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中间是否发生过什么?难道父皇对她就象对自己一样,残留着对女儿的最后一点亲情?玄霜脑中意念纷至沓来,忽听内侍扬声报道:“皇上、皇后驾到!” 在座诸人忙站起,玄霜也不例外,所不同者她或许是将头埋得比所有人都低。皇帝是她父亲,但他仍属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之列,更别提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不必抬头她感到皇帝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吩咐:“平身。”随即笑着道,“今日是家宴,大家不需如此拘礼。” 玄霜深垂着头,归席而坐。她本欲如往常一般以近乎无形的存在感尽快结束此次令她浑身不自在的赐宴,然而近在咫尺的声音使得她再也无法坐稳,受惊小兔般瞪大了眼睛,“公主殿下,今日可尚安好?” 施施然坐于她对面,右手第二位置上的白衣男子,见她如此,脸上不由浮起近乎促狭的笑容,眼里却有着不加隐藏的惊艳的光。莫瀛朝她举了举杯:“公主,幸会。” 玄霜脑海中一片茫然。――这究竟是个什么性质的宴会?洗尘和压惊,两个互不相关的主题生硬叠加本就颇具讽刺意味,令得这种讽刺变得更加混乱的是居然席间还会出现全不相干的陌生男子! “大离将有农苦使臣至,此次结交意义重大。莫卿深谙农苦文字,这段时间他随太子多方准备,暂时留居宫中。”皇帝云淡风清地道,算是解释了莫瀛在此出现的个中缘由。 这是否是足以立足的理由玄霜自知无置喙之余地,她急切间作出的选择是玉颈深垂,恍若对身边一切未见未闻。 这并不是她无言反抗的开始。在随后的时间内,她执意紧抿双唇,任凭席上佳肴美酒流水价换上始终无动于衷,正襟危坐姿态端庄如石像,同时仿佛对于她坐着的桌面上的浅淡纹路发生莫大兴趣,视线停留于那块方寸之地未有片刻稍离。每逢皇帝或皇后同她谈话,她仍是每言必应,可连头都不抬,仅从鼻端或喉咙口发出模糊不清的让人臆测无法明了含义的一二字音。皇帝和皇后拿她毫无办法,只得改向席间其他人谈话。 但莫瀛未尝因此而稍减半分兴致,颇为有趣的观看她负气、却无瑕可击的端坐仪态,耐心地捕捉她深垂的目光。长久保持同一姿态令她鬓发上那枝步摇上深垂的玉珞亦几乎纹丝不动,与她吹弹可破的面靥保持平行,玉珞上偶而折射微烁的光芒映着她幽深眸光。其人如诗,其心如潭。 这真是个有趣的女孩前一天看到她的景象于心间滑过,她看似柔弱无依,但在一瞬间竖起浑身的刺凛不可犯,当有外人后立刻便做出强忍委屈不敢发作的模样。这女孩有着比外表更加丰富的内心形态,令莫瀛有深入探知的渴望。 但她的不配合无疑与这场宴会的初衷大相径庭,气氛一阵沉闷之后皇帝显然放弃了做何事佬的打算,改向太子和莫瀛问话,谈起此次农苦使节到访将涉及的议题以及相应的规格礼遇,往年国家间使节往来朝拜不是没有,但这次农苦到来的使节身份特殊,系由其皇嗣亲领。太子想了想,道:“两年前有旧例,瑞芒大公入朝我们是怎么接待的,这次不妨沿用。” 皇帝道:“可借鉴不可全用。大公毕竟半公半私,表面上他不是使节,这次农苦可是明说由穆丹王子率领,仅这一点便大不同。” “是,相关礼节会注重这一点。” “亦需有个尺度。农苦乃大离之臣,这次是觐见。” 太子颔首:“儿臣明白,自有分寸。” 莫瀛忽含笑道:“陛下,这次农苦使节团,不仅是由穆丹王子领队,听说他们的公主亦在其中。” 皇帝道:“所以朕命清霜随同办理,早做准备,若农苦公主果然来访,自然由我国公主接待。” 莫瀛浅浅一笑不再多说。若华却快口接上:“清霜妹妹虽佳,对方多半会问起长公主。” 席间有短暂的沉默。玄霜分明感到来自各个地方不同的眼光会聚于她,然而她神情漠然,无动于衷。皇帝咳了一声,淡淡道:“斟酒。” 于是话题引向别处,但此宴失去最初性质便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使节问题虽可谈,终不能把家宴搞成国宴,端成公主和杨若华纵然都是爱说爱笑之人,皇帝面前也不大敢放肆。皇帝大约觉得无味,不久便与皇后离席,他们一走,玄霜也找到了理由即时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