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纷飘,北风怒号。今年的雪,比以往都来得要早一些,也猛一些。西川大地上被铺上了一层白皑,百姓们窝在家里守在炉火边,美酒好菜的准备过年,享受着一年来的劳动成果。汉王府的庭院里,却被扫出了一块空地来。房慈与徐韬,正在大雪中练习拳术与射击,每人身上都是一阵热气直冒。结实而年轻的身体,在严寒的考验之下变得更加强健。李世民披着一领华丽的紫色貂皮大袍,站在门口看着两个小子生死活虎,时时的点头赞许。高固则成了他们的老师,十分严格的在一旁监督指导。从大清早到现在,师徒三人已经在雪地里练习了二三个时辰了。内堂中,墨衣和吴月琳围坐在旺旺的炉火边闲话家常,武琦云与苏菲儿也被她们拉着坐在了一起。四个女人时而低声窃语,时而发出一阵银铃般的欢笑。仆人丫鬟们也是个个轻松喜庆的样子,往来穿梭的往侧厅餐桌上上菜,神龛上也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供品。今天是腊月初八,也是蜀地习俗中一个比较重要的节日。每逢今天,蜀地的百姓都要祭神、祭祖、逐疫和欢庆丰收。今年是西川最具有特别意义的一年。不仅仅是取得了西川保卫战的重大胜利,而且大战之年大丰收,的确是双喜临门。蜀地的百姓们早早就盼着这个节日大肆庆祝一场了。汉王府里,自然也是不能免俗。大清早的就祭过了门神、户神、宅神、灶神和井神,府里大肆热闹了一阵。祭门神的时候,李世民看着画得失真的秦叔宝和尉迟敬德就想笑,同时也勾起了许多的回忆,不禁一阵唏嘘感叹。一切看来,都是十分的祥和安宁。再世为人这么多日子了,李世民也终于渡过了一段难忘的宁静岁月。菜上得差不多了。十几张矮几摆了个满。吴月琳便来叫汉王,准备用膳。高固和房慈等人也停止了练习,打来热水洗浴一番,准备享受过节的美食了。正在这时,一停马车顶着风雪进了汉王府,去成都府衙办事地武元衡回来了。与之同来的,还有一起被邀请来的韦皋和李景略。众人乐呵呵的见过了礼打了招呼。一起步入席间,各自坐了下来。今天的人来得比较齐。连在外地公干的武将唐汉臣、野诗良辅,成都府的韦皋和李景略,本就在汉王府里地武元衡和薛存诚、郭钢等人,再加上李世民自己一家子。十来个人热热闹闹的围在了一起。至从西川大战以来,众人还从来没有这样齐整的聚在一起过。大家彼此都十分的开心,李世民也破例请来了几个歌舞艺伎舞上一曲,为大家助兴。李世民带着两个王妃居于上位,三人频频给在座的诸位敬酒。席间地气氛融洽而热烈。不知不觉时间就悄悄的流逝了。隔避的一间侧室里,武琦云和苏菲儿,带着府里的下人们也在过节用餐。苏菲儿不停的看向武琦云。眼神闪烁。“怎么了,菲儿?”武琦云问道。“没什么……”苏菲儿摇了摇头,微笑说道,“只是……让小姐陪我和这些下人们一起用餐,太委屈了……”“说什么呢?”武琦云略微嗔怪地瞪了她一眼,“除了王妃,其他的女眷都是不能上正席的。我不和你们一起过节,难道要我冷冷清清地一个人呆在房子里么?”“其实……”苏菲儿欲言又止。脸色有些微微发红,轻声说道,“武先生早该给你提亲了么……”“什么、什么?”武琦云睁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苏菲儿。“就是嘛……你那么喜欢汉王,汉王也挺喜欢你的……”苏菲儿越说越小声,渐渐的都没声音了。武琦云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伸出一手就来挠她的痒痒:“菲儿,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坏了?!你是自己想嫁人了吧不料苏菲儿一点儿也没有笑。她摇了摇头,甚是有些落寞的说道:“我才没有呢,我哪有什么资格嫁……人。我只希望一辈子在汉王身边服侍,不被嫌弃就可以了。”武琦云微微一怔,暗自道:菲儿……这是怎么回事呢?哦,她是认为,自己地身份太过卑微了吧?……正厅里,酒席正进行到了最热烈的时候。众人都乐得兴起,连李世民都下了席,到中间跳起舞来。曲乐也换成了李世民最为熟悉的《秦王破阵乐》,高固和野诗良辅等一批武将,跟着跳起了唐军的军舞,惹得众人一阵乐哈哈的大笑。酒正香,曲正盎,众人都一敞心扉,尽情玩乐。唯有武元衡,仍是平常那副面带微笑波澜不惊地样子,静静坐在一旁浅酌。李世民看在眼里,心中暗自留意。二个多时辰以后,酒宴方散,大家尽兴而归。薛存诚和武元衡就住在汉王府里,李世民将他们二人请住,一起喝茶解酒。寒暄了一阵后,武元衡终于说起了正事:“殿下,今日过节,臣下本不该提起这事来扫兴。不过……兹事体大,也不得不告知殿下了。”李世民早有预料,说道:“刚刚我见你就有些闷闷不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武元衡拿出一份黄皮书笺递给李世民,说道:“这是朝廷刚刚下发给剑南西川节度的令诰。今天我去成都府时,韦皋交给我地,也还只有臣下一人拆看了。”李世民眉头微皱接了过来,展笺看了一眼,不由得呵呵的笑了起来:“我当是什么事情——不就是皇帝和朝廷找我要钱要粮么?预料之中的事情罢了!”“预料之中?”武元衡眉头皱起,以示不解。薛存诚接过去看了看,顿时就呲笑起来:“这也太不近人情了一点吧?狮子大开口啊,简直就是想把西川生吞了!——三百万贯钱、五十万石粮草和十万匹绢、一万匹马,用以资助朝廷平定淮西。朝廷把我西川当成什么了?”李世民笑了一笑说道:“至从朱之乱后,皇帝开始疯狂的敛财。严令各个节度每年必须上缴年俸。而年俸的多少,又没有一个定数,全凭朝廷上的那些人,凭着自己的印象揣度。之前我已经献了二十万贯钱、十万石粮草和五千匹绢了。这下倒好,翻了好几倍再来找我勒索这些东西。我要是按朝廷所说的这个量上交年俸,西川地百姓吃什么呀?”“就是!”薛存诚有些怒怨的说道,“朝廷不顾民生死活。也不让我西川顾上一顾么?殿下一来西川,就废除了不近人道的间架税和除陌税,减轻了茶税、粮税和若干劳役。百姓们这才有了喘息的机会,好不容易才迎来了一个丰收之年。现在倒好,朝廷看不得谁的日子好过。非要让我们也变得跟他们一样,扮起恶人去搜刮民脂民膏。殿下,这样的事情千万干不得!”李世民面带微笑的看着薛存诚:“我固然知道这样地事情干不得……可是,又该如何回复朝廷呢?你要知道,资助朝廷平叛。这可是善举和义举。如果我拒绝,可是会授人以柄,大失人心的。”“这……”薛存诚有些郁闷的皱起了眉头。摇摇头道,“的确有些难办。这贡奉,交也不是,不交也不是,两难一旁武元衡面带微笑,静默不语。李世民看了他几眼,说道:“伯苍似乎成竹在胸?”“臣下和资明兄一样,也是一筹莫展。”武元衡微笑道。“不过臣下知道,既然汉王认为此事是预料之中,必定会有解决之法了。所以,既然汉王已经成竹在胸,臣下倒是不着急。”“呵呵!还是伯苍了解我呀!”李世民笑了一笑。说道,“你们二位。都不是外人,我不妨对你们推心置腑的说话。历来,皇帝就对我深深忌惮,要不然,我也不会出走长安,来到西川。这二三年来,我先是打了个岐山大捷收复了凤翔,然后又与吐蕃大战了一场,取得了巨大地胜利。让大唐在西川奠定了无可动摇的霸主地位,诸多蛮邦主动请求归附。这些人到了长安见到皇帝,会说些什么呢?这个我固然不得而之。但可以想像的是,皇帝肯定又坐不住了。因为我名声太大,出的风头太多了。尤其是在西川保卫战之前的立场问题上,朝廷颇受诟病,而我却赢得了巨大地民意的支持。之后的胜利与对赤松德赞地外交对决,更让我赢得了许多让皇帝心慌的声望。我了解皇帝的个性。他是不会无视我坐大的。他肯定要做点什么,来打压一下我的势头,削弱我的实力。既然现在不能明目张胆的提兵来兴师问罪,就只好在钱粮上做文章,拿道义王法来逼我就范了。”武元衡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在皇帝和朝廷那些人看来,我西川肯定是富得冒油了。打了大胜仗得了无数战利品,今年蜀中又大熟丰收。可他们哪里知道,光是安顿那十万回归大唐的吐蕃汉奴,我们就几乎将仓禀倒了个干净。那个时候,朝廷可是没有拨来一个铜板或是一粒粮食,全凭我们自己节衣缩食奋力拼搏,才堪堪地挺了过来。现在好不容易能喘上一口气,皇帝就急忙忙的给我们设锁下套了,还真是……哎!”薛存诚冷笑一声说道:“我说伯苍,你还真是幼稚。这么多年了,你早该将一些事情看穿了。可你现在居然还在报怨朝廷没能洞察民意体恤下情……要是朝廷真能洞察民意体恤下情,至于让大唐闹到今天这步境地么?”李世民笑了笑,摆摆手示意薛存诚不要说了,然后说道:“现在说这些,是没什么意义。皇帝要出招,那我也只能接招了。针对皇帝来要钱要粮这件事,我早已拟好了急中缓三个法子。不妨都说出来给你们听听,请你们帮我参谋一下,出出主意。”“汉王请讲。”武元衡和薛存诚都一下来了精神,异口同声的道。李世民徐徐说道:“三条对策,缓急侧重各不相同,其结果肯定也是不相同的。我自己也在一直权衡思量,你们也要想清楚了答复我。”“这第一条对策么,是为缓策,也是最柔和的。这两日来,我在一直都呆在成都府衙,亲自清点了一下府库和粮仓,以及各类物资地帐薄。其实朝廷要的东西,我们还是给得起地。只不过我要是给了,势必影响来年的春耕和水利农桑建设,军队的装备的训练也会停滞下来。可以说,如果行缓策,我们又会像打了一场西川保卫战一样,半年缓不过气来。”“第二条对策,是为中策。我可以把西川这一年的收支情况,报给朝廷。当然,我绝不会告诉他们,我府库里的真实情况。我要让皇帝知道,西川这一年其实过得有多苦,百姓军民费了多大力气才勉强能过上平实的生活。同时,安置那十万百姓的时候,按理说朝廷是应该给予资助安排的,可他们没有。这时候,我还可以倒搭一耙,跟朝廷算算帐。也就是说,中策,就是跟皇帝讨价还价。贡奉肯定是会给的,但绝不会给得太多,不会让我自己伤了元气。毕竟,如果朝廷真要平淮西,也是一件大事。理当相助。”武元衡和薛存诚齐声道:“那急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