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如青迅速朝着穆良的方向走,可这瞬息的时间,便已经来不及了,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不知为何风云突变,黑云转瞬之间朝着这院子的上方压下来,如有实质地将整个院子笼罩起来。 而一直敞开的大门,也突然间关闭,木桩相撞“砰”的一声,像是一个信号,紧接着宅院中的窗子和门也纷纷的无风自闭,这院子飞速形成了一个禁锢结界,鬼气遮天蔽日,将白昼浸染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两派弟子正被两个妇人领着去安置,此刻周遭一变,还未安置好的弟子脚步一顿,站定在走廊上纷纷拔剑。 裹挟着灵力的雪亮剑光,短暂地照亮这急剧淹没一切的黑暗,这一刻但凡还在走廊上的弟子,无论哪门,全都聚到一起,长剑一致对外,背心交于彼此,平日再怎么心里鄙夷,恨不得指着鼻子辱骂对方祖宗十八代,可在邪门歪道的面前,合作数次的两派之间,还是迅速而默契地联手。 那领头的妇人被好几人探过生息,明明是个不折不扣的活人,这时候回头看过来,用怪异的腔调说,“各位仙人,快随我来啊……” 她说着,面上笑容变大,直至撕裂嘴角,牙齿在大敞的口腔中生长成细密的尖牙,嘴角几乎裂到耳根,半个脑袋都张开,舌头变得猩红卷曲,探出足有一尺多长,肥硕不灵便的身体,瞬间无比轻灵地弹跳起来,长舌顺着嘴伸出来圈了一圈,怪叫着朝着众人冲过来! 一时间灵流与鬼气交织,黑暗与灵光爆裂,邪祟哀嚎,剑击铮铮,他们宛如从人间落入地狱! 而凤如青眼前一黑,手中攥着碎裂的玉佩已然失去了穆良的身影,她迅速也从腰间拔出自己的佩剑,灌注灵力短暂地照亮她周围的一小寸地方。 “大师兄!”凤如青急急叫道! 这邪祟竟有扮做生人引他们入瓮的能耐,还能在青天白日下形成小范围的鬼界,绝不是传信中说的单单人魂鬼修那般简单,他们一行人修为不算低,竟无一人探出异样,还被有计划地分散开来,凤如青心中危机感爆起,后颈汗毛炸立,她预感此次遭遇的邪祟,比裂石秘境中的石妖还要厉害数倍,她必须尽快找到大师兄! 然而她一声叫喊,却没有得到穆良的回应,反倒是引来了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邪祟,个个张着大嘴,长舌猩红翻卷,獠牙暴涨,嘴裂得整个脑袋像朵绽开的鲜花,速度还极快,扑上来要咬她! 凤如青境界低微,剑法稀松二五眼,平时师尊不督促,大抵是见她实在烂泥扶不上墙彻底放弃了,大师兄又太过好商量,捉到她偷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至于她此刻一同遭遇两个邪祟,提剑格挡左支右绌毫无章法,眼见着一个在地上做蜘蛛样爬的就要咬上她的小腿—— 凤如青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什么修者讲究的风姿,凭借还算敏锐的直觉,原地下蹲躲过背后扑上来的一个邪祟,又学地上的蜘蛛样行走的邪祟,抓着佩剑按在地上风骚地爬了起来。 几个围攻她的邪祟大概是没有想到他们的独有招式这都被学了去,短暂地凝滞了一下,顿时又朝着凤如青逃跑的方向扑咬过来。 凤如青在原地爬了几步之后,察觉到身后恶臭已至,站起来恐被扑倒,抱住佩剑又原地学那驴打滚两圈,才站起来拔足狂奔,她忙也忙乱也乱怕也怕,却没有忘了凭借鬼界成型之前的那一眼确认,朝着穆良的方向跑。 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 再找不到大师兄要死了! “大师兄——” 凤如青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她修行十几年,大多都是混日子,即便是下山历练,也都是躲在师姐师兄们的后面吸取些经验补个刀什么的,上次在裂石秘境中遭遇石妖,乃是最凶险的一次,那次她都被石妖给压在石头底下了,多亏她佩剑的蕴灵自爆救她,只是这一次,可真的没有蕴灵自爆救她了! 凤如青喊得凄厉,乍一听实在惨不忍闻,比邪祟的声音还要有过之无不及! 而被凤如青视为救命稻草的穆良,此刻正站在原地,心急如焚的四顾,耳边皆是哀嚎打斗之声,却独独听不到小师妹的声音,他不敢贸然离开,就怕小师妹找不到他。 这些邪祟虽然伤不到他,但似乎越来越多,却男女老少都有,根本就是这村子中的村民,且他再三用灵力探过,这些人即便变成这幅样子,却还是生人,生魂犹在,只是残破不全——他们声息还未断绝,若及时斩杀操控他们的鬼修,说不定还能存活,所以穆良便只是将其打退,并未以剑斩杀。 他以灵力不断灌注于琼林剑,召唤出三元印试图联系门中弟子,要他们从那鬼气更浓郁的房屋中先退出来,大家都聚在一起,否则这样分散,灵力早晚耗尽无以为继必然更加危险。 然而三元印被鬼气阻隔,连符文金光都被吞噬,穆良只能听到剑击之声与邪祟哀嚎,却听不见弟子们的任何声音,这邪祟比他们想象中的强悍太多! 就在他遍寻不到小师妹身影,正朝着小师妹方向去的时候,身边突然有声音撕裂鬼气的阻隔,带着熟悉无比的哭腔划入耳膜。 在这时不无可能是邪祟模仿亲近之人的声音引诱他,贸然贴近乃是极其危险的做法,但穆良顾不得,听到小师妹的声音身体便先一步脑子行动,迅速伸手一拦,便将马上要从他身边跑过去的人一把勾入怀中。 凤如青像那被屠户拿捏住的乳猪,察觉到被逮住了,刨胳膊蹬腿地嚎叫,回手将佩剑朝着身后人的脑袋上砸,幸亏穆良迅速用长剑架住,顺便还一脚踹飞了一个咬上来的孩童邪祟,这才沉声道,“小师妹莫怕,是我!” 凤如青是真的哭出来,脚蹬在地上迅速转身朝着穆良的怀中扑去,这时一只手已然抓到了她的后心,穆良一手接住她,一手以剑将那手臂拍开,然而刚才被他踹走的小孩又抱住了凤如青的脚要当做猪蹄啃! 凤如青一抬脚,穆良顿时勾着她的腰向上一抛,一剑柄便将那小孩子头撞开,紧接着后退一步,把落下的凤如青抱孩子一样托住,快速道,“抱紧我!” 凤如青双腿攀上穆良腰侧,双手勾住穆良颈项,顺手帮他挑开一个欲身后偷袭的邪祟,像个孩童一般将自己挂在穆良的身上。 穆良单手托住凤如青屁股,将她稳稳压在怀里,这才足下运起灵力,朝着鬼气越发浓重的方向飞掠而去。 但是半路上也很不顺利,因为邪祟实在太多,全是半死的生人,又不能真的尽数斩杀,只能暂时打退,可这些半死生人,虽然还有痛觉,却似乎已然不敏锐了,无论受伤多厉害,都不管不顾地爬起来继续扑过来。 穆良不得不用剑气横扫下盘,将他们的双腿折断,令其失去行动能力,便是他们不顾疼痛要扑杀,也只能在地上爬行,速度和灵敏度骤降,这才好应付了一些。 而凤如青趴在穆良的肩膀上也没有闲着,穆良扫这些邪祟的下盘,她便以剑气折断邪祟手臂,这样也能让他们在爬行的时候肢体不便,速度更慢一些。 不分青红皂白地斩杀确实最快,可他们为驱邪救人而来,不可能明知这些生人生息未决,却动手斩杀,那屋子里面的弟子们自然也是一样。 穆良带着凤如青朝着屋子的方向走,三元印失灵,他必须尽快带着凤如青同弟子们汇合。 途中遭遇了其他两波弟子,一波是青沅门,一波是悬云山,都是先前被安置他们的妇人分到小房间的弟子们,相比于狗屎运的凤如青还有能力强的穆良虽然狼狈却没有受伤的幸运,这些弟子的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 悬云山的弟子还好些,青沅门的简直血淋淋,一行人都凑在一起朝前推进,众人迅速交流,穆良说,“不能杀,都是没有气绝的活人,折断手脚能延缓他们行动。” 青沅门中也有弟子出口道,“确实不能杀,杀死之后会彻底变异,变得非常厉害,身高暴涨刀剑不入!” 穆良皱眉回头看了那弟子一眼,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青沅门弟子伤得更重些,他们当中有人杀了邪祟,导致了强化和变异。 凤如青被穆良推到身后众人形成的包围圈中护着,也没有闲着,一手提着佩剑专业见缝插针地补刀折断邪祟手脚,角度刁钻,竟也能够帮上忙,一手还拖起一个受伤严重的青沅门弟子,毫无芥蒂地将他手臂架在自己肩上,以便他借力行走。 她连面巾被压掉了也没有整理,而是一心盯着穆良身侧,绝不让邪祟有机会偷袭他。 “谢道友……”她肩上这人半边肩膀上开了个深可见骨的口子,血腥扑面而来,凤如青听着这人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侧头看了一眼,发现伤得这么重的,竟然是青沅门少掌门池诚。 按理说他修为是一众弟子中除穆良之外最强的,怎会受如此严重的伤?凤如青眼中迅速闪过疑惑,而很快旁边一个提着佩剑哆哆嗦嗦哭哭咧咧的弟子便给她解惑了。 “少掌门,呜呜呜,少掌门你一定要撑住啊!”这人倒也是个熟人,是那个总爱狐假虎威的小胖脸。 “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少掌门为了救我,也不会弄成这样呜呜呜……”小胖脸一边哭一边拿着佩剑对外滦南砍,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好不可怜。 池诚却皱眉低呵道,“专心点,别再不慎杀死邪祟,哭什么哭!” 凤如青对青沅门的事情也不关心,毕竟生死道法,功德计算,每个人都会在得道之时被天道清算,残忍嗜杀者落入阿鼻,功德圆满者得道成仙,每个人做什么,自己都会付出代价。 凤如青托着池诚半边完好手臂,他出血实在严重,衣服上难免就沾染上了血迹,她看了一眼,这伤口泛着黑气,血还未止住,很显然是鬼气作祟,这么流下去,就算人不废,胳膊也废了。 池诚注意到凤如青的视线,俊逸凌厉的眉目泛着青白,却没了先前的戾气,开口道,“对不住了,道……将姑娘衣裙染了血,待我回到门派,必然派人赔给姑娘。” 凤如青奇异地回头看他一眼,没想到这人竟还对男女修有两幅面孔,不过凤如青继而冷漠地转开了视线,盯着穆良身侧,从未有过的专注严肃,毕竟这是一个不慎便要命的时刻,有池诚前车之鉴,凤如青知道这地方受伤了血止不住,她会尽她所能,不能让大师兄受伤。 而向来厌恶青沅门那一副上坟模样的池诚,此刻却看着凤如青肃然的侧脸短暂怔然,觉得她一介女子,模样纤柔娇弱,性情却格外的刚劲坚毅,和他见过的所有如水般过于柔软无能的女子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