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 荒无人烟的荒原之上,一座矮丘顶上,一声低喝赫然自一块略微泛红石上发出,那上面,盘坐着一个人,一个少年,短发倒竖,膝盖上放着一把大的有些离奇的弓,他的旁边半蹲半卧着一只白獒,毛发如飘絮,迎风而荡。 他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肌体强健有力,上面满是各种伤痕,有老伤,还有未愈之伤。 伴随一声轻叱,他那紧闭的眼目赫然张开,那是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而在他身前,一道犹如漩涡的古怪光华在少年身前不停轮转,由弓身发出,然后缕缕光点慢慢从那双紧握弓身的手渡入少年的身体。 “喝!” 他双目一凝,赫然吐气,带着异样之声,犹如兽吼。 这时,整座矮丘好像都在颤抖,山石簌簌滚落至山脚。 余音不息,如天地之音,在空旷的大地上回响久久。 他的身体亦生起变化,浑身肌肉不停颤抖,居然渐渐由古铜转为暗红,好像血在烧,整个人如同一尊火炉,无数浑浊不堪的汗液不停地从浑身毛孔之中渗透出来滴落下来,然后随着时间流逝才慢慢舒缓下来,口中浊气一吐,如一股热浪。 “时至今日,我才明白你当初那未言之话。” 少年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失落和怅然,眉头间愁色更是掩盖不了。 “五年,我竟然用了五年都未踏入修行之途,想来,是我的身体问题吧。” 他嘴巴一抿。 话未落,身边不知何时站立着一道人影。 “是啊,我也以为借助这古器可以助你洗涤身体中的凡垢,可惜,经脉淳弱,只能不断凝练自己的肉身,灵气无法前行,只能不断强化血肉。” 那人影赫然是一大汉。 他神情无变化,少年脸色却闻言变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 “能开弓便足够了。” 只在刹那,他目中一扫阴霾,化作平稳。 “我要的只是能在这世间活下去,其他的不重要。” 他的声音沉稳好似不似少年。 旁边的大汉沉默不语,似乎这样的少年他早已看的习惯。 “咚咚咚……” 两人的视线随着那远处苍凉回响的战鼓声有了改变。 “又有战事了。” 暮东眉头一挑。 “最近似乎有些频繁。” 他的语中有些厌烦,只是不知是因为这鼓声还是那交战的人。 “嗯,听说四国边境交战,有人也蠢蠢欲动了。” 大汉也是望着远方一处出神。 暮东望了望远处战场的方向,又看了看不远处村落的方向。 好像村中的人又被这鼓声惊扰到了,人心惶惶的气氛顿时弥漫起来。 “战戈列阵。” “杀杀杀……” 战场上,诸多声音混为一声的咆哮徒然响起,充满着惨烈,然后便是无数兵器碰撞的厮杀之音,尘土飞扬,血与火在燃,几乎将那边的天空点亮。 特别是那第一声,其声低沉却化作惊雷。 “好修为。” 大汉赞道,精光四射的眼目却渐渐凝重。 “看来四国之地的战况很激烈啊,否则赵国也不会用这样的高手来坐镇这里。”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腾身站起,双眼一眯。 “暮小子,当心啊。” 大汉有些意味深长的说了句话。 那少年正是暮东, 而此时,他已紧提手中弓,身影狂暴的朝山下奔去。 居然又有异族士兵摸了过来。 他脚下无数碎石被他踩得飞溅起来,有的地方更有裂纹四散,亦在同时,暮东右手肌肉一凝顿时一边急行一边开弓,数支光点凝成的箭带着破空之声已飞了出去。 那异族士兵足有七人,唯有六人命丧当场,眉心被钉穿,只有一人居然躲避了过去。 暮东却没犹豫,脚步更加极速,身躯好像已化残影,五年时间,他也不过只能一日之内力开十箭,只因体内灵气寥寥无几,也只能开十箭。 而那异族之人似乎看着暮东手中的弓有些不能置信,直到最后临近才终于确定一样。 “铮!” 长剑出鞘,带着一抹摄人心魄的光华,好似黑夜中的一道闪电。 那人抽出背后之剑,带着寒芒。 暮东却早有预料,只因那彦玄之前的提醒让他已心生警惕。 可惜仍旧有些措手不及,只因这剑太快了。 弓弦如刀,仓促间已迎上。 那知那人见此,铁剑方向顿时一转。 “射狮弓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那人面容有些阴沉。 暮东却没搭话,这种问题五年来他已听过不少,而他,也没有向死人说话的习惯。 暗中观望的彦玄看到那人手中持剑立时神情一变,眼神已犹如一头孤狼,平静的看着那人,垂放的双手无意间握起,发出声响,最后血液顺着掌心滴落,好像是一种难言的恨,恨到他居然将指甲都嵌入肉中。 但最后,他却强行抑制住了。 而那边,暮东手中弓身之弦挥动间,便割断无数枯草,顿时两人所过之处草木翻飞,冷光湛湛。 而那人好像知道什么,手中铁剑从不会与弓弦硬碰硬,将刺之一字发挥到了极致,专攻暮东各处要害,挨上恐怕就是一个透体的窟窿。 “射狮弓你究竟从何得来?” 那人急攻间厉喝道。 他的剑太快,快到暮东只能凭借直觉与之抗衡躲闪,剑气纵横之下带着缕缕如线的罡风。 见暮东依旧不答,他目中更加阴沉,已化作阴毒一般,好像一条吐信的毒蛇。 “嗤!” 那铁剑居然蒙上一层光华,锋锐无匹。 而暮东已在不觉间身上被割破几道伤口。 他有些皱眉。 本来如果自己身体之上有了伤口,仅凭现在的气血之力,简单的愈合还是可以办到的,可现在这几道伤口中,却好像有一股未知的力量在伤口处肆意的蔓延。 两人的交手更加狂暴了,一个攻的快,一个躲得急。 “去。” 那知突然情况生变,只见那人左手食中二指并拢,一指长剑,口中字令一吐,铁剑已化作一道流光,直朝暮东而去。 飞剑? 暮东有些震惊。 他身形急晃飞剑,却不想那人也已逼来,居然一把握住弓身,而飞剑亦在此时再至,若他不松手,恐怕就会命丧箭下。 “哈哈,射狮弓是我的了。” 那人见暮东撒手之后立时喜形于色,身形后退间狂笑道。 那知此时暮东嘴角却露出一抹平静的笑,他左手收回间好像勾着什么东西,隐约是一条银色泛金的线,那是弓弦,他猛然一拉,然后一松,拉长的弓弦便弹了回去。 那人狂笑声顿时在风中止住,后退的脚步也立止,眼中的神色也渐渐消失化作死寂。 暮东缓缓走到那人的身前,然后取回了那射狮弓,转身离去,弓弦之上有血滴落。 风吹过,那人的上身渐渐从腹腔滑落,切口平滑,内脏撒了一地,唯有下身还在那站着,恐怕用不了多久便会化作野兽的盘中餐。 飞剑也已无人驱使,自天空跌落,发出一声微弱的撞击。 暮东走了几步拾起之后又继续前进。 彦玄也在这时出现在他身边,手按向他的肩膀,一股暖流顿时将暮东身上伤口中的莫名力量驱散,然后肉眼可见的速度之下,那伤口在结痂,在脱落。 “杀!” 远处的战场传来恐怖怒吼,好像发生难以想象的大战,那是之前让彦玄称赞的那道声音,他好像碰到了大敌。 暮东眉头一皱。 他身形急跃,远处白獒也紧跟了上去。 一人一獒翻过两座矮丘,登上第三座矮丘时,立时被一股惨烈铁血之气一惊,掠过之下,让人毛孔微缩。 暮东匐在地上,紧紧的遥遥观望着一个一身黑铁战衣的冷峻青年和一个有些驼背的异族老者在空中不停激斗,拳风猎猎,狂暴的的气势压的人喘不过气来,而那老人则使用着一把短刀,没有光华的刀,却比生出光华可怕十倍,平静的让人心悸。 两人势均力敌,各有伤势,互有胜负。 而场中,无数士卒拿着长戈,不停的在敌阵之中穿梭,每次来回总会少些人。 暮东看着这一幕,尽管他认为他的心态已经够强,尽管这种场面已经看了好多次,可他仍有些抵触。 这些士卒多普通人,不过体格强壮而已,基本是有修士,但也不过初入。 暮东一咬牙,刚想开弓却想起什么,顿时僵在那里,但随即,彦玄站在他身侧,手中提着一个箭囊,那是一袋凡箭,铁箭。 一切不用多说。 暮东立时开弓搭箭,今日还有三次开弓之机,他看了看地上交战双军,然后又看了看天空上的两人。 最后剪头赫然指向那老者,眼神平静无波,全无一丝杀气,因为只待射出那石破天惊的一刻。 “嘣!” 他一弓搭三箭,似三箭化一,直朝老者而去。 而那正在交战的老者只感觉一股危机正在极速逼进,身体仅凭意识躲避间,便看一道铁箭擦着脸颊带出一条血痕飞向远方。 但他的肩头与腹部也在同时感觉到一股剧痛,身体似乎都在那恐怖的力量撞击下微晃,他也在这一刻有了一丝分神。 那冷峻青年虽有诧异,但手中却无停留,拳风霍霍,势如山,在老人有些绝望的眼中将他砸到地下,形成一个凹陷的大坑深深印了进去,他胸口凹陷,大口的血从口中溢了出来,然后猛然喘息几下便再无生机,一双无神的眼睛盯着天空。 忽的。 暮东只觉得鼻尖有一丝凉意。 “雨?” 他沉声道,然后缓缓看向天空。 雨水先是如丝,最后如点,接着越来越大,瓢泼大雨。 山下异族已是兵败如山倒,剩余仅存的赵国士兵有的欢呼着,有的沉默着看着躺在不远处已早无生机的好友。 雨更大了,冲刷着暮东,冲刷着大地,冲刷着战场,冲刷着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