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杞可是个混迹官场多年、奸狡如狐的家伙。他一听李世民说出宫市二字来,心中马上明白了过来——汉王这家伙,看来是想要我帮他对付霍仙鸣了!他的人昨天被霍仙鸣抓进了大理寺,现在肯定耿耿于怀吧?想不到,他也有倒求我的一天,嘿嘿!卢杞幽蓝如鬼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谲而阴气的怪笑,不急不忙的说道:“殿下……这个宫市,可是皇帝他老人家主持的。难不成,这收税还要收到皇帝面前去?宫市采办的货物,也是用于皇帝里的各项用度,一向由皇宫内苑监的府库开支。而皇宫内苑监的府库,向来都是直接从国库中拨取钱财。这要是去收税,不是将大唐的钱,从袖管放进腰包,多此一举吗?”果然老奸巨滑!李世民心中骂了一声,面情却是依旧十分悠闲,徐徐说道:“卢大人,你这可就大错特错了。除陌税,可是双向收取的。不光是买方要交税,卖方也要交税。就算皇宫里出去办货的人这笔税能免了,但是……西市上那些商家的人,税款如何能免?这难道不是一笔税款流失吗?就算是多此一举的将钱从袖管放进腰包,我也觉得,有这个必要。因为你不向宫市收税,向百姓货商去收税时,他们肯定也会不满。”卢杞笑得越发阴阳怪气了,瓮声说道:“宫市,一次才买多少一点东西?就算收税,每天要收的税款也不足千贯。但是,为了这征收一千贯钱,却要凭空的投入许多的人力物力,降低宫市的办事效率。这些,都是得不偿失的。而且宫市办事慢了,皇宫里面要用的东西供不上,也会龙颜不悦呀!”李世民挑起嘴角。也有些诡异的笑了笑:“卢大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卢杞微微一怔:“殿下此话怎讲?”“你想想吧,卢大人。”李世民提高了一点声音,声形并茂地说道,“现在,假设我就是西市的一名客商。宫市每天在我这里采办价值一百贯的货物。按理说,我本人是不是应该交五贯的税?”卢杞看着李世民。点点头:“正是。”“那好。”李世民站起身来,悠闲的踱着步子说道:“我现在就跟宫市的人商量,愿意将这笔价值一百贯的货物,以五十贯地价钱卖给他们。甚至是不要钱。这样税也免了,我最多损失的钱。是不是一百贯?”“不错。”卢杞有些迷惑了:他到底想说什么?李世民呵呵一笑,说道:“然后么,宫市的人得了我的好处,必定经常来我这里采办货物,这是必然的吧?表面看来。我每天在损失一百贯,可是……如果我将其他许多地交易,都算到宫市头上。比如说。一天之内,我交易了一千贯的货物,除陌税双方一算起来,是不是一百贯?这一百贯钱,我就悄悄的省下了。如果更多交易一点,我是不是能赚回更多?”卢杞挤着老鼠眼思索了一阵,连连摆手道:“不可能、不可能。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京兆尹仓曹的税官。每天都在监督。如此大胆地偷漏税款,怎么可能行得通?”“有什么不可能的?”李世民冷笑一声,“宫市的人现在办货,根本不需要任何凭证,也不开据任何地依据了。我说我的货物被宫市采办走了。小小的京兆尹仓曹税官,敢去查皇宫内苑监的帐吗?就算敢去查。内苑监的宦官们,能让他们查吗?现在内苑监的那些人,连本王府上的人都敢动,更别说是小小的七品京兆尹仓曹了。卢大人,你自己仔细想想。宫市之所以愈演愈烈,这其中怎么可能没有猫腻?那些宦官们,所得地大笔好处,难道真的只是从压价、砍价那里得来的吗?卢大人在朝堂上这么多年,这种事情想必是心知肚明,不用我来提醒。眼下的宫市,已经成了内苑监的生财之道。但这笔财,实际就是倾吞地大唐赋税。你卢大人苦心孤诣的推出除陌、间架等税,没给大唐增加多少税款,却是被这些人掳去了。你堂堂地宰相,却在为这些人做嫁衣,还真是讽刺啊!”卢杞听得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眼睛不停的滴溜溜转,喃喃自语道:“莫非……当真是这样的?”李世民也就不说话了,静静的坐了下来品着茶,心中却不由得暗笑道:能搞出间架税、除陌税,只能说明你卢杞心够黑够贪,不知道从中落了多少好处,到头来还不清楚这下面许多的隐情。无奸不商,商人的心思,可是诡谲得很。具体他们和宫市之间有没有这样的猫腻,我也未尝可知。只不过,这种可能性是绝对存在的。但是你卢杞想派人去查,却也肯定什么也查不出来。偷漏税款,可是要被流放甚至是抄家的。那些商人宁愿被宫市盘剥,也不想敢领这份罪。所以,他们的账面肯定是非常干净的。只不过,他们所缴的税款漏差,全都被宫市的人挤走了。查来查去,这件事件必然还是着落在宫市之人的身上。皇宫内苑监那里,肯定是一笔糊涂帐。卢杞独自沉吟的思索了好一阵,却是突然一醒神,说道:“殿下,按理说,这种事情,应该交由御史台去查办哪?”看来这厮,不仅够奸,还够滑呀!李世民心中冷笑了一阵,悠悠然的说道:“从道理上讲,倒是这么一回事。但是卢大人,你我都是明白人,我只提醒你一句吧。本王,堂堂的大唐亲王、尚书令,他皇宫内苑监却未把我放在眼里,横行霸道的就将我的人锁进了大理寺。眼下,他们又肆无忌惮的侵吞除陌税税款。卢大人,你当真没有嗅出这里面的味道来吗?”卢杞顿时一怔,略作紧张的急道:“此话怎讲?”“哼——”李世民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宦官,那些个没了根儿的假男人,心里总是不平衡的。仗着得了一点皇帝地宠幸。恨不能凌驾到天上去,哪里还会将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现在,他是在向我们挑衅,试探我们的能耐喽!”卢杞也可以说是纵横官场数十年的老精怪了,对这种事情极度的敏感,这时候一个激灵就醒过神来,压低声音说道:“殿下的意思是说……霍某人。想将老臣给扳倒了?”“这话挑拨离间的,我可没说。”李世民笑了一笑,故作轻松的说道,“不过,历来官场上没有永恒地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这一点卢大人不必我说教吧?眼下,内苑监就敢公然挑衅、侵夺卢大人的利益了。这件事情,本王看在眼里。心里有点愤然,就忍不住过来提醒卢大人一句了。当然了,他们对本王。也有那么一点不敬。但是一个宦官,再怎么嚣张也是无法凌驾于亲王头上的。毕竟,疏不间亲,本王身上流着地是李家的血,他们是扳不动我多少的。可是卢大人……你可就有些不同了。其实说起来,卢大人之所以推出茶税、除陌税与间架税,是为了给大唐增加税赋。但这些课税的征收,在民间引起的怨言不小。全天下百姓都恨上了你卢大人。这个,你不会自欺欺人地详装不知吧?”卢杞的心里已经飞快的盘算开了,这时细细地听着李世民的每一句话,赞同的点头:“的确是有那么一点风声,说间架、除陌等税。在下面引起怨言不小。但是,老臣的初衷确是为大唐增加税收。想不到。中间执行起来,却出现了这样的秕漏。税是收了,钱财却被皇宫内苑监的人得了……这个,确实令人恼怒。”李世民眼神诡谲的看着卢杞,低声说道:“等过得一年半载,除陌税弄得天怒人怨地时候,皇帝没理由听不到这些声音。再反观国库,却没有增加几个铜板。追问起来,你卢大人如何应对?”“啊?”卢杞这下还当真有些惊愕了,紧张的低声道:“殿下的意思是说,皇宫内苑监的人收去了除陌税款,黑锅却让我来顶?到时候国库没有增加收入,皇帝反倒要怀疑我侵吞税款?”李世民嘿嘿一笑:“难道没有可能吗?我要是霍仙鸣,再想些个手段,在哪个柜坊里以卢大人的名义,存上个百八十万贯,栽赃给卢大人。卢大人……你想不死,都难喽!”卢杞骇然地一怔,老鼠眼睛也睁得像花生那么大了,恨恨的一拳砸到矮几上:“着实阴险可恨!”“别激动,卢大人。”李世民轻摆了摆手,“他们现在都敢对本王挑衅了,在你头上弄这么点花招,也应当是预料之中地事情。只是你卢大人聪明一世,却在这时候犯糊涂了,居然还没有查觉出来。”卢杞何等精明的人,这时已经明显的听出了李世民话里的意思,一拱手拜道:“殿下有什么差谴,就请吩咐,老臣一定誓死追随。”他心里清楚的得:汉王此来的意图,就是想联合我,扳翻以霍仙鸣为首的皇宫内苑监!“免礼、免礼。”李世民呵呵一笑,“事情也还没有无可收拾的地步。关键的源头,就是在宫市。只要将宫市那里给掐死了,皇宫内苑监,也就无从作梗。这件事情,相信对于卢大人来说,应该不难吧?”卢杞眼睛里神色飞快的变化,思索了一阵,肯定的点头道:“不难!老臣纠合御史台和大理寺的人,马上彻查西市各家商铺的往来交易账薄,然后密切监视宫市。只要在其中发现猫腻,他霍仙鸣就死定了!”“等等。”李世民扬了一下手,“这件事情,不好公然大张旗鼓的来办的。你想想,宫市与商铺之间,必定是有过密约,账薄也肯定是早早准备好了以备仓曹查验的。明目张明的去查,肯定不会有什么结果,而且打草惊蛇。”卢杞一听,这话有理,于是说道:“那依殿下的意思呢?”“就给他来一招照瓢画葫芦。”李世民说道,“卢大人不妨派出一些心腹,扮作宫市的人去采办货物。然后私下里与客商们商议,以货款抵税款。到时候,不就一切清楚明白,证据确凿了吗?”卢杞一听,顿时喜笑颜开,一拍手赞道:“妙计、妙计!这样一来,不仅能得到宫市之人侵吞国税的证据,亦能揪出西市里的奸商,一举多得呀!”“唔……这样多好。”李世民故作得意洋洋的点点头,“等到了那时候,卢大人一本奏上去,还用担心他霍仙鸣有好果子吃吗?本王再从旁助卢大人一臂之力。这件大事,就必然能够成功。”卢杞顿时满心欢喜起来,俯身给李世民长长的拜了一礼:“多谢汉王点拨提携。此番大恩,老臣至死难忘。”“罢了。”李世民站起身来,大摇大摆的朝屋外走去,“本王尚有些私事要办,就不劳卢大人相送了。哪日要上奏参人,提前跟我打声招呼便是。”“一定、一定。”卢杞佝着身子,跟在李世民身后,还是将他送出了府门。待李世民走后,卢杞独自一人仍然思索了片刻,越发的觉得汉王这番话,入情入理甚合实情。而且汉王刚刚与霍仙鸣结了怨,眼下已经和自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这一回,有幸能和汉王这样一个精怪如鬼的人站到一边而且不用被他糊弄了,卢杞心里居然还有些莫名的庆幸和激动。看来他那句话说得真对呀,官场之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和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没过多久,卢杞便派出了心腹前往西市,开始了他的秘密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