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夜空清朗,明月高高悬挂在稀疏几朵白云之间,与点点星光点缀,淡淡的光辉九天之上洒落下凡间,清冷光辉让人心绪平静。 陆方青与李青松在庭院中小酌,石桌上摆放着香喷喷的东坡四珍,就着酒香吃下,口中生津,使人不由得沉溺其中。 李青松就着一口酒,啧了啧嘴巴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月光之下,品着杜康,配以东坡四珍,什么忧愁都已经不再了。” 陆方青微微一笑,夹起一块肉送进嘴里,细细品过道:“薄皮嫩肉,色泽红亮,味醇汁浓,酥烂而形不碎,香糯而不腻口,配以美酒,果然佳肴。看看这金蟾戏珠、五关鸡、醉青虾还有这回赠肉,均是肉甜色美,青松你这厨艺真是见长,让我沾了口福啊。” 李青松笑道:“这其实不难,慢火、少水、多酒,是制作这几道菜的诀窍。” “哈哈,这让我想起了苏子瞻所著的《炖肉歌》,‘慢着火、少着水,柴火罨焰烟不起,待它自熟莫催它,火候足时它自美’。”说着,陆方青不自禁鼓起掌来,“苏子瞻果然是罕见的全才,诗词歌赋、文章、书法、绘画,还有这烹饪均有如此之深的造诣,果然不愧‘苏仙’之名。” 酒正酣畅,陆方青执起画笔站了起来,走到石桌旁边的画板上,那是早已备好的,一张白纸被固定在上面。 笔墨轻蘸,在纸面上轻轻游走,陆方青驾轻就熟,鲤鱼的轮廓很快便出现在纸上,虽然还没有画完,但是已经开始展现生机。 李青松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不住地点头暗赞,陆方青的画技已经到了神乎其技的境界,甚至还要远远超过,特别是在画鲤上。 “从那时起,你便几天都至少要画上一幅鲤鱼图,每一次画出,都要比上一次更加精进,一开始是不断地生动逼真,到了后来则开始传神,让人感觉那鲤鱼仿佛活着的一样,可以说,你是我见过的能够将鲤鱼画得最完美的画师,你画的鲤鱼已经进无可进,十分完美了,可你依然每天都在画,你是对你画的鲤鱼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陆方青并没有马上回答李青松的话,一笔一划地画着,每一笔划都带着他强烈的感情,直到笔终,他放下笔来,却是没有半点儿满足,满是失落地长叹了一口气道:“这幅画,还没有完成。” 画上的鲤鱼十分完美,那鳞片紧紧相挨,不会太紧也不会太密,将这世上最生动的鲤鱼表现了出来,淡淡的月光落在画上,与未干的墨相互映照着,就好像波光粼粼的水面,能够让人看到在其中活泼自由的鲤鱼,目光紧紧地盯在鲤鱼身上,总觉得它会在不经意间跃出水面。 李青松沉迷其中良久,方才反应过来,他无法看出这幅画到底还缺少了什么,画上的鲤鱼比这世上任何一条鲤鱼要更生动、更传神、更有活力,当然也是更让人着迷。 “缺……缺少什么?”也不知道是因为喝了太多酒,还是因为被这幅画所感,李青松的嘴巴稍微有些大,说起话来不是很清楚。 陆方青目光深邃,满含追忆与怀念,道:“它缺少……一道灵,那是一道……让我追寻了半生的灵。” 李青松不能明白,摇头道:“这到底是一幅画。” “我知道,我说的话或许让你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或者是感觉像是无稽之谈。”陆方青轻轻地放下笔墨,将那幅画小心地拿在手上,笔墨未干,月光反射开来,让陆方青眼泪流动,“当时的那道惊雷,带起了一场大火,将她带到了我的面前,但同样的,也让她离开了我,直到如今,我相信她还在这个世上,我相信只要我一直画下去,便可以找到她。” 李青松猛地喝下了一口酒,有些担心地提醒陆方青道:“方青,那只是你的一场梦。” 陆方青并不这么认为,坚定地摇头道:“不,那不是梦!如果那真的只是一场梦,我早就被那场大火给烧死了。” 如果那真的是一场梦,那么将他救出来的她便不会存在,而他自然也被大火困在那小小的木屋里,最终活活烧死。 十五年前的那一天晚上,陆方青如同以往一般,在画着他养了几年的鲤鱼,只是那个晚上,一道惊雷毫无预兆落下,引起了一场大火。 每次想到这里,李青松便一阵后怕,那场大火来得突然,陆方青能够险死还生,真的让他现在都感到十分庆幸,只是到底是谁救了陆方青,这个问题一直都找不到答案,只是陆方青一直对他说,是鲤鱼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然后救了他。 一般人自然很难相信这样的话,但是李青松了解陆方青,知道陆方青不是会说毫无根据的话的人,但他也只觉得陆方青是因为失去了那条养了多年的鲤鱼而伤心,又遇到那样的事故所以才会产生幻觉,当时他也没有在意,只是没有想到,陆方青竟然会对那幻觉深信不疑,而且还化成了一个执念,让他一直追寻至今。 “应该是有人救了你……” “青松,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没有人相信那段玄奇的经历,只有陆方青深信不疑,他不再多言,对着画中鲤鱼久久凝视,然后他终是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慢慢地,把那幅画给撕了。 “方青,你……” 陆方青抬头看着明月,任月光落在他的双眼,他闭上了眼睛,轻轻呢喃着:“画得再好,也不是她。” 李青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方青,就算那个女子真的存在,她也不会因为你一直画鲤便出现在你的画中啊。” “她并不是人,我有预感,她还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也不知道是自己真的坚信不疑,还是自己刻意想要去相信,陆方青非常坚定地握紧拳头,“她一定会再出现。” 李青松很无奈地轻叹,连忙转移了话题道:“方青,你的鲤鱼画得已经十分完美,进无可进,这些年来你为此浪费了太多的心力了,我觉得你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你该成家了。” 陆方青这时才转头看着李青松,感觉到他眼中的关怀心中一暖,但依然还是摇了摇头。 “方青!!” 陆方青淡淡地笑了笑道:“我一直都在寻找啊,我的缘就在画鲤。” 是画里还是画鲤,李青松搞不清楚,只是不管是哪一个方面,他都为陆方青感到担忧,因为不管是画里还是画鲤,陆方青都已经深深地沉溺其中,不可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