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家里,就有无数拜帖呈上,都是王妃贵主以及各宦室冠帔等,知道柔嘉公主赐宅延府,要求前来拜见贺喜的,有性急的甚至当天跑来等着了。玄霜只得拨冗一批批接待。好在她府里经过几日调停,打理得颇是井井有条,而且在进封后,宫里早又按制安排人手过来,也预计到将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此时迎往送来,自有章程。倒是她陡然与大群素不相识的贵妇周旋应答,先尚有一二分窘迫,慢慢也就放了开来,几乎人人对她是奉承有加的,她只需维持尊贵的仪范应答进退不失尺度即可。 清霜起先还陪她坐坐,很快没了耐心,在园子里到处逛着,又嫌给她给她安排的屋宇不够宽广,要换屋子,嫌陈设不够精美,要添置改换,终于得偿所愿带着近侍偷跑了出去。玄霜听说,大为头痛,还是明烟劝她,清霜也是成年的公主,行为自有主张,反正人在宫外,只要不出事,即使传进宫里,皇帝皇后也只会责备清霜,不会为了这种琐碎小事苛责求备于她的。玄霜听了有理,便不再论。 午后有位贵客,是文太君到了。玄霜在她家里住了半月有余,一忽儿病一忽儿闹的,麻烦了人家,此时便异常热情。待太君好得其他几名贵妇都甚眼红。何侍郎夫人掩嘴轻笑道:“妾身有句不很恰当的比喻,不知情的人见了,倒以为这是一对母女呢!”太君一迭声的否认岂敢,玄霜看了一眼何夫人,微笑道:“太君夫人慈爱悌祥,有福身为太君之晚辈当属三生之幸。”既不说是,也不说非,只把太君捧得高高的,太君来时郁郁,只是禁不起其他几位交往世族撺掇一同前来的,此时方打心底里欢底起来。 玄霜觑个空子,悄悄问太君:“听说普圣寺见到的那位楚姑娘失踪了,可有其事?” 太君不禁淡淡冷笑,道:“不过是一帮人自以为高明,把每个人都想得可疑起来罢了。若筠那孩子可怜见的,临走前曾入府求见我一面,说是倒底是客寓京里,如今她虽无力扶灵回原郡,却有心捧着父亲骨灰返回乡里,也是了她父亲生前遗愿。我送了她一百两路费银子。她这走的是光明磊落,有理有据,刑部无能,找不到人反而胡乱攀咬罢了。” 刑部于求是上本摆了文恺之一道,文太君自然没有任何好感。玄霜一直挂念那姑娘,听到去向略感宽慰,然终觉遗憾:“那姑娘年少丧父,想必在家乡亦无甚根基,这一走,岂不可怜。” 太君道:“她不走,被那两方面扯皮的牵进去,才叫可怜。”玄霜道:“可是难道刑部出京也找不到人?”太君摇头:“我倒没这样闲心去打听,楚姑娘行踪当不难寻觅,只怕碰在年底,刑部没花心思罢了。”其实这件案子,到此为止越加复杂,如同湖面深处暗自搅动的漩涡,有愈发激烈之迹象,但文尚书一向不使他娘担心,在问明楚若均去向后,就没再提过这件事。如今玄霜找太君问根由,也仅问知一个皮毛而已。 宾客逐渐散尽,天时将晚,失踪了半日有余的清霜也才嘻嘻哈哈地出现。身后三四名宫女各自捧着挎着几个大包,每个人都累得呲牙裂嘴的好不狼狈。玄霜抚额道:“瞧这样子,难道不坐车就偷跑出去了?”清霜兴致勃勃,笑道:“别管这个,皇姐快来看我买的好东西。” 她把包裹打开,左一个右一个,摊开来放满了一长条桌,连凳子上都放了不上,五颜六色的非常漂亮。玄霜随便扫了眼,好象绫罗绸缎古玩玉器样样皆有,她呆了一下,道:“你带了多少钱出来,就为买这些个?” “帐房上支了二百两银子。”清霜笑着回答,“我又不能未卜先知,哪儿晓得有这么多可买的。皇姐你看这个镜盒,真真的民间也有这么漂亮的玩意。” 玄霜就她手中去看,是一件整竹根雕的镜盒,漆墨底,朱面,青金、广花、藤黄三色交汇,剔雕玉兔跳跃于流云、仙草图案,兔子眼睛仙草蕊心镶少许碎钻,剔犀手法流丽多变。总算清霜还不曾轻浮到买些制所非持的东西回来,她松了口气,可是同时又感到不快,倒不是对银钱方面有任何观念,仅是对清霜这样做法的反感。 清霜兴致不减,一样样拿给她看。玄霜勉强忍着,脸上倒底露出困倦来了,清霜哎呀了一声,笑道:“我倒忘记了,皇姐陪客陪了老半天,这会子当然是累了,快去休息吧。” 玄霜点点头,欲走,却又回头,指着一堆东西道:“这些作什么用呢?” 那是一大堆闪光的色彩艳丽的绸缎,总不见得她心血来潮买这些东西为自己做衣裳? 清霜笑道:“哦!差点忘了呢,这是我来皇姐府上,给这里的宫女内侍们买的礼物,每人一匹。” 玄霜随手翻了几样,道:“颜色花纹,不合规矩罢?” “那又何妨,她们只在外头穿,跟姐姐进宫时自然不会穿的。” “那也好。”玄霜一顿,道,“我原是每人备了一双鞋袜,这倒配齐了,一起赏下去便是,都说是端仪公主赏便可。” 一般人都是锦锻一匹鞋袜一双,近身侍候的宫女另外赏两件钗环首饰,小黄门是最打实的,就是十两银子,因她进位,新晋的府吏在宫中是有品制的,玄霜也打点好了给他们的头等赏封儿。这是玄霜出宫第一年给宫人们的赏赐,因清霜横插了这么一脚,不必扫她的兴,便索性用了清霜名义。东宫送了几坛子酒过来,也命一起发下去,每人皆有份额,上下都极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