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旺卡是一个好人。 “你好，旺卡先生。”一位提着小篮子，微胖的老太太向他打招呼，“你又回来了？” “是的，帕秋姆莎。”查理礼貌地回应，却没有停下指挥帮工装卸货物的手势。 那老妇人笑得眯起眼睛，哆哆嗦嗦地走了。 “欢迎回来，旺卡先生。”“日安，大善人旺卡。” 向查理打招呼的人越来越多，他只好抬起头来，一一回应。 这里已经是北方的城市——冬日城，离中部平原最近的北方城市。据说城市里的每个人，甚至是一只猫，都曾经受过查理的恩惠。当然，这有些夸张了。 但查理·旺卡真的是一个好人。 北方的冬天寒冷，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向北方的穷人提供工作，最重要的是提供温暖的住处和充足的食物。 “哟，查理！”一个官僚口气十足的人向他打招呼。 查理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冬日城商业区的治安队长索契科，他这些年可是给这个贪婪的家伙塞了不少的钱。 显然，今天还没有到交钱的日子。 “怎么样，喝一杯？”索契科把他刚刚还地痞一样带着的帽子扶正，朝查理比划了一下，脸上十分得意。 “今天就不了，我还要赶着去郊区的作坊那里。”查理说的是实话。 他不喜欢和索契科这种家伙一起喝酒，他以前和他喝过许多次，所以对他非常了解。一上酒桌，索契科就会恬不知耻地开始吹牛，许诺空头支票。查理已经被这家伙坑过数回，现在已经完全明白，找这家伙办事，只要给他塞点钱就好了。 这次他不需要索契科办事，但还是叫佣人从马车里找出一袋上等的烟叶，塞进了对方手里。 索契科又扶了扶帽子，没有走，“查理，你们那还少人吗？我还可以介绍点人给你，他们什么都肯干。” “不了。”查理停下了记账的笔，抬头望向这个还站在自己面前的尖鼻子北方男人，“你为什么这么问？”从前都是他托索契科的关系雇人，这次是对方主动找上门来。 索契科不知廉耻地一笑，要不是身上这件制服，绝对只是一个攀附了家庭关系的地痞。 查理不知对方的笑意用意何在，“今年的行情紧张，生意不好做。这点人的生计能维持住，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索契科故意大声地叹了一口气，“唉，行吧！只是可惜了这些年轻的姑娘。”他见查理依旧不为所动，识趣地吹着口哨，拎着上好的烟叶走开了。 查理的确曾向索契科指名要过几个漂亮姑娘，每个都花了他十几个到上百不等的金币，但她们都是特别的。显然索契科是误会了什么。 等索契科走远，查理重新振作精神，“要用的东西，都装好了？”他问自己的记账人。 “是的，老爷。都装好了。” “那我们走吧。”查理钻进了他的马车中。 冬日城的近郊，有查理不少的地。包括了食物，纺织和木工铁匠等不同的工坊。查理叫工人带了车子里的货物，各自送去。自己和两辆车，一队完全雇佣军装扮的圣骑士小队，亲自到了城市背面的磨坊。 “笃笃笃。”他叫人把一半的东西都搬进仓库，亲自敲响了磨坊的门。 磨坊的风车已经很大，但是磨坊的房子更大、更多。几个健壮的农民模样的人，在磨坊外看似随意地走动。周围是普通的村庄。乡亲们都议论纷纷，旺卡先生的产业这么大，一定能赚很多钱。而查理只想讲，他们懂个屁。他把带来的小队解散，叫他们随意找点东西吃，只留了两个人守在巨大磨坊的门口。现在还没有到称得上危险的地方。 “是谁？”一个警惕的中年女子从里面问道。 “你太紧张了，索耶露莎。是我。” “对不起，老爷。”女子认出了查理的声音。 磨坊的门“轰隆”地打开了，看样子，这扇门很沉，半是石头半是铁，唯有这件房子的门是这样。 在查理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干瘦又矮小的女子，很难想象这么一个瘦小的女子有这般的力气。 他记得把她从索契科手里买来的时候，她比现在还要瘦，看起来都要饿死了，索契科把她称作不值钱的货色。查理就把这个不值钱的女人买了，只花了五十个银币。 “怎么样，大家生活还好吧？”他向索耶露莎询问农场的情况。她已经比查理最初见到的时候多了许多血色，现在还和农场里的一个农夫结了婚。 “老爷，大家都过得不错，多亏了老爷。”索耶露莎低垂下脑袋，她知道，几乎现在农场里所有的人，在被旺卡先生买下来之前，都过着惨不忍睹的生活。每当想起自己被查理·旺卡买下来的那一天，她就忍不住流眼泪。 农场里，每个人的生活都比过去不知道好了多少，查理也不要求他们每天工作多少，只规定了一个适合的量。但是每个人都在努力给旺卡先生干活，农场，是他们新生的机会。 “那么，他们怎么样？” 农夫们把剩下的东西搬了进来，乖乖退了出去。 索耶露莎擦擦眼泪，望着查理的褐色眼睛，“他们也很好。”她知道，每次旺卡先生回来，那些人的情况，都是他必须会问的。 查理吃力地扛起一袋货，“带我去地下室吧。” 索耶露莎点点头，轻松抱起了两袋。 巨大的磨坊里面，并不空旷，多的是一模一样的床铺，桌子和凳子，还有壁炉，风车只是一个幌子，这里是住人的地方。 索耶露莎是这里唯一的看门人。她的职责就是看守这个磨坊，照顾那些人。那些从地下室走出来的人，偶尔会向索耶露莎提出出来走走，范围就是这个巨大的磨坊，他们已经很满足了。 索耶露莎带着查理走到了一个伪装得很好的地窖盖面前。“老爷，这次也不要我下去吗？”这个瘦小的女人掀开了地窖盖子，查理从不允许任何人下去，偶尔也只是有里面的人出来。 “是的。”查理从索耶露莎手里接过袋子，“你把东西搬过来吧。”便吃力地拖着两袋货，走下了地窖的楼梯。 地窖的第一段很暗，还好很短。往前拐来过去走了十几米，才明亮起来，走上了楼梯。 明亮的，没有门的房子，幢幢相连。想要走出去，便只能走地窖门。 这个不大的世界里，所有人都很忙碌。他们穿着各自喜欢的衣服，有的在四处走动，有的去拿东西吃，但大多数人都认真坐在工作台前，面前铺着一张长方的纸。 魔力在他们的指尖涌动，可惜查理作为无魔力者，他看不到。 “查理！”小孩子们欢快地扑了过来，他们身上毫无顾忌地展示着自己充沛的元素魔力。 而成年人们则尊敬地向他鞠了一个躬，喊了一声，“旺卡先生。” 查理放下货袋，摸摸一个男孩子的头发，“阿尔，快去找斯旺他们去搬东西，这周的东西拿来了。” “好！”那个叫阿尔的男孩子得意地领命，朝着其中一间相连的房子去了。 “贝苔，你看看，这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查理找出一件做工精致的连衣裙和一双花鞋子，还有一袋新鲜的蜂蜜蛋糕。 “谢谢查理！” 贝苔开心地露出了正在换牙的牙齿。查理弯下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她笑着和其他的孩子捧起蛋糕跑开了。查理重新站直身子。 他望着眼前正在忙碌的人们，这几件狭小又热闹的房屋，装饰却十分精美。进入这个他亲手打造出来的幸福的帝国，他的心里也就更加幸福。 他知道这间磨坊里正容纳着二百四十八名魔力者。每一名魔力者，都是他千辛万苦，从中部，西部，以及南方，用一个一个金币，在他们落入教会手里救下来的。没有他苦心积虑地把他们藏起来，他们不知道早就遭受了多少联合教会的折磨。 他原本不图回报。直到他们问他，能否让他们报答的时候。他告诉他们，“那就帮我干活吧，就像普通的农人和工人一样。同时，我会为你们提供安全的住所和充足的食物。”他的王国就这样初步建成了，就在联合教会的眼皮底下。 “查理。”一个温柔的女人声音在喊他，还有些虚弱。 查理醒悟一般回过头，看见一张略有疲惫的漂亮的脸，橙色的一条辫子下是一抹浅浅的微笑。似今天知道自己要来似的，她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裙子，如同一位月亮上走下来的仙子。这裙子还是她前年的生日他带给她的，如今她还珍惜地如同第一次穿那样穿出来。 雅娜，他的情人。他知道，这才是他现在勤于往北面跑的真正原因。 “雅娜！”他轻唤了一声。后者拉着他的手，两人小跑进自己单独的房间。 “砰”查理急切地关上门，抱着女人滚上了床。自从把床铺换成天鹅绒之后，就柔软了许多。 他调皮地挠雅娜的腰，女子在他耳边天真地轻笑，对他而言，有如天籁。 他欲念暴起了一秒，便冷静了下来，“你今天是做了很多卷轴吧？看起来很累？”他怜惜地抚摸着对方美丽的长发，从额头抚摸到耳畔，从耳畔抚摸到腰间。 雅娜振作了一下精神，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查理觉得她很可爱，正是因为可爱，他才更加自责。 制作魔法卷轴需要消耗诸多力气和精神。按理来说，一名魔力者一天成功完成一个卷轴，已经是十分累人的事情了。 朱庇特早就发现他做的事情了。 很奇怪的，朱庇特居然不是百般刁难，而是和他谈条件，一桩很有利的条件——只要查理不声张，他就允许查理继续雇佣这些人。不过，工作内容要改一改，改成制作魔法卷轴。交易的对象由朱庇特选择，报酬由查理全额获取。 听起来丰厚的条件。正是因为极其丰厚的条件，他商人的直觉才察觉出其中的不对劲，却想不明白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 现在，他被要求向北方人供货。查理趁机向朱庇特提出，把工厂悄悄搬到北方来，朱庇特居然也同意了。他又想不明白，但还是悄悄地把所有救下来的魔力者分批搬到北方来，没有任何外人可以接触。 北方人提供的丰厚报酬给了他改善众人生活的成本，所有人都对他感恩戴德。他不仅仅是他们的老板，更是他们仁慈的君王，万能的救世主。 结果，北方最近对魔力者的宽松转向态度。 一个真正的好人，这时候应该把这些魔力者全部放走。查理这次没做到，他告诉这些魔力者，北方人同样对他们充满敌意。 他沉醉于自己精心建造的王国。他反问自己，“这些人自己出去讨生活，会比自己现在给他们的生活更好吗？”他摇摇头。 他们不像自己一样会经营，肯定没有更多的利润。况且，他们想要什么，他就给他们买，这够充足了。 商界的坏事和机遇都是同一件事，瞬息万变。 他叫人每周供应一个的卷轴，供不应求。朱庇特吩咐他加大工作量，变成六天造一个，五天造一个，直到今天的一天造一个。 钱是更多了，但这些魔力者根本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花钱的地方。查理担心教会以后更加贪婪，他早该料到的。 查理面色忧愁地望着眼前全身心信赖他的女子。事到如今，他不可能再把当初的错误坦诚给这些人听。 他害怕，他害怕这个王国因为自己的谎言而崩塌。直到更多的错误，谎言……他最终必将面临选择。 “怎么了，旺卡先生？”雅娜每次改叫他旺卡先生的时候，查理就明白，对方是在担心他。 他想起一百个金币买下这个好看女孩子的往事，对方曾恐惧地瞪大眼睛，以为自己成了查理特殊需求的那种奴隶。当然，查理最终还是叫她成了自己的情人，不只是她的美貌，更是她的善解人意。 “没事。我在想北方其他工坊的事情。”查理笑笑，把雅娜抱得更紧一些。用力地嗅对方头发上极淡的，叫人安详的香味。他有所隐瞒。 “你这次住几天？”雅娜被瞒过了。 查理仔细思索一番，“先住两天，我还要去更北面的三座卷轴工坊看看。” 他捕捉到对方的脸上闪过一丝短暂的失望，随后马上变成满足的微笑，把头在他的胸口埋得很深。 去他的朱庇特！查理心里狠狠骂了一声。 “之后我就回来，今年冬天，我在这里过。”他安抚怀里的情人。 雅娜吃惊地抬起头，两人长相伴的时间，在离开中部的这一年，再未有过。这无疑是查理带给她最好的礼物。“谢谢你。”她哭了出来。 查理没有说话。 在更北面，三个小规模的卷轴工坊，每一个工坊里都藏着他的一个魔力者情人，她们三个都很漂亮懂事。为此，他不得不把她们分开，费心劳力地把多建造了小工坊，以免互相嫉妒。还谎称为，让每个人拥有更大的生活空间。 尤其是雅娜，他最不想让这个姑娘知道。 当然，她们三个和雅娜不一样，完全不同。 雅娜是他真正的爱情。 她们只是三个不同时候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