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方青依然还是留在萧娘的店里帮忙,他的神色很是平静,就好像昨天晚上与萧娘的对话并没有发生过一样,而萧娘也是绝口不提,面对客人,脸上绽放笑容,可是小秀却时不时狐疑看来,她能够感觉到这两人之间有些奇怪的气氛,显然若即若离,就好像陆方青刚来这里不久时的样子。 不对,有些不同,当时的气氛虽然也是若即若离,可是那个时候主要趋向于即,而这一次,却不知为什么,小秀总觉得他们的身影明明是那么靠近,却隐隐中有离的趋势。 小秀的心头一紧,她隐隐感觉到了什么,有几次她想要张嘴说话,可是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些什么,好像怎么说都是不对的,如此一来,小秀也只能压抑着。 所以渐渐地,就算陆方青和萧娘都有意保持着微笑,有意故作云淡风轻,可是这店里的气氛也是渐渐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像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三天,直到今天中午,店里来了一个他们意想不到的客人,这个客人正是礼秀锋。 “先生!”礼秀锋一进门,便急急地走到陆方青的面前,他的脸上带着忧虑和焦急,看起来甚至是有些急得失去了分寸,“先生,请您去见一见荨菱吧。” 礼秀锋为人素来持稳,虽然没有功名在身,可是自身却有一股势,一身华气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接近,而像今天这样的礼秀锋,陆方青是从来不曾见到过的,而听他所言,似乎与礼荨菱有些关联,一想到这里,陆方青也有些惊慌了,却还是冷静地道:“秀锋,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慢慢说。” 这店里还有许多客人,礼秀锋带着两个下人匆匆而来,加上他虽然此时行色匆匆,面容之上流露出惊慌之色,只是一身着装虽不奢华但亦显贵,自然流露的气质若隐若现,只是一眼便给人不凡之感,所以在场的每个人都保持着安静没有说话,似乎是生怕打扰到陆方青与礼秀锋的谈话。 礼秀锋这才注意到,店里还有其他的客人,他急匆匆而来,却是完全没有想那么多,已是完全的失态了,只是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对陆方青道:“先生,荨菱她三日前病倒了,只怕是……还请先生能够去见见她。” 陆方青的天空仿佛遭遇雷轰,整个人突然一下子怔住了,他脑海之中首先浮现的,不是礼荨菱,而是纪侠如最后离世前的样子,然后一想到礼荨菱此时也会变得如同纪侠如一样,他的心便无法平静下来,可是怎么会这么突然,上一次见面之时,礼荨菱看起来精神还是不错的,怎么会突然间就病倒了呢? 为什么为什么,陆方青在心里问了自己好几声为什么,可是怎么想都得不到答案,他怎么也想不到,礼荨菱竟然会病倒了,他觉得自己心里很深很深的一处角落,有什么地方正在隐隐作痛,这股痛感变得越来越明显,他身体摇晃了两下,有些站不稳。 礼秀锋又道:“先生,荨菱那孩子这两天一直念叨着,她想见先生,荨菱与先生有师生情分,秀锋只怕她无法坚持多久,还请先生能够回礼府去看一看她。” 陆方青此时终于完全反应过来,现在并不是穷究为什么的时候,一切的答案只有在见到了礼荨菱之后才能明白,他马上点头道:“我们走。” “不行!” 就在陆方青和礼秀锋身体一动,就要离开萧娘的小店的时候,却是有一个声音惊慌之下喊了出来,让他们的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转过身来一看,见发出声音的,竟然是一直不作声的小秀。 陆方青怔了一下,道:“小秀,你……” 小秀看了萧娘一眼,只是萧娘也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小秀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能让先生走,这么想着,她也就将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道:“先生,不要走,因为您这一走,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小姐要怎么办啊?” 陆方青不由得看向了萧娘,只是萧娘的脸色很平静,与陆方青对视了一眼之后,轻轻地笑了笑,陆方青嘴唇动了动,开口道:“萧娘……” “先生……”萧娘喊出了这两个字,却是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努力让自己的嘴唇不要再颤抖,她这几天也一直在等这样的一刻不是吗,等着陆方青选择离开的那个时间,而现在她并没有再唤陆方青的名字,而是如同以往一样称为他为“先生”,而后像是自嘲一般地笑了笑,“去吧,先生,荨菱现在一定很需要你。” “小姐……” 萧娘对着小秀摇了摇头,道:“小秀,这不仅仅是先生的选择,也是我的选择,先生这样的人,永远都不应该过着这种生活,在糕点店里帮忙并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萧娘……”礼秀锋也是倍感歉意,他对着萧娘深深鞠了一躬。 萧娘笑了笑,摇头道:“兄长,荨菱还在等着吧,快带先生去吧,改日萧娘再去探望一下荨菱。” 礼秀锋点了点头,他的确心挂礼荨菱,所以即便自知对不起萧娘,可是他还是希望陆方青能够马上跟他走。 陆方青深深地看了萧娘一眼,目光却是突然间凝聚,在这一刻他的身上发起了一股气势,那是属于……过去的陆方青的气势,站在孤峰之巅,孤傲临于世,而后与礼秀锋离开了。 萧娘看着陆方青远远地离去了,喃喃道:“先生,你总算还是做出选择了。” “萧娘。”李婆婆走了过来,老目有些浑浊,带着自责道,“老婆子上一次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 萧娘摇了摇头,对李婆婆道:“婆婆,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帮我们提点了几句,也许到现在,我们都还走在错的路上。” 李婆婆张了张嘴,最后却是化成浓浓的叹息,道:“只是对的路,却是充满了痛苦啊。” 萧娘遥遥望了一眼,现在已经看不到陆方青的身影了,她轻轻喃喃道:“只是又有谁的痛苦,能够及得上他?” 陆方青脚步很快,直往礼府赶,一路上却还不忘问礼秀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礼秀锋心下虽然焦急,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将礼荨菱出事的经过说了一遍。 三天前的晚上,礼荨菱被发现倒在雅院之中后,便请了大夫过来诊治,只是当时大夫并没有查出礼荨菱身上有什么症状,礼荨菱而后也是醒了过来,当时说了一大堆话,像是她对不起礼秀锋夫妇,不能尽孝之类的胡话,吓得陈淑瑶脸色发白,直以为礼荨菱是怎么了,但是大夫们的诊断都是礼荨菱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问题,若不是因为礼荨菱一直很清醒,只怕礼秀锋也要以为她也是中邪了呢。 但是这三天来,礼荨菱的身体却是一天比一天虚弱,现在竟然连抬抬手都费力,感觉就像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一样,而且身体还一直在发冷,不管怎么取暖都没有用处,只是礼荨菱却表现得很淡然,说是她的时间就要到了,很快便要再度消散于世,在跟礼秀锋夫妇说了很多很多话之后,她最后才说了一句。 “我想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