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玄真自觉对我尚有亏欠，因而决定于太平行宫再帮我举办生辰。 而娉婷与我同日生辰自需同乐，只不过这一回她已有了身孕，因而没有到太平行宫来消暑，只是同宸王爷待在家中静心养胎。 我犹记得，初闻娉婷有孕，我几乎不敢相信。直至如婳同我说，我才信了的。那时候，真是要喜极而泣了。 娉婷那么那么久才为人母，当真是命途多舛。而今朝有孕，实乃福气之至。 从前我总以为娉婷这一生，也就是平平淡淡地过去了。没有想到，当真是没有想到，她居然真的已经放下了对沈流云的痴念，与宸王爷共育一子。我也真是为她高兴，她的爱情，终于走出了阴霾。 说道有孕，自是要再提一提雪樗公主了。她四月时身怀有孕，如今同慧静公主一样，即将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当真是有福气啊！ 如此一想，更是念及自身，为什么，我至今还是没有孩子呢？ 每每念及于此，总是感慨几分。旁人都有了孩子，我却仍然还是孑然一身，茕茕一人。 每至于如此，最后不过是青鸢妙语解了我的烦闷，怄我笑一笑罢了。 七月七日乞巧之时，众人一同聚在蕴意台上把酒言欢。我坐在玄真身侧，与他们共赏烟花烂漫。 今时今日座上仍有许多至交好友。无尘夫妇、沈遂风夫妇、洛亦华夫妇、哥哥嫂嫂、沈流云夫妇、以及无轩、曾挽落等人皆是在座同乐，共同庆祝我的生辰。 我是许久未曾再与他们一同相处了，如今再见，竟也会是这样的局面。 我现今身处高位，自然不同于从前。而他们，也离我愈来愈远。 但是，我依然庆幸。这些人，曾是我的知交故友。 众人一同饮酒作乐，一派融融之景令我心生欢喜。玄真见我兴致颇丰，便也更加开心。 此番出宫，玄真左不过只带了几位宫嫔而已。不过是我、无双、念芊、席玉、汐柔和挽晴几人。 琳琅因为二殿下素不耐热，也不宜舟车劳顿，因而未曾带出来。并且她自己也自主请命留于宫中照应，打点一切。 而苏婕妤自来便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所以也不曾出来，同湘嫔留在宫中。其余妃嫔则是畏惧于我，也是自己思量过了的。玄真此次只是想要带我出宫游玩，不自然不希望有人平白搅了兴致，因此她们也是很有自知之明。更何况，我在这里，哪有她们的容身之地呢？她们，也是惯会打算的。 于此一笑，掩袖痛饮。此时此刻，天下众生，还不是要对我俯首称臣？ 我举杯莞尔：“但愿他日，相逢有期。” 雪樗公主起身相应答道：“孤在此以水代酒，应了娘娘此言。自当与君有约，风雨无改焉。” 我抿唇一笑：“承蒙公主吉言，我亦有幸。” 公主满饮此杯，再次怀笑归座。 众人又闹了一回，看遍烟花漫漫，璀璨至极。空一缕余烟散尽，如水过无痕，风过无声。 众人再次扶醉而归，我同玄真执手目送他们去了行宫歇息。我回到雁回殿，准备歇下。 雁回殿哪里都好，单是雁回二字便很是称我的心意。李易安曾有词曰：“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果真是情深意长，且在她失意之时，更是回望从前岁月，念念不忘青梅爱恋。 她曾有言说，雁过也、最伤心，却是旧时相识。如此而言，不失为点睛之笔。婉约之词，其灵骨在此矣。 正细细想着，如婳已然上前来了，她悄声说道：“侯爷命人传话进来，说是要见娘娘。” 说罢，还四处张望了一下，见她们正忙着安置礼品，于是又道：“侯爷说，让娘娘放心来便是。皇上如今正在见洛亦华和沈遂风二位大人，不会很快来的。因此，邀娘娘去溪绀碧一见。” 我了然，故作沉静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罢。吩咐下去，今晚不必守夜了。你和青鸢也早些睡罢，不必等我了。” “娘娘早去早回。”如婳仍是不大放心。 我点头：“我晓得分寸，去罢。” 我于内殿换了一身灰蓝色的衣服，旨在低调不容易令人发现。 我去到的时候，无尘已然在那处候着了。 我轻轻走过去，方道：“侯爷夜召我于此处相会，是为何意？”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竟不知，你好大的本事。” “什么？”我甚是不解，因而开口相问。 他笑了一声：“数月不见，你倒是同玄真恩爱得紧。倒是快要将我的话都抛掷于脑后了呢。也是，待我功成那日，你必然得不到多少好处，而若是你同玄真在一处，倒是有机会让你母仪天下。毕竟此刻，他身边没有皇后，只有你一人。” 原来的我听见他这样说，是一定会生气的。然而奇怪的是，这一次，我听他这样说，并没有生气。我只觉得好笑，于是失笑：“那么，侯爷今番找我来，只是为了说这些话来警醒我么？” 他有些讶异我这一次竟然会这样同他好言好语地说话，于是怔了片刻才又道：“嫣然，我告诉过你的，假若你背叛我，我必然不会放过你，也必然如我所言那般，让他君心老死河山。所以嫣然，你最好还是认真些。他日我大业得成，必不会薄待了你。” 我嗤的一笑：“侯爷，若我想对你认真不是不行的。我的确很想待你认真，可是啊，侯爷。我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对你认真？我又凭什么对你认真？而侯爷你自己扪心自问，你又为什么值得让我对你认真呢？” 他凝视我片刻，又笑了几声：“好，果真好极了，如今的林嫣然，竟是这样一个人。当真令我刮目相看。” “自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何况我与侯爷分别数月。” “既然如此，我对你尚且还有几分不放心。”他笑着从袖中拿出一个蓝底红釉的小瓶子，很是别致，“你若是想要让我对你放心，那么便拿出你的忠心来。这个药，极其难得，可别浪费了。” “侯爷你是说……” “对，找个适时的时机，让玄真吃下去。如此，你才能够表出你的真心，才能够让我真的放心。否则，我倒是要看一看，你的心，是否依旧了。” 我知道我不得不接下那个瓶子，但是嘴上却是笑着说：“只可惜玄真虽为帝王身子也曾有过大损，可是他却不喜欢服食药汤一类的。看来，侯爷这样倒是失策了。” “我知道你有办法。”他亦是带着那双星眸看着我。 “那是自然，如何会没有法子呢？”我莞尔一笑，“看来呢，需当我亲自喂他，他才能够下得了口了。自然了，以口相喂，再以水相哺，侯爷你说，若是换了你，你可愿意吃下这样要人性命的毒药？不过想来我若是侯爷，自然无法抗拒如此美色，自然也会是心甘情愿吃下去的。而侯爷以己度人，那么玄真自然也不会拒绝嫣然的。嫣然想的对么？侯爷？不过嫣然想来，侯爷当真是好谋划，竟然能够未卜先知到如此地步，嫣然拜服！” 他眼中的笑意在我说完话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以为他无所动，于是准备离开。不想他握着我的手腕，逼我回转身子面向他。他一字一句道：“别逼我，嫣然。” 殊不知，他手上的劲儿也越用越大，我的手渐渐地被他抓得有些疼，于是我开始挣扎。他见我如此，更是恶狠狠地说道：“嫣然！我告诉你，你若是看不清楚自己的心意，那么我便也不会轻易饶了你！你自己好好想想罢。” 说罢，这才松开了我的手。我握着稍稍发青的手腕，轻轻笑道：“侯爷，并非是嫣然自己看不清楚，看不透彻。只是侯爷一人如此而已。” “什么？”他再度回望我，眼神凌厉。 我亦是不甘地直视着他，口中说道：“侯爷，此番之事想来不会那样简单。而我，又能够如何呢？侯爷如今让我在你给的条件当中做出选择，可是侯爷，你又何曾想过，我林嫣然何时有过选择，何时能够凭自己选择呢？还望侯爷细细思量，嫣然不打搅了，告退。” 这一次，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也并没有以他独特而冷酷的方式挽留我。我一个人走出了溪绀碧，回了雁回殿。 路上凉风习习，带着夏日夜晚特有气息拂在我的脸上。自溪绀碧出来之后，脸上燥热难当，好容易平息了些，如今又想起那瓶小药丸，心中也平添了几分不快。 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了望，眼前一片繁星缭绕，轻云缓缓飘过。小石子路上满是星光的清辉，映着溪水的碎光，波光粼粼的样子有如天上星辰璀璨，却扰乱了我的心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