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名扬子江,巍巍而来,江水如发于九仞高峰之上的军士,浩浩渺渺而来,直奔向远方,江面壮阔宏大,阵阵水波荡漾开来,给人带来不一般的视感,就好像心头点点涟漪散开,化成一片片花蕊,心神不由得沉醉其中,欣赏着这朵朵不同形状的水之花,享受着心灵难得的静谧。 江岸边的垂柳仿佛美人的发丝,轻垂随江水舞动,展现着曼妙的舞姿,又再随风而轻扬,似是长袖甩动,一个又一个不同的舞女展现着自己与众不同,可是又出自同源的舞蹈。 一阵又一阵的凉风自江面上吹来,带来一点秋意,纪昀不由得喃喃道:“秋来了。” 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紧了紧衣衫,驱走了泛起的凉意,纪侠如叫了一壶茶,道:“爹,我们在这里喝喝茶,看看江景吧。” 纪昀点了点头,自楼上往街道上看,然后又望向了江面,目光悠远,带着一丝缅怀,道:“扬州啊……真是好久没来了,上次来扬州已经忘了是多久前的了,还是跟……” “爹……”纪侠如提了个醒。 纪昀微微一怔,收回了思绪,道:“不过这茶楼上人还真是少。” “也许是下雨的缘故吧。”纪侠如微微一笑,落座吃茶,在这打开的楼窗旁,眺望着江上的景色,只见江面上烟雨霏霏,江天一色,胸怀顿时开阔,不由得赞道,“好一派江面秋色。” 纪昀依窗远眺,但见秋雨如丝,江面上雾影蒙蒙,青山绿野,掩映在白色的烟雨之中,此番景色似曾相识,只是那似乎是相当久远以前的事了,让纪昀不由得再次怀念了起来。 秋雨蒙蒙,江上一片寂静,往来的船只很少,不远处的岸边泊著一条小船,一个渔人戴笠披蓑,正在垂钓。 纪昀的记忆回到了那一年,依然是蒙蒙的秋雨时节,也是在这扬州城中,在那如今已经不知何处的茶楼上,他所见到的光景也是这个模样。 想起了当时的情景,他不由得脱口而出道:“一篙一橹一渔舟,一个梢头一钓钩。” 纪侠如一怔,但见纪昀不再说下去,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似在等待,便明白过来意思,他摸着下巴沉吟稍许,可是想了许久,还是没有能够想出下一句,能够接在纪昀之后的句子。 眉头深深紧蹙,纪侠如埋起了头,托着下巴的手不由得用力,紧紧地捏着,但他自己却好像是完全感觉不到,脑海之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的句子,可是都被他否决,然后抛诸脑后。 纪昀凝目远眺,而后淡淡道:“想不出的时候,不妨看一看那里的景色,有时候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想出来的,并不一定是最好的,不经意下看到的或许才是最佳选择呢。” 思绪因为纪昀的话而打断,纪侠如抬起头来,向着江面望去。 江面因为这一场秋雨而蒙上了细细薄纱,他能看到的范围非常有限,不过江上并无他人,那垂钓的渔人便显得极为显眼,吸引了纪侠如的目光。 忽然,只见那渔人手一甩,钓上来一条大鱼,那大鱼活蹦乱跳的,拼命想要从渔人的手中挣脱,见这鱼肥大活跃,渔人高兴地一拍大腿,大笑了起来。 此情此景,映在纪侠如的眼中,触动了他的心绪,触景生情之下,纪侠如福至心灵,脱口而出道:“一拍一呼复一笑,一人独占一江秋。” 作罢,纪侠如还有些得意,自以为这一句与纪昀那上一句接得堪称完美,他隐隐引以为傲,却见纪昀双目怔怔地看着他,眼中竟是带着怀念与伤感。 “爹?”那目光悠远,虽是对着自己,却并不是在看着自己,纪侠如有些担心,不由得唤道。 纪昀回过神来,深深地看了纪侠如一眼,喃喃道:“一样的。” “什么一样的?” 纪昀看看这安静的茶楼,并没有其他人在他们旁边,他才幽幽叹道:“当年爹与天子同游,也是来过这扬州城,当时也是这样的天气,也是在这样的地方,看到的江面景色也是十足的相似,天子命爹以十个一作一首七言绝句,爹便是作出了这样的四句。” 纪昀没有想到的是,时隔多年,情景再现,当时那差点儿便难倒了自己的后两句,竟然会经由这种方式——一模一样的方式,由自己的儿子作了出来,冥冥之中仿佛自有安排。 纪侠如有些满足地笑了笑,道:“这么说来,我竟是作出了与爹一样的诗句。” 能够与纪昀作出一样的诗句,这让纪侠如感到兴奋不已,纪昀一直是他心中最为崇敬之人,在才华上也一直都是远远走在他前方,给他指引方向的路标,他一直想要追上去,也一直在为此而努力着。 纪昀轻轻一叹,喃喃道:“只是这一江秋色未改,再来之时已是时移事易、物是人非。” “爹?”感觉纪昀心情沉重,纪侠如心中充满了疑惑,他不知道纪昀是想到了什么,但内心因之触动,竟是也有一些伤感。 “朝堂之上,一言一行关系着天下苍生,但天下何其之大,仅在那一间大小有限的屋檐之下,由有数几个各有私心的官员言语,再由单单一人决定大小事宜,这种做法真的可以给天下带来安稳,给百姓带来福音吗?” 纪侠如吓了一跳,看了看周围,还好在这茶楼之上并没有其他人,他连忙问道:“爹,这好好的您干嘛说这些?” 纪昀哀切地看着纪侠如,道:“亲贤臣,远小人,此圣贤之道,治国之本,爹自小读圣贤书,谨记其中教诲,这个道理爹懂,天子也懂,只是帝王心术,天子偏偏要在正邪善恶、清廉贪婪之间找一个平衡,虽说对于站在所有人之上的天子来说此法难免,只是天子态度暧昧不明,只会导致官僚之间纷争不断,而朝堂纷争,受苦的却是普天之下的平民老百姓啊!!” “爹!好了好了,快别说了!!”纪侠如不断地往四周看,就算是茶楼之上没有人,他还是不敢大意,要是这番话传到了天子耳中,他们纪家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纪昀沉默了下来,他也知道自己说得有些过了,触景生情,难免控制不住自己,会想要发一发牢骚,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才道:“陆先生的画让爹看到了希望,原本是想看看先生如何作画,好从中得悟些微,同时也让你能够与陆先生见面,不过青松给我看过的那些画让我明白了,那一点生机或许便是爹要寻找的答案和关键。” 只是到了现在,纪昀依然要来寻找陆方青,而这是因为纪侠如的缘故。 朝堂之上不得志,让纪昀满腔抱负无法施展,心情有些抑郁,纪侠如想着如果再让纪昀看看陆方青的画,或许会好受一点,他道:“爹若能再见到陆先生,亦是可以开心起来,只是可惜陆先生踪迹难寻,若是如孩儿所感,陆先生真的就在这扬州城中,能遇上就真的太好了。” “你自小聪明过人,而且身上也带着一般人所没有的灵性与悟性,或许你真的能够遇到陆先生也不好说。”纪昀喝了一口茶,如此说道,心中竟是起了一丝追忆,对纪侠如道,“不过既然来到了扬州城,便与爹一起去见一位老朋友吧,他也是一位让人敬佩的人,原本可以与爹成为同僚,不过他意不在功名,放下了一切回到了这扬州城中,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在这城里也应是有一番名气。” 纪侠如笑道:“爹所认可的人自然有值得敬佩的地方,反正已经来到了扬州城,我便与爹去见见爹的那位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