在上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家公主,如何能够明白这些年来我的心情。”萧羽已然是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并不遮掩任她打量,他的语气阴冷,带着自嘲的讽笑字字清晰的缓声道,“我父亲的死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噩梦,我一直都记得那年白雪皑皑我娘一个人跪在冰天雪地里隔着这片古战场去遥父亲头颅的场景,她的身上堆着雪,喉咙里却在不停的咳血,可是任凭她怎么哭怎么求,就是没有人站出来帮她一把,任由她一个孤弱无疑的女人绝望的跪在那远远对着自己丈夫的头颅默默垂泪。曾经一度我为此恨我父亲,我觉得是他的无能害了我们,为什么他不能再勇敢一点不能再争气一点,如果他真的有本事就不会死,那样我娘也就不会生病,不会心痛,不会日日夜夜受到那种非人的折磨。可是后来当我慢慢长大的时候我才明白,其实父亲他不是不够勇敢,他也是尽了最大的努力要为我们母子争得荣耀,说到底还是时运不济,是他的出身害了他。如果他不是被大房排挤又何至于小小年纪就要奔赴沙场拿血肉之躯去与人拼命搏杀?如果不是他庶出的身份不得人待见,又何至于在立下大功之后连尸骨都没人出面为他讨回来一把?他这一生遭了多少冷眼,受了多少冷遇?连最正义凛然的赴死到最后都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和茶余饭后聊作消遣的谈资?我为他不甘为他不值,我立誓终有一天我要为他讨回他应得的一切,然所有人都重新去正视萧衍这个人存在的意义,可惜命运把我的定位的和他一样,让我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所以现在你应该明白,从你找上我的那天起我就从来没有想过要拒绝。” 萧羽的眼睛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恨情绪字字激烈的控诉,说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 他在等待契机去证明自己也证明萧衍存在的价值,所以当她把这个机会拱手送到他面前时他是不可能拒绝的? 秦菁面对他眼中疯狂的执念微微蹙眉,然后她慢慢的偏头回去看了一眼身后刚刚垒起的坟包,若有所思的开口揣度道,“我想舅母对二舅舅当年的遭遇一定是带了很深的结缔,她应该不止一次的告诫过你要远离这个朝廷,不要走你父亲一样的老路对吧?” 萧羽不置可否,唇边展开一抹苦涩的笑容:“我与她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我不忍心违背她!” 他不能违背自己母亲的心愿,所以只能果断的同秦菁划清界限,而在他的心里又是决意不肯放过这个机会的,就用了一个若即若离的态度来拖延时间,想来这也许算是天公作美,郑氏因为心结解开早早的去了,便再没有人能妨碍到他的雄心壮志,可以让他肆意发挥去实现自己理想和抱负,只是以他这样偏激的性格以后掌控起来怕是更不容易了。 萧羽见她沉默,不由讽刺的冷哼一声:“长公主你不会是改主意了想要反悔了吧?” “怎么会?”秦菁回过神来,坦坦荡荡的回他一个笑容,“如今听了表兄你这番肺腑之言本宫便更觉得咱们的合作尤为必要,只不过” 秦菁说着却是欲言又止,萧羽心中了然,便是缓缓的吐出一口气重新转身面对远处军营方向的灯火接过她的话茬道,“只不过现在咱们之间的的供求关系本末倒置,所以公主表妹你就临时起意想要趁火打劫了!” 果然,和聪明人谈条件也是件让人万分愉悦的事情。 秦菁哑然失笑,并不否认,只道:“那么羽表兄现下的意思就是打算听我坐地起价了?” 萧羽不以为然的冷嗤一声,“你来找我原就是有备而来,是坐地起价还是早有图谋你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 “既然表兄你大度,那本宫也不客气,在你这里班门弄斧一次了!”谈判桌上,谁都不会为谁的一句话而放弃自己所图的最大的利益,是以秦菁也不与他客气,回头冲远处李简和墨荷他们的方向招了招手。 李简不明所以,慢慢绷直了身子,然则墨荷没动,反倒是一直无声无息站在她身后的那小厮郑重的点头,然后举步朝秦菁和萧羽的方向走了过去。 萧羽等了片刻没有等到秦菁的后话,再一回头正好看到这个做小厮打扮的孩子走到跟前。 此时天色已经半黑,让那孩子的五官显得有些朦胧而不真切,萧羽细看之下还是能勉强辨认出这是个相当漂亮的孩子,但却眼生的很,显然不是他府上的人。 若在平时,以他的观察力和洞悉力是不可能不注意不到这个孩子的存在的,可是最近因为母亲离世他心中悲痛之余就有很多的力不从心,这便让秦菁钻了空子。 这个孩子是谁?萧羽思绪飞转之下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撞了进来,让他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狐疑的指着那孩子道:“你是” 秦菁微笑着冲秦宣点点头:“宣儿,见过羽表兄!” “是!”秦宣脆声应道,上前一步礼貌得体对着萧羽拱手一礼,“宣儿见过羽表兄!” 竟然是秦宣! 萧羽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秦菁竟然如此胆大敢把秦宣千里迢迢的带到这里,这一路上她是怎样掩人耳目的姑且不论,只就萧、蓝两家如今水火不容的关系来讲,她此举也是太过冒险,不知道秦菁自己有没有察觉,他手下的探子却早就传回消息,说蓝家的两个早在秦菁他们一行离京的当天晚上也跟着秘密出京,一路尾随着他们往这边来了。 “宣王?”萧羽愕然张大了嘴,着实一贯镇定如他,一时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圆场。 “羽表兄是萧家最出色的儿子,文韬武略样样精绝,”秦菁并不理会他的情绪,只拉着秦宣的手将他推到萧羽面前道:“宣儿,从今天开始你就留在祈宁,跟着他学做生意吧!” 秦宣要争的是皇位,现在这姐弟两人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做什么生意? 萧羽被她的话中有话惊了一下,一时间却又不能完全洞察她的意图,不由的戒备起来,沉着脸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菁像是完全觉察不出他的不悦情绪,脸上仍是笑的云淡风轻的继续道:“表兄你有宏图大志要施展,将来还要建功立业开创盛世武功,本宫怕你分身乏术顾及不到手中辛苦打拼下来的产业,所以特意带了宣儿过来,正好他现在也无事可做,你可以教导他一些生意方面的本领,果断时间等父皇的圣旨下来,表兄你带兵在外的时候家里也有他给你做个帮衬” “荣安!”萧羽不悦的打断她的话,声音里有一丝勉强压制住的情绪在翻滚:“不要跟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我只要知道你的真正意图。” “好吧!既然表兄你不与我们姐弟见外,那我也就实话实说”秦菁的声音戛然而止,两个人四目相对,她眼中光芒只在瞬间就由和煦转为凛冽,直直的望进萧羽的瞳孔里,一个字一个字情绪且笃定的说道:“我要宣儿来做你四海产业的真正主人!” 原来这个丫头处心积虑是在打他四海钱庄的主意么? “什么?”萧羽一惊,不可置信的倒抽一口凉气,可是秦菁的咬字太过清晰,让他想要觉得这只是场幻觉都难。 调整了半晌的情绪,萧羽才勉强说服自己镇定下来,他唇边展开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故作轻松的开口,“表妹你是说笑的吧?” “不,我是认真的!”秦菁的目光炯炯,乌黑的瞳仁之中发出耀眼的光芒,不闪不躲坦然的面着萧羽,一字一顿的再重复:“我助你建功立业完成你多年的夙愿,同时我把宣儿留给你,在这期间你把你手上掌控的所有产业都移交到他手上,并且教会他经营之道,我要他来做你四海产业的真正的主人!” 这些年的积累下来他手下所掌握的财富远不是国库能比,现在秦菁却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要将这一切都据为己有吗? 萧羽觉得他有点想笑,可是面对秦菁那么冷艳高雅又无坚不摧的表情,这个笑容又像是冻结在了皮肤下面的血液里,怎么都释放不出来。 秦菁见他不允也不着急,只是神态自若的继续道:“羽表兄你要做人上人我会不遗余力的帮你达成,但这些钱财在你手里不过是些死物,用不尽也带不走,实在是可惜了不是吗?” “你想要宣王控制整个大秦的经济命脉?”萧羽不傻,经过最初的迷茫之后他也马上摸透其中的玄机,神色凝重道:“陛下偏袒蓝氏母子,除了这次迫不得已移出来的二十万兵权,你将来想要再从他手里得到更多怕是不易,所以你就想要另辟蹊径!只要宣王能把财路卡死了,那么将来朝中不管是谁要有大的动作都要受到他的制衡和约束。没有军饷和物资支援,再庞大的军队也发挥不了它的作用,当真是活不成也死不了的损人招数。表妹,这在这世上除了你,怕是再没人会想出这样的法子了。” “原来羽表兄也是会拿人打趣的呢!”秦菁眨眨眼,不以为然的笑笑:“表兄你何必自谦呢?你手里握着这么大的一比财富,这样的主意难道你会没有打过吗?只不过因为你没有谋朝篡位的野心罢了,或者说就算你有野心,但是在名不正言不顺的前提下自觉很难成事而不肯冒这个险。因为一旦动了这个法子父皇势必觉得你是在威胁他,而容你不得,在你手中没有兵权的情况下,这种凭借钱财呼风唤雨的本事反而会给你带来灭顶之灾的!” 没有足够的财力支援,一个政治体系就很难正常的运作下去,而要建立一个新的政治体系和格局,却不单单的钱财能够办到的,人都说马背上打天下,可曾听过谁是算盘珠子买了个皇帝宝座来座的? 说到底萧羽也只是生不逢时,手里握着这般利器而不得机会发挥效力罢了,这又让他如何不恨。 “很好!表妹你果然蕙质兰心,心思周密!”这一次老底再被掀出来,萧羽已经没了脾气,他冷冷的看着秦菁,目光之中却带了几分钦佩道,“你要用我手里的四海产业牵制朝中动势这是其一,同时你许诺我二十万的兵权又转而要我手中的财产做交换,这又何尝不是为了牵制我,为了防止我在二者兼得的情况下自立门户而超出你的掌控,不是吗?” “防人之心不可无,而且我也并不是信不过表哥你,只不过作为控权者,最大的主动权一定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我才能放心!而且我肯把宣儿交给你,这本身已经是最大限度的信任了不是吗?”秦菁反问。 换而言之,如若萧羽真会生出什么异心来,秦宣留在他身边才是最危险的,可是秦菁虽然要了他手里的财产大权,却把秦宣完全暴露在他的掌控之下,这种所谓的信任本身就存在着巨大的矛盾。 萧羽的目光一时有些分散,思绪凌乱的无法规整起来。 这些年他纵横商场,习惯了由自己一手运筹帷幄掌控全局,这一刻就更怕被秦菁牵着鼻子走。 “你说的对那些钱财握在我的手中只是死物,莫不如交到你手上来的价格高!”深吸一口气稳定了情绪,萧羽慎重的抬眸重新看向秦菁道:“可是表妹,照拂宣王的责任实在太大,我怕难以胜任,你能否容我再考虑考虑?” “这自然是可以的!”秦菁抬头看眼四下的环境,痛快的点头应允,“今日天色太晚了,我们还是先行下山去吧!” “好!”萧羽颔首,几个人这便转身沿着来时路往山下走去。 天黑之后山路越发难走,是以他们走的很慢,上山时候一个时辰的路程,这会儿待下到山脚下时竟然足足用了两个时辰。 萧家的家人带着车马在山下等候,萧羽招呼了人把马车赶过来,转而对秦菁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表妹先请吧!” “如此便谢过表哥了!”秦菁微微一笑,转头示意秦宣上车,待她自己爬上车时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就又临时顿住身形,回头对萧羽道:“表哥,方才咱们提到的事我想你心里应该有数了,只是咱们既是姻亲,在你正式答复我之前,我今日还是不得不多此一举的嘱咐你一句话。” 萧羽站在路旁稍稍仰起头来与她对视,点头道:“你说” 秦菁垂眸斟酌了一下用词,然后方才抬头郑重道:“以羽表兄你的才智,只要你肯,那么将来飞黄腾达封王拜相不在话下,只是你该记得,二舅舅与大舅舅这两支本是一脉,同出自萧家,数典忘祖终是要不得的,也包括我和宣儿的所有人在内,我们的荣辱富贵一体,一旦有一方折损,其他人想要全身而退只怕也是不易。” 萧羽对萧衍当年的遭遇耿耿于怀,对萧澄昱一家同样也抱着几分敌意,这个人的性格举止并不是她有把握能完全拿捏的住的,所以在双方正式坐上同一条船之前,秦菁还是决定多此一举明着给萧羽提个醒儿,不能说她是袒护京城萧家的那些人,只是是从大局考虑,他们还是得要拧成一股绳。 严氏虽然刻薄苛待了萧衍母子,但是说到底萧衍的死并不是她直接促成,相对而言萧羽对一朝天子景帝的怨恨却是远胜于萧家人的,而且他要借着秦菁的这个跳板往上爬,就已经思量过了这层关系,所以回答的倒也干脆:“这一点我心里有数,你且放心便是!” “好,那我们便先行一步了!”秦菁转身转进了马车,车夫调转马头往内城的方向走去。 萧羽站在原地一直目送那辆马车跑出视线之外这才收回目光,接了李简递过来的缰绳翻身跃上马背。 李简打马跟上,他的习武之人听力要超出寻常人好些,方才在山上他虽然没有跟在萧羽身边,但萧羽和秦菁之间谈话的内容他还是略微听了个大致,这会儿还才忍不住的开口道:“公子,表小姐开出的条件您真的准备答应她吗?” “怎么?”萧羽饶是有了几分兴致,侧目征询他的意见。 李简眉心紧蹙,却是神色凝重的咬牙道:“刚刚探子传来消息,说蓝家人已经在城里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