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笑着,坐在没有灯火的房里,窗格间洒入的星光使他的脸隐隐闪动光芒,与身上白衣交相辉映。 “陛下?”吴怡瑾纵然镇定,这一声唤出来,也是透着十分的犹豫和三分惊心。 皇帝笑嘻嘻地道:“我女儿真把你累坏了啊。就这么睡着了,再进来几个你也不觉。”伤后初起,黑暗中的脸部轮廊透着清瘦,意态却是悠闲得很。 吴怡瑾慢慢掀开盖在身上那重锦被欠身坐起,头还低着,声音已恢复如常的冷静:“陛下此时到来,有何见教?” “朕来看看自己的女儿么。” 吴怡瑾慢悠悠地问:“可曾见到?” 那不是废话么,皇帝知己知彼,猜到她下一句必是逐客令,摆了摆手道:“此外,也是特来找你。” 吴怡瑾不出声,皇帝也只望着她笑。----白色身影在暗夜中,只是恍恍惚惚的一团光晕,怎么看着,都是填满胸臆的欢喜,如同绝世宝物爱不忍释,从他眼睛里深深泄露出来。深夜,异室,独对,再淡漠的人也会感到一丝不适,吴怡瑾平静不波的脸色终于起了淡淡的变化。 “如无别事,那么,我先行告辞。” 他坐的角度甚好,吴怡瑾想出去,就算绕,也要从他脚前跨过,于是他只伸伸手,就拦住她:“别忙走。” 吴怡瑾脸上闪过一丝愠怒,同时带些窘迫的扫了一眼床上睡卧的人儿,毫不犹豫地起手相推,出乎意料的,皇帝的手一推就耷拉下了。吴怡瑾忽然一惊,想起这也算是个重病号,半夜三更。冷嗖嗖的,跑来帮她盖被子不说,坐了不知有几个时辰,难道这会子又弱了? 心下转过此念,脚步却未因此而停。但在她就快走出内室的那一刻,听得一声深沉长叹,仿佛肃杀秋风,枯叶纷纷卷下只得一茎相连地树枝。又仿佛数十年岁月沧桑大地苍茫,尽情裹在这一声叹息之中。 “就算是陪伴一个寿不假年的孤独的人。你也不愿意?” 吴怡瑾微微一震,失声道:“你说什么?” 皇帝半点也不象开玩笑的样子,可谈论自己的寿长就象在说别人没几年可活似的,风波浪静地回答:“最多五年。” 吴怡瑾顿了很久,试探着问:“你?” 皇帝嘴唇拉起一个意义莫明的弧度:“朕倒想知道,除了你以外。还有哪个敢指着当今皇帝的鼻子问是不是最多还活五年。” 吴怡瑾直接忽略这句半是调侃半是调情地话,道:“什么时候的事?” “最近才能断定。”黑暗里地声音听着倒底有几分凄凉了,“那些人时时想置朕于死地,其实,根本无需操这个心,他们只要活得过五年五年内不被朕杀掉,就可以打赢朕了。朕算计不过老天爷的安排。” 他很久没再开口。她也很久没动。直到,他转头,见她衣袂如旧,仿佛雕刻而成的石头。他轻轻笑了:“这个噩梦,老是纠缠你和阿慧的噩梦。你们就快做到头,为什么不开心一点?瑾儿?” 她不言语。1--6--k-小-说-网 瑾儿 岁月退回去,很远很远。 当年意气年少,白衣胜雪,足履浮云。 “我一直有个疑问,瑾儿---你是恨我多一点。还是喜欢我多一点?” 喜欢她忽然颤抖起来。 “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么?有无数记忆纷至沓来。填满她的思绪。 “你在逛奴隶市场。” “闲来无趣,便指着一个傻瓜奴隶。让人用十个东西置她于死,每样入体见血,多一件死不成,少一件死也不成。” “那孩子浑身上下皆是血,哀嚎宛若无助小兽。你----还有那些旁观的人却开心得哈哈大笑,等着看最后抽取无辜性命地一击。” “你那时突然闯了进来,如同月宫的仙子,把那个满身血污的小傻瓜抱在怀里。”皇帝轻轻叹息,“朕到现在还想不通啊,这么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会出现在那么肮脏不堪、俱是人间丑陋的地方。” 吴怡瑾眉头一挑,流露出嫌恶的神色,缓缓说:“我只是个江湖女子,碌碌平凡。” “所以啊,”皇帝笑容可掬,“十四岁的小丫头,稚气未消地这个江湖女子当时就和我摆起了江湖道义,强出头要抢下那傻子。” 吴怡瑾轻微叹息着:“抢下来又如何,那孩子备受折磨,奄奄一息,不但是我,就连师父也束手无策。” 皇帝似乎想到很好玩的事,语音里也透着笑意:“那时我再三要找你谈谈,你睬也不睬我,只管守在那个傻瓜跟前掉眼泪。为了你的师父啊、亲朋好友啊、姐姐妹妹啊,淌眼沫泪也就罢了,真还没见过你这么心软的,对着个素不相识的小白痴哭得那么伤心。我实在忍不住了,只好把北医给你打发过来。” 吴怡瑾瞪了他一眼:“北医那样地人怎会出现,他又怎会无缘无故替一个、一个小孩来治病,即便我师父剑神名满天下,可那时我师父也是匿名行走,北医又与他素不相识。那自然是”她叹气,“你请来的。” 皇帝笑咪咪地道:“你就是从那时真正记着我的么?抑或是还要后面,我们在洪荒雪山里?” 洪荒雪山。吴怡瑾怔怔想着,眼前晃动一片深垠无边的白,一个山头连接着一个山头,走不到天尽头的路,冰雪霰子一阵阵地往怀里涌,风刃割着脸颊吹散三千青丝,背上还伏着一个人伤重将死的沈慧薇。 太长久沉封地记忆。揭开来,无论多久一样是新鲜地痛楚。慧卿,慧卿,她受过了多少苦?她原以为,失去师父是她一生中最难抵挡的打击,可是慧卿啊,那样纤弱地身躯里,填着如山如海一般沉重的伤痛。她却始终在笑着,明媚的笑容比那雪峰上折射的光芒耀眼百倍,她心心念念为着别人,想着别人,替别人尽善尽美做每一件事,唯独是,她自己就不怎么想活着。 若不是慧卿,她或许不会真的懂得人生有如许沉重如许灰黯,若不是慧卿,她或许也不会懂得一个人可以把悲观和乐观、把大局和个人融合得那样惊艳无瑕。她独自一人,永远远离幸福慢慢地渗血,却永远带给别人欢乐温暖。 那个时候,在那成片无垠的雪山里,慧卿受了很严重很严重的内伤,她快死了。她安慰她,劝说她,刺激她,甚至求她,但留不住她的生气一点点抽走。----直到她们遇见他。 每次都是这样,那么巧遇见他,遇见他以后,天大的事儿都可以丢给他了,他就不慌不忙地接过去,化险为夷。 吴怡瑾忽地斩断思路,略显散乱的目光迅速冷澈下来。 不能再想下去。 再往后,就是这个混蛋,带给慧卿以后半生的痛。 不想再想。 作者的话: 眼皮打架,牙签都撑不住了。 后面还有些对话,必须慢慢改好了思路才能贴上来。 这章很重要。 皇帝快死了,也不算短吧,还有五年。这么个强硬皇帝他不死,我还真拿他没法子键他不死我怎么虐沈吴----谁敢虐沈吴。嘿嘿 也算是把吴对皇帝的感情做个交代。 讨论区有几个留言虐沈就这么开心?回不动了,明天回吧。闭着眼睛在打字了,好在俺会盲打。 最后, 走过路过,请顺手点下鼠标,hoho。推荐+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