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长生喃喃自语,有些空洞的眸子里很是落寞,却也闪过复杂的坚毅。 坐起来,摇摇晃晃,这一段路途的苦难折磨,让他难以消化,可不得不用最快的速度做出抉择。 “我要走。” 白长生说了这么一句,态度异常坚决,刚说完,那帐篷外就进来一个人,正是地保: “走吧,我们也不问你从哪来是干什么的,反正别给我们添麻烦就行。” 白长生点点头,翻身从床上下来,二话不说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给地保和巫医,随即道: “这些日子,承蒙照顾,我马上就走,绝不给你们添麻烦,如果有缘,此等恩情永生难忘。” 地保也是诧异,琢磨了一下道: “好小子,看你也有文化,像念过书的,不为难你,实在不行明天再走也一样。” 白长生摇摇头,好像有自己的主意: “我必须现在就走,不然恐有大祸临头。” 说完这话,站起来就朝外面走了,地保和巫医面面相觑,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长生出来,此时已是夜月正浓之际,寒风凄冷,好在穿了一身厚实的衣服。 地保和巫医跟上来,白长生有些犯难了,这走夜路本就凶险,又是这等荒凉的草原,怎么也该有匹马才行。 刚说完,就看到远处一个小孩跑了过来: “阿叔,你醒了。” 白长生回头看来,好像认出了这个孩子,弯腰摸了摸这孩子的头,表情难得出现一丝暖意: “谢谢你救我的命。” “阿叔你要走吗?” 孩子稚嫩的面庞有着朴实和天真,白长生点点头,没有说话。 地保这时候走了上来,虽然觉得这年轻人很奇怪,都没告诉他,居然就知道是这孩子救的他,不过也没多想,这就道: “小子,你运气不好,村里的马都在外面遛呢,你要走也只能靠腿了。” “我知道。” 白长生点头应付,但也没打算逗留,迈开腿就要走,此时那孩子很是懂事,赶紧拦住白长生道: “阿叔,我们有马。” ··· 适夜晚些时候,村里烛光不再,已经到了安歇的时分,可村口却出现了一伙黑衣客。 这群人一进村就找到了地保的帐篷所在,二话不说,冲了进来。 为首的黑衣客张口就问: “有没有瞧见一个押差过来?” 地保从酣睡中惊醒过来,脑袋还是懵的,但一瞧这群人就知道绝非善茬,赶紧招呼: “来了来了,就在我们村!” 那黑衣客眼睛一亮:“去哪了?是不是还有个犯人?” “不知道啊,他跟一个女人来的,还有个没脑袋的死尸,是好像穿着罪衣罪裙,都破烂了,但那犯人死了呀。” “死了?!” 黑衣客一惊,眼睛滴溜溜一转,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语气压低了又问道: “还有什么蹊跷的地方吗?他们在哪?” 地保吓得不轻,可也不敢把那白长生的事情说出来,生怕这人牵连到自己,只是按着这人问的,把押差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黑衣客听完,转过来和身旁的几人商量起来: “怎么办?突然死了,是不是被狼群宰了?” “不知道,先问清楚那押差去哪了,找他问问,属实的话赶紧上告丽妃,这可不能有差错。” “好。” 几个人商量完,又问了好几句,地保一丁点不敢瞒着全都说了,连那押差的去向都告知了他们。 “小子,嘴严点,我们没来过,知道吗?” 黑衣客恶狠狠说道,地保忙不迭点头,哪敢乱说什么,这群黑衣人可不是什么善茬。 本来应该是灭口的,但如果白长生真死了,到时候朝廷肯定会派人来问询,杀了他们难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所以这才会放过村里的这些人。 而地保呢,更是铁了心死也不敢说出那年轻人的事情,这要真有牵连,救了朝廷重犯,村里人可承担不了这等的罪责。 黑衣客也没停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朝着押差离去的方向追赶上去了。 地保好久都没缓过来,靠在床上脸色煞白,口中喃喃自语: “我们到底救了个什么人呀?” ··· 白长生走在荒凉凄冷的草原上,环视四周,这天地的雄伟瑰丽在草原盛雪的掩盖下衬托出了一笔白色的风姿。 走着走着,眼睛也看不清了,眉毛上布满了白霜,这是因为长时间注视相同景致而造成的,白长生摇晃了一下脑袋,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身边的白马口中喷吐着热气,涎水顺着马嘴滴落串联,每一步走得都不轻松。 可白长生并没有骑坐上去快速前行。 这是草原上的忌讳,好在那个小孩子告诉了白长生,在草原上,无论什么事情都急不得。 这里的牧民生性散漫,无论是生活还是劳作,都循规蹈矩,按着远古时候的传承沿袭下来。 虽然按着汉人的说法,这些牧民未免有些胸无大志,但在这天地苍茫的辽阔草原上,还有什么是比看那“夕阳西下草原红”更值得的呢? 已经走出来很远了,白长生捏指掐算了一下,那群追杀自己的人,应该已经去了相反的方向。 这是他推演出来的,无论是前因后果,都有些朦胧,但白长生大致觉察到了发生过的以及即将要发生的事端。 脸色还有些紫青,白长生并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他的身体在极限的压榨下早已虚脱。 走到如今,全凭着一股子韧劲,白长生忽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难道说这苍茫的天地,就没有一处容身之所吗? 眼皮已经结起了冰碴儿,只要闭眼的时候稍微慢一点就要哈一口气才能睁开。 这是一个残酷冷冽的草原,生机只留给活下来的生灵。 白长生抬起头,看到了满天繁星,如巨人的眼泪,点缀了孤独与寂寞。 这些害自己的人,是丽妃的人马,白长生稍微一琢磨就一清二楚了。 杜寒死了,临死前刚刚培植起的丽妃,还没有来得及享受荣华富贵带给她的喜悦,就被这突兀的意外给拦腰截断了。 如此大恨,怎能轻饶? 白长生苦笑摇头,怪不得都说皇门事皇家断,这外人只要一伸手,必定有死无生,自己之前想的太简单了。 皇帝权衡了多少利弊多少得失才勉强维系了今日的平衡,却被自己这么莽撞地冲破。 是以,这场流放,白长生并没有多大的委屈。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想,白长生的脑袋里浑浑噩噩,被寒风一打,真是鬼也呲牙的冷冽。 又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功夫,白长生来到了草原上为数不多的土坡上,几块破败不堪的石头和枯木枝,给了他一个可以遮挡寒风的地方。 再一细看,白长生发现土坡的背风口,有一个石头垒砌出来的小台阶,通往地下不怎么深远的地方,这显然是可以进出的通道。 这是个什么地方? 白长生想了一下,左右再看一眼,点点头就猫腰钻进去了。 进了地道,走下台阶,白长生看到了一张石头砌成的桌子,两把石椅。 那桌子上摆着一壶清酒,白长生走了过来,一屁股坐下。 用嘴哈气暖了暖手,自顾自倒了一杯烈酒,白长生一饮而尽。 仰着脖子回味着那甘甜和烈酒灼烧出来的些许温暖,白长生侧过头,冲着旁边坐着的年轻人点点头: “最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