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我失了孩子，玄真离去的第二日便传来圣旨，说是晋我为妃。而我含着笑容接过来，倏然甩袖，掷地有声。 宣旨的长钰被我吓着了，于是捡起地上的明黄圣旨说道：“娘娘这是在做什么？” 我带着凉薄的笑容同他说道：“这个妃位只因着我失了孩子而给的，我也不稀罕。更兼之孩子是因此而没有了的，当你们心心念念地声声喊我懿妃娘娘的时候，我都要记着我的孩子。懿妃，多可笑的位份。每每我要听着你们喊我懿妃，我就要想到我还不足五月的孩子，当真是一场莫大的笑话。懿妃如何，林昭仪又如何，不都是同傀儡一般么？也都如台上戏子一般说着热热闹闹的戏文，见好就收便是了。只是我生来便不屑如此，什么位份于我来说都没有意义，公公心里也和明镜似的，想来皇上也自会明白。” 长钰听闻我大逆不道的话，原本不动声色的脸忽而变得难看了起来。他想了想说道：“娘娘要知道皇上是天子，天子的恩赐不可以不要。” 我嗯了一声：“所以本宫接过来了，但是既然是本宫接了来的东西，便是属于本宫，本宫如何支配怕是不劳公公为本宫费心。但望公公为本宫传话给皇上，也请皇上不要为本宫费心于此。” 长钰听闻讪讪的，同我劝慰了几句便退下了。而将那份圣旨恭恭谨谨地端放在了一旁的紫木圆桌上。 而我看着桌上的圣旨，那样明丽的黄色金亮璀璨，几乎要晃花我的眼。 而我，何尝是不晓得，玄真晋我的位份，也并非是要补偿我。 他只是希望我没有了他宠爱的护佑下，能够让我自己用权位保全自己。 他情深意浓，而我无以为报。 只是，我的人生，我已经不能够由自己来支配了。因此，得过且过罢。 现今的时日，我着实没了当初那样的心性。我从前……我从前是那样的渴求安稳时日，希望自己此身不入侯门，也不眉公卿，可是事与愿违，终究是怕什么来什么。 从前，我同娉婷多少要好，姊妹情深。可惜如今她是再也不愿意见着我的了，她为了一个沈流云，而我是为了一个曲无尘。两姐妹越走越远，终究是没有办法再回到从前那样的日子。 我不晓得，我究竟是犯了什么样的大错，今生竟活得这般辛苦。或许如今之事只是我当初错选的结果，但是我不曾有过一刻后悔，为何还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我再也不能够和从前一样？ 和从前一样？从前……罢了，我如今这般，还提什么从前？ 意志消沉了几日，宫中也无人再来问津。门可罗雀，竟是这般光景。 玄真他们也再没有来瞧过我，这也是我一心所求的平静。而宫中人是惯了的见风使舵，因此总也是免不了几株墙头草随风左右倒的。 起先宫中人以为我并非是失宠，还有幸晋了妃位，对我也还尊敬。只是这几日我渐露颓势，又是没了孩子的，玄真也有好些时日不曾踏足来我宫中了，于是一些个侍婢便开始对我不恭不敬，起先青鸢等人倒也还能够压得住。而后来见我完完全全地失宠，便也敢公然在我面前提及别宫的妃嫔是如何好如何得宠，而我抱着个病躯也不知几时才好，如此下去，几时才得消停？ 我听闻不过付之一笑，毕竟这些陋质不需要我动手。随她们去罢，无伤大雅。 青鸢等人见我如此，也就放任着不管不顾了。 时日长了，也到了十月的下旬，即将步入十一月初。 这起子人越发不消停，竟敢公然拿了我宫里的名贵东西，交由外头的人变卖了牟取利益。将真货带出宫去，而将假货掺杂在我的宫里头。最多的，便是拿了我梳妆台里的首饰出去变卖，而我听闻了，初时尚且不为所动，但是当我知晓了她们拿着我的《墨梅图》去典当之后，我便大为恼怒，命青鸢等人将这起子人都带到我面前来逐一审问，务必要她们吐出点实话来，将《墨梅图》真迹寻回。 旁的东西也就罢了，而那幅《墨梅图》是我如今唯一能够留得下的东西。那是玄真当时赏我的，而我转赠给了慕妃。且在慕妃死后将它重新收入自己宫里头珍藏着，希望能够在此悼念着温姐姐。总不能够让她芳魂无人知，也不至于她不被人所记得。 但如今，却连着小侍婢们都敢明目张胆地在我宫里行出偷天换日这种招数，可想而知，是将我林嫣然当做好欺负的主了。 青鸢办事果真是雷厉风行，不多时便将全宫里的侍婢们都待到主殿里了。 我看着殿里乌压压跪了一群人，脑子也有些嗡嗡作响，极其不舒服。因此随手拿了身侧的一杯茶来慢啜，但是因着我失宠，所以宫里的茶也就早已经被换成了陈年的旧茶。我是不在意这些事情的，只是含着笑意看着这些人。 这样的如花容颜，心却不如花儿一般明丽纯洁。即使是绝代容光，只要是心如蛇蝎的人，那么也便算不得是美好的女子。 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们，有时候沉默要比发怒的效果来得明显。但是原本应当意气风发的我却镇不住这样的场面了的。 不多时，底下的侍婢们便交头接耳，说着一些抱怨我的话。而我自然是静静倾听的，只是嘴角聚起的笑意更加肆意。 终于有一个侍婢带头打破这样的僵局，她带着微红的脸鼓着气说道：“娘娘现今还有事儿找奴婢们么？倘或没有，还请娘娘让奴婢们去做事，毕竟奴婢们不像娘娘这般高贵，可以处处闲着什么事也不用做的。” “哦？你们是有什么事情要做的么？”我微微一笑，“本宫又怎敢劳烦你们来替本宫做事呢？只是……” “只是什么？”另一个沉不住气的侍婢也开口说话，我轻轻地瞥了她一眼。 我的话音忽而变得尖利：“你们这群贱蹄子也敢在本宫宫里头做出这样偷鸡摸狗的腌臜事儿？竟敢偷取本宫的饰物与宫外的人私相授受，这样霍乱宫闱的罪名本宫可吃罪不起！你们倘或不老老实实地交代出来，那么也别怪本宫心狠手辣，要一个一个地收拾你们。也正如你们所言，本宫闲着也是没得事情做的，可有着闲暇日子同你们折腾着，你们若是不要本宫片刻安宁，本宫自然也不会要你们好过！如今，你们可敢消停些了么！” 我自入宫以来便和颜悦色，从不以脸色示人。而失宠之后，也从未有过今日这般气恼的时候。因此一干侍婢都有些惊诧，见我是真的生气了，也都不敢做声。 一时之间，碧凰宫里头安静地连根银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够听得见。 而我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她们。 她们如今也不敢和我叫板，更是不敢和我对视，只把头垂得更低。 而锦瑟训斥她们的话更也是恰到好处：“放肆！娘娘问话也敢不答的么？” 众人不敢说话，却又是不得不回答：“奴婢们并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娘娘不要凭着一己之乐而随意诬赖。” 诬赖？这话说得可笑。我看一眼锦瑟，锦瑟会意，于是说道：“我以为娘娘不在了，竟也劳得动你们这群人说出诬赖二字。可见有人暗地里给了娘娘气受，只是娘娘是个好脾气，而我却见不得你这们些人使这些坏心眼儿。” “咱们并不敢对锦瑟姑娘隐瞒。” 我见我如今的下场还不如一个锦瑟，心中有些黯然。然而只是一瞬，我又不甚在意这些小事了。 毕竟锦瑟即将要嫁给洛亦华，成为京都名家洛府的嫡妻。 如此尊贵的身份，实在是不应该在此处的。 我冷笑，见着这样的情景，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更是生气：“你们倘或不寻回本宫的东西来，本宫自会要你们好看！而你们假若以为本宫是个好欺负的，那么如今也要你们擦亮眼睛瞧一瞧，看看本宫究竟是绣花枕头空有其表，还是铁腕之下铁石心肠！” 众人的气息凝滞，带着一些呼吸的轻重声。 我见着如此，便说道：“你们旁的东西不交出来也就罢了，倘或是不交出那幅《墨梅图》来的话，那么也休怪本宫无情，铁腕手段！” 有个小侍婢轻声说道：“娘娘如今根本就不如从前了，也不配再用得上那样的好东西。如今同我们计较，倒是显得林家小气。” “青鸢，掌嘴。”我淡然开口，青鸢会意，特意将一早准备下了的红赤板拿出来，一板下去正中那侍婢的嘴。 只听得那一声声的啪啪声同我的声音交杂：“本宫再说一次，即便本宫今时不同往日了，也由不得你们说本宫配不配。而本宫家族岂是你们这群人可以置喙的，果真是不自量力！如今本宫再如何，也是懿妃，是宫里头的主子。你们如今胆子也大了，竟也敢同本宫争教了？也好，今日便让你们看个清楚，看看本宫是否有能力整顿后宫的乌烟瘴气！如今你们也瞧见了，再敢乱说话或行差踏错一步，便是这样的下场。本宫今日杀一儆百，看你们往后还敢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