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已经停了。 十几匹马从远方走来,慢慢赶向万鹤村。 叶文骑在白马上,抓着缰绳,脸色有些疲惫。他润了润干涩的嘴唇,看着村里的男男女女从屋内涌出,焦急地朝他们跑来。 韩盛鑫跑得最快。他扯住叶文的缰绳,神色焦急,连珠炮似的发问:“是不是在牛耘村?有没有遇上铁爪帮的人?最后……有没有打退他们?” 叶文翻身下马,只觉累得脚步都有些虚浮。“我们赢了。” “这么说……铁爪帮三十多个人全死了?”韩盛鑫兴奋地声音都变了调。 叶文点点头,将缰绳系在了村口的大磨盘上。白马喷出厚热鼻息,舌头又向叶文的手掌舔来。叶文摸了摸它柔软的脖子,没有理会它发出的嬉戏请求。 韩盛鑫看着面色萧索的叶文,刚想发问,忽地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恸哭。 他扭过头,心脏不由自主地缩紧了。只见最后头的几匹马并排停立着,马背上躺着四个男人,被麻绳牢牢捆紧。其中一人垂下了只毫无血色的手,可他的脸上却黑红一片,满是凝固住了的血污。 彭德下马,拍了拍韩盛鑫的肩。“这次杀了铁爪帮三十六人,死了四人,已经远远比我想象中好了。” 他看了看韩盛鑫,道:“你……过去看看吧,沈言也在里头。” 韩盛鑫如遭重击,整个人几乎有些站立不稳,忙摇摇晃晃地跑向前。 不可能,那家伙胆子那么小,怎么会…… 离得近了,他终于得以看清那熟悉的衣服与脸庞。沈言的母亲正跪在那儿,哭成了个泪人,牢牢攥着儿子殷红的袖口不肯松手。 韩盛鑫只觉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他不敢上前,也不知该如何出声安慰。 看着那四具熟悉而又陌生的冰冷躯体,韩盛鑫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叶文离开村口,独自一人走了很远。 虽然他知道这些都是难免的,可瞧见那一张张带着戚容的脸,叶文心中仍是如被千斤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 “检测到主人体内激素分泌失衡,小鼻涕将优选出恢复方案……方案已选出。矿泉水爱上了方便面,鼓起勇气向她表白,却被无情的拒绝了。矿泉水问:‘为什么?’方便面不屑地说:‘切,就你?一点热乎劲都没有,还想泡我’,哈—哈—哈—哈—” “小鼻涕,不要现在讲冷笑话,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机械的笑声戛然而止,手环微微亮了一下,便悄无声息地隐去了光泽。 叶文轻叹一声,慢慢踱到萧燕屋前,靠着砖瓦墙坐下了。他感觉地上冷冰冰的,忙运起玉阳神功抵御。可不知为何,今天的地面特别冷,能让全身燥热起来的玉阳神功竟似一点用处都没有。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叶文抬起头,看见萧燕正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萧姑娘果然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萧燕出乎意料地没有斗嘴,挨着他坐下了。两人各怀着心事,便也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抬头望着天上的云卷起舒展,变幻形状。 过了半晌,萧燕终于开口:“牺牲总是免不了的。在我们下定决心跟随你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我知道。我知道自由的代价,也明白世界上没有平白无故掉下来的馅饼。”叶文苦笑道:“我只是……不习惯。而且这种事,无论发生过多少次,恐怕也是不能习惯的……” 叶文叹了口气,低声道:“萧姑娘,我记得跟你说过,我这个人一向没什么大志。可是现在全村的性命都压在我身上,这次如果失败的话……” 他捏紧拳头,盯着萧燕道:“就真的没有将来了。我不想你死,也不想阿温死。” 萧燕红着脸点点头,轻声道:“我们会赢的,我相信你的本事。” 叶文感激地朝她笑了笑,站起身,脑中重新开始飞速运转。 准备工作还未完成,而时间,却已经越来越紧迫了。 铁爪帮的反击,或许是一个星期后,或许就是明天。 距万鹤村三十多里远处,一座高耸雄奇的石寨稳稳地扎根在土地上。石寨几乎有十多米高,由砖瓦和粗木棍搭建而成,顶上还用厚厚的牛皮披着作装饰。 门口,两根梁柱上各安了根粗劲獠牙,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凶猛异兽才能生出这种杀器。獠牙上挂着块深色木匾,虽已被风沙吹刮得有些破败,却仍是能辨认出上面的三个大字。 铁爪寨。 石寨里宽敞温暖,共有两个房间。 外头的大房间用来议事商讨,里头的小房间则是铁爪帮大当家铁冷的起居用室。此时墙上的火把都已点着,映得里头一片通明。 暖黄的光亮照出了十几人的身影。 为首一人坐在座首的沉香大木椅上,披着块豹纹色的兽皮毯子,两只蒲扇大手交织在一起,正不停地搅动着。 身前,十几人围成一堆,正在那不停地交头接耳。 “他们出去多长时间了?” 十几人停下了交谈。其中一人走上前,朝座首那人拱了拱手,道:“大当家,他们已出去……有四个时辰了。” “四个时辰?”那人猛地站起身,兽皮毯子滑落到地,露出了后头熊一般壮硕的身躯,“嘿嘿,四个时辰。这次又是一去无回!” 那人缓步走下台阶,灯光照亮了他的脸。 铁冷三十八岁,足有两米高,上半身裸露着,满是刀疤。 然而这些刀疤都不如他头上的惊悚。 一条蚯蚓般弯曲的疤痕从他的右眉角直没脑后,手指般粗细,令周围的头发都无法长出,看起来就像是被火熏燎过,分外怪异。 “他们没回来,二弟和三弟也没回来,嘿!难道外面有什么吃人的东西不成!”铁冷气急下,怒喝一声,一拳将身旁的木几砸了个粉碎。 身前的十几人吓得连退几步,生怕惹怒了这个熊一般暴躁有力的男人。 “我他娘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们回不来!秦三,二弟三弟出发后去了哪里?” 被点到那人咬咬牙:“是……是去了万鹤村。” “万鹤村?”铁冷眯起了眼睛,“招呼弟兄们一起!我要亲自过去看看——这些只配给我们送饭送衣的虫子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秦三听言大惊,忙道:“大当家,不可以啊!我们……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贸然过去,恐怕……恐怕……” 铁冷乜了他一眼,道:“你是觉得我也会死么?” “不,大当家神力过人,当然不会……”秦三硬着头皮道:“只是……既然二当家和三当家都有去无回,那万鹤村必定有古怪。我们还是稳妥一点……再去探一探……” “稳妥?”铁冷突然伸出手,一拳砸在了秦三脑袋上。“就是听你他妈的稳妥,才害我们又少了三十来个人!” 秦三被砸得倒在地上,满头是血。刚抹净眼前的血,便见铁冷铁塔般的身影压了过来。“大当家,饶……饶命……” “是不是还要分几批,一批一批全被吃了,你才满意!” 铁冷两根大拇指按在秦三眼眶上,不管他如何哭喊讨饶,竟生生地将指头戳入了他脑中。 铁冷脸涨得紫红,胸膛上的黑毛一起一伏,钢针般竖立。身下,秦三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终于双臂一垂,不动弹了。 身旁,十几人看着这一幕,脸色齐齐变得煞白,却无一人敢出言讨饶制止。 铁冷将手指从秦三干瘪的脑袋上拔出,带出了一片鲜血。他环视一圈,狠声道:“天一亮,你们就带上全部手下和我一同去万鹤村!谁再废话,就和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