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荨菱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该喜还是该悲,只是觉得,她与陆方青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小离如果不是小离,便什么也不是了,在小离还是一尾鲤的时候,她的心愿是变成一个人,站在陆方青的身边,不再只是看着他作画,而是能够与他一起作画,当时的小离或许并没有想过,当她真的变成一个人的时候,陆方青的身边已经不容任何一个人的靠近,他独占着那一份孤独,执着地追求着那些幻影,而偏偏那幻影,却是当初的小离所留。 礼荨菱抿了抿嘴,她此时真的好希望好希望,好希望自己就是一尾鲤,能够独占陆方青的全部,能够得到陆方青全部的思念,只是可惜的是,她是一个人。 陆方青已经走远了,但是礼荨菱依然执着地盯着门边看,过了好半晌才喃喃道:“先生,或许,我就是小离呀。” 是你要找的小离!! 可是,这样的话,礼荨菱说不出来,她害怕,她太清楚陆方青想要追求的是什么,如今小离已经不是小离,礼荨菱只是礼荨菱,有着小离记忆的礼荨菱。 礼秀锋来到大厅的时候,杨迪带着杨风坐在那里,喝着管家给他上的茶,神色平静。 看到杨风,礼秀锋心头有一股火气,正待发出,身边的陈淑瑶拉了他一下。 礼秀锋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地走到主人的位子上坐下,客套地疏远地道:“知府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杨迪微微一笑,也不介意礼秀锋的冷嘲热讽,却是看了一旁的杨风一眼。 杨风会意,虽然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不过还是上前道:“礼叔叔,实不相瞒,这一次杨风是特地上门来请罪的。” “哦?”礼秀锋的目光闪了闪,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杨风道,“杨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礼某可听不明白啊。” 杨风心里其实老大不愿意,不过想到杨迪的叮嘱,他还是微微将头低下,道:“礼叔叔若有怪罪,杨风甘愿受责,只是此前与礼小姐发生的事情,此中实有误会。” “小女心情不佳出城散步,不慎落入河中,好在礼府下人赶到及时,只可惜小女身子虚弱,怕是没有办法来给知府大人请安,而且小女日后需要静养,也不便再见外人,知府大人此次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礼某效劳?”礼秀锋自然很清楚杨迪父子黄鼠狼给鸡拜年的用意,所以他并没有给杨风将话说完的机会,直接便打断了他,“只是可惜礼某人微言轻力薄,知府大人的事,只怕礼某也爱莫能助。” 杨风的脸色微微一变,可是杨迪很适时地咳嗽了一声,便让他将头垂得更低,他还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这么服软过。 杨迪笑道:“礼兄会动怒,这是理所当然之事,毕竟谁家父母不为自己子女考虑,这一次因为误会使得风儿与荨菱之间闹了一些不愉快,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家人什么矛盾没有,说开了自然就好。” “知府大人这话,礼某就听不明白了。”礼秀锋收起了脸上挂着的客套笑意,冷着一张脸也懒得再跟杨迪虚以委蛇了,“知府大人身为人民父母官,自然应该为民作主,而不是欺压百姓,礼某不过一介草民,礼府也只不过是扬州城中的普通人家,如何能够与知府大人成为一家人?这番话若是传了出去,只怕知府大人秉公执法、为民作主的形象会受到影响。” 杨迪凝视着礼秀锋,再看看坐在礼秀锋身边一脸平静的陈淑瑶,脸色平静,可是实际上此时他心思也在飞快地运转,在为自己想着主意,他可是堂堂扬州知府,在扬州城谁不给足了面子,礼秀锋却是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而且很显然礼秀锋并不是好惹的,他每一句话似乎都颇为客气,句句在理,可是就是这个句句在理,便将他想说的每一句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发不出来也便收不下去,难受得紧。 眼珠子微微转了转,杨迪便拍了拍手,与他一同前来的下人便将几个盒子送了上来,杨迪道:“礼兄,你也知道,杨某身为扬州知府,处事定然公正,为官者,必当为民作主,百姓之事便是杨某之事,此番荨菱遭受意外,杨某也关心得很,所以令人备上一些补身子的药材,正好可以让荨菱先用用,不管我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孩子的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不管怎么说,先将关系给挽回一些,只要礼秀锋收下这些礼物,那么日后他再登门,什么事都还是有可为的。 礼秀锋却是一摆手,丝毫情面也不给,道:“知府大人,这些礼物礼某是不会收的,知府大人为民作主,将百姓之事放在心上,礼某佩服,不过礼府众人虽为百姓,然而百姓却并不止礼府众人,这些礼物,礼某受之有愧,小女身体需要静养,礼府中自有大夫看护,就不劳知府大人费心了,知府大人若是没有其他事情,礼某便不相陪了,知府大人请便。” 说完,礼秀锋便带着陈淑瑶往外走。 杨迪再也保持不住一贯的淡定神色,猛地站了起来喝道:“礼秀锋,你……” “知府大人,你虽然为一方父母官,不过却也不能一手遮天,礼府都是老实本分人,可是也不是可以随意令人欺侮的,否则礼某虽然人微言轻,却也说不得要为自己争一番理。”礼秀锋停下了脚步,却是头也不回,眼中闪着凌厉的光芒,说得杨迪愣在了原地,而礼秀锋也不多停留,直接带着陈淑瑶走了出去。 等到礼秀锋夫妻走远,杨风正才恨恨地抬头,走到杨迪身边,道:“爹,这个礼秀锋完全不将您放在眼里,您可是堂堂知府,我们一定不能轻易放过这礼府……” “你还想怎么样?”杨迪狠狠地瞪了杨风一眼,打断他的话,吹胡子瞪眼睛的,他的打算都让这个狗胆包天的蠢儿子给打乱了,如今看他还看不清楚形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忍不住?我好好的一番打算就这么被你给搅乱了,我怎么会养出你这样一个蠢货!!” 杨风愣了一下,可是他却是不服,道:“爹,好歹您也是扬州知府,难道还真的怕了这个小小的礼府不成?” 杨迪此时还真的恨不得好好扇杨风这个蠢货几巴掌,冷声道:“小小的礼府?这小小的礼府,背后可是有着不少人,礼秀锋虽然没有功名在身,可是名气之大,当朝天子也是极为赏识,若不是他无心为官,你以为这扬州知府还能是你爹的位子?而且他身边的那些人,个个都是文豪大儒,影响极大,当朝天子礼佛重儒,这些文人笔杆子一挥,只怕能够轻易影响到官场局面,这种大儒就更加不用说了,知府这个位子并不是多么重要,怎么处理,也只不过是天朝天子一句话的事而已。” 杨风沉默着,眼中露出一丝迟疑,却还是咬牙问道:“爹,那位礼小姐……” 杨迪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情以后休提,你还是不要想了。” 一开始或许只是贪图礼荨菱的美色,可是在经过河边一事之后,杨风却反而更加对礼荨菱念念不忘,他心中百般不舍,咬着牙似乎还不肯离开了这礼府。 杨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最终两人什么也没有多说,便从礼府离开,堂堂的知府大人,在这样一所礼府之中,竟然是讨不了好处。 礼府大堂之中发生的事情,陆方青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从礼荨菱的房间里出来之后,心绪烦乱,来到了书房之中,拿起画笔摆了半天,照着记忆之中的形象,画笔游走,一尾鲤便跃然纸上,他看着画中的鲤,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脑海之中总是浮现出他方才在礼荨菱房间里面,说过的那番话。 无力地将笔放下,陆方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才看着画中的鲤沉沉道:“终究,你也不是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