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心本是苏州情,空游中原半春秋。未及云帆济沧海,却见至亲两不顾。 看着薛忆霜与红雀的古鸿娘亲,竟好似十分欣喜地慢慢将揪着古鸿耳朵的手也慢慢松了下来。 古鸿得了自由,便忙伸手不住搓弄着耳朵,却见自己的娘亲看着薛忆霜与红雀二人,便忙说道:“娘,这是薛姑娘,这是红雀姑娘。” 但是古鸿好似也没有发觉自己娘亲的神情,只见得她一遍又一遍地打量着二人,又将头靠近古鸿轻声说道:“我说,你小子不错啊,哪里找来这么标致的两个媳妇儿?” “不是……”古鸿此时才明白,自己娘亲为何一直用这样的眼神打量着二人,原来,这正是所谓的婆婆看儿媳,越看越欢喜,尤其还是这么好看的两个女子,自己其实本来听到有邻里告知古鸿回来的时候虽然生气,但是激动更大于生气,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纵使只离开了半年多,但依旧甚是挂念,而听说他还带回来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之时,更加心中是大喜,想来作为娘亲,可能也是急着想要抱孙子了,故而便没有再犹豫,而是迫不及待在那个邻居带领之下,来到了客栈之中。 而古鸿闻言,却是惊出一身冷汗,慌忙解释道:“娘,这个红雀姑娘只是我的好友罢了,此次同行也是巧合,莫不要胡言。” 这个解释,与方才同那掌柜的所说的如出一辙,自然,古鸿娘亲也是听懂了里面的门道,不过这红雀长得确实好看,古鸿娘亲不免还是多看了两眼,随即又看向了薛忆霜,只见得薛忆霜好似也理解古鸿的意思一般,顿时也是俏脸微红,低下头去。 薛忆霜越是这样,古鸿娘亲也越是明白,而且再说,都是一般百姓,哪里还管那些达官贵人才会在意的什么礼数,只要身家清白,便就是好姑娘,当然,古鸿娘亲是不知道薛忆霜的身世的,只不过她看着这个大眼白嫩的丫头,也是说不出的喜欢,更甚则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问道:“你姓薛是吧?” “我,我叫薛忆霜,伯母您叫我小霜就好了。”薛忆霜红着脸,任由古鸿娘亲拉着她的手,便是着头不敢抬起。 “小霜,好名字啊,你今年多大了?怎么跟我家的这个臭小子认识的?吃饭了吗?要不上我家去,我刚在自家后院种了一些菜,新鲜的很,要不……” “娘,娘……”眼见着薛忆霜露出从未见得过得羞涩,古鸿也是一阵偷乐,但还是上前,阻止着自己的娘亲,嘴里连声说道,“行了,娘,你看你把小霜都吓坏了。”说着,古鸿便不动声色地轻轻将自己娘亲的手从薛忆霜的手上拿开,而自己则牵住了薛忆霜的手没有放开。 “我怎么了?我关心一下儿媳妇不行啊。”古鸿的娘亲,不似一些名门夫人那般拘束,反而看得很开,说到底她其实也是个豪爽之人,若是到了江湖之中,恐也是一代响当当的女侠了。 古鸿心中便一直是这么想的,只是他没敢说罢了,但是听得自己娘亲这么说来,又看着周围一大堆识得自己的人在围观,不免也是羞红了脸,再看薛忆霜,此时头依旧没有抬起,好似这真的是她人生当中头一回那么窘迫一般。 古鸿虽然也有些羞臊,但是说白了,他的自小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解开一个个案件的真相,相对的还要显得好些,但是他还是知道,薛忆霜恐怕心中当真是羞愧万分,毕竟这样一来,古鸿与薛忆霜可以说是明面上的夫妻了,她要否认也是不能,要是这样古鸿便真的下不了台,而且本来这也是自己所希望的,有此事实也不该否认,只不过她心里好似还当真没有准备好,她虽然喜欢古鸿,也与古鸿互诉了情谊,但是眼下的问题还是查雪柔那边的问题,薛忆霜可以为了查雪柔而隐瞒自己对古鸿的情感,也是有可能会因为查雪柔而放弃对古鸿的情感,毕竟她完全不想伤害这两个自己最在乎的人。 可事到如今,薛忆霜也不知如何是好了,不过就是在连古鸿都有些手足无措之际,只听得一旁的红雀说道:“伯母,是这样的,古公子本来也打算与您相见,可是他便是听闻雪月派的掌门得病,所以还想急着上山去探望他。” 此言一出,果然让还在争论的古鸿与古鸿娘亲停了下来,古鸿用满怀感激的眼神看了一眼红雀,红雀则是微微一笑没有多言,但是这该不该马上回去的事情,确实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只听得古鸿的娘亲闻言,便是将手一甩道:“行行行,你先去看你的掌门去吧,反正啊,对你来说,学武闯江湖什么的,最重要了。” “不是的,娘。”古鸿听得自己的娘好似一个孩子一般地耍起了脾气,这便忙说道,“毕竟学武的师父也是老师不是?他得了病,我也理当去探望。” “得得得,我又不是没让你去。”只听得古鸿的娘亲说道,“但是啊,去完以后,可得回家,我在家等你呢。” 听闻自己的娘亲终于肯暂时罢休了,古鸿终是一脸释然,他其实觉得,带薛忆霜回来乃是早晚的事,可是现如今,王忱的事情还未解决,而且他与薛忆霜之间,现在还有个查雪柔,更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自己哪里敢心安理得地就这么回家,所以他又做出一个连自己都觉得不孝的决定,那就是先把娘哄回家,然后在探望完掌门以后,直奔嘉兴迷蝶谷,用最短的时间将一切解决,然后再回去,就长伴膝下,再不离开。 所以古鸿想到这儿,便又是对着娘亲说道:“明白了,明白了,爹在家吗?”古鸿由于有了再一次偷偷溜走的念头,所以便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他与父亲有更长时间未曾见面,因为父亲是衙门的公差,常年因为公务要离家,一走快则天,慢则数个月,在古鸿离家之际,他与父亲也已然三四个月未见了,算上现在自己离家的时间,便是有一年未见了,所以怕是此次又见不着,才开口询问。 而古鸿的娘亲则没想那么多,只见到她有些抱怨地说道:“还能去哪儿?公差呗?就昨天才走的。” 古鸿闻言,顿时心中懊恼,想不到就差这一天,自己又与父亲错开,想来也是万分唏嘘,可是毕竟以后要回来的,在张大人那儿领个职务,凭着自己探案的头脑以及现如今的武功,恐怕以后还是能保证家里吃穿无忧,这样父亲也不必劳心劳力常年在外了。 想到此处,古鸿心中不由又是怅然,随即便对着娘亲说道:“那我先去了。” “去去去!”古鸿娘亲虽然心中不乐意,但想想也是就这么点路,虽然天色已黑,也当是一两个时辰的光景,所以这边对着古鸿说道,“快去快回,我在家等你。” 古鸿闻言,便是强忍着要流出的泪水点头说道:“明白了。”说罢,便是对着自己的娘亲深深一拜,薛忆霜与红雀也不知古鸿为何行此大礼,但是毕竟他做了,二人也是随着对着古鸿娘亲施了一礼后,便随着古鸿离去。 “臭小子!快些回来啊!”古鸿下楼牵了马,却依旧能听到娘亲走出客栈在他身后叫喊着,不由得背对娘亲潸然泪下,却是不敢回头,只猛然一点头,嗯了一声后便策马狂奔,消失在苏州城繁华的街道之上。 不一会儿,古鸿便出了城北,直奔雪月派的山下而去。 雷雨过后,乌云顿散,星空漫天,更是一轮狡黠的明月高挂当空,枝头鸟儿已然睡着,但是还不妨夜莺声声不绝,满满的都是宁和之气。 便是在此环境之中,古鸿一行的马便来到了山下,古鸿其实本来是想明日前来的,毕竟赶了几天的路自己也累了,可是便是为了摆脱自己娘亲,不得已只能如此,为人子则欺瞒娘亲,实在不孝,想到此处的古鸿,也不由得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你干什么?”薛忆霜不知古鸿心中所想,看到他这个行为以后,不由得大吃一惊,慌忙问道。 只听得古鸿竟不再隐瞒,而是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听得薛忆霜当真面色发白,不由有些气恼:“你怎能如此?儿子骗母亲,乃是不孝,这可要遭天谴的,而且,而且,以后,以后我有什么颜面再去见你娘?” 薛忆霜自然也是希望一切事情能全部处理妥当,随后可以安心随着古鸿回家,过上平静又幸福的日子,但是他这么做了的话,那便是平白让自己娘亲生气,可是作为人母,又怎会当真生自己儿子的气,那么随之而来的,便是自己以后的处境,想到这里,薛忆霜都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只觉得这么弄会将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但是古鸿闻言,则也是一阵忧虑地叹了口气后说道:“我也何尝不知,可是,我娘所希望我的,就是不要去插手这些纷争,要是让她知道了,便一定不肯让我离去,此时我若要再强行离去,那又是如何?” 古鸿其实考虑的也很多,便是在一定要插手此事的情况之下,选择了一个相对不让人太受伤害的选择罢了,因为他也明白,自己的倔强是一种莫大的坏处,可是又不得不做罢了,既然都会使人受到伤害,那么还是以这个方法为妙,可能大家受到的伤害还会小一些。 薛忆霜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顿时也只得叹了口气道:“待到事情结束,我只得去跪求伯母的原谅了。” “我会陪着你的。”古鸿闻言,便说道,“一切因为而起,我相信娘也会理解你的苦衷的,我会将一切都说清楚的。” 眼瞧着古鸿好似越来越成熟可靠,薛忆霜终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他不再是那个西湖边上,被自己耍得团团转的傻小子了,虽然还是傻,但是却多了一副韧劲,这让人很有安全感。 “这不是古鸿吗?”正当三人准备上山之际,只听得一个年迈的声音传来,那是山脚下的一间破屋,破屋外零星摆放着几张桌椅,还有一个破旧的“茶”字牌子,原来,便是那在此山脚下做生意的摊主。 此时天色已暗,他也收拾了东西准备打烊,可是听得屋外有动静传来,这才探头去看,天色还不是那么黑,依稀还能看见马上三人的轮廓,再加上声音,那个摊主便确认此人应当是许久不见的古鸿了。 古鸿闻言,便下意识往茶摊之处看去,只见得一个中年的大伯掌起了一盏油灯,朝着古鸿走来,一边走一边还笑着说道:“我说怎么听着这么耳熟,果然是你啊,怎么这么晚了,还上山?” “忽闻掌门燃疾,故而专程回来一探。”其实古鸿每说这句话的时候,都想狠狠给自己一个耳光,因为他现在也知道,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而且薛忆霜要是知道了真相,恐怕还会多赏他一个耳光,所以古鸿只能故作镇定地说出这话。 但是这个摊主好歹也是在雪月派的山脚下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平日见到的雪月派弟子也不会少,这便疑惑地说道:“诶?没听说金师傅生病啊?昨日还下山过,经过我的摊子之时,还要了碗茶水喝。” 古鸿闻言,只觉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心道你这老头,能不能别说出来,这叫小霜知道了,我可没有好果子吃啊。 但是显然,薛忆霜根本没有往此处去想,毕竟这个掌门她也不认得,而且山高路远,从古鸿得知消息到回来,当真好了也说不准,故而她根本没有作任何的反应,倒是古鸿,则依旧是在慌忙地打着圆场:“难道是那师兄误报?不过既然回来了,这便还是山上一看吧。” 说着,古鸿便要拜别那摊主,这事其实跟摊主也没有什么关系,便也不再多言,只是临行自顾叹了一句:“怎么都在今天往山上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古鸿闻言不免好奇回头问道:“老板,你说谁?” 那个摊主本要拿着油灯回房歇息,听闻古鸿问道,便说道:“我也不清楚,零零散散来过一些,当中还有个是之前,就上次你离开之前,在我这儿一起喝茶的那个侠士。” “王忱?”古鸿闻言,顿时心中一怔,不由地看向薛忆霜,而薛忆霜自然依旧是一脸迷茫之状,毕竟古鸿与王忱碰面传武艺她知道,甚至王忱她也见过,可是二人是在哪儿交谈在哪儿传的秘籍,这种细节她又哪里去知晓,但是眼看着古鸿这副惊讶的神情,不免还是问道:“你是说,王忱上了山?” 不由分说,古鸿顿时心中起了一丝波澜,那是一种疑惑,也是一种惊恐,他好似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一般,随即,只见得他挥鞭策马,径直上山。 “你慢点儿!”薛忆霜在身后不及叫住古鸿,便只得与红雀一同也跟了上去。 这座山不是很高,便是没多久便到了山顶,可是,眼前的一幕已然将二人怔住,只见得那块当年被王忱一刀为而的牌匾还在门上悬着,只是脱了钉子,有半截悬了下来,而古鸿则坐在马上,看着那扇已经破开的大门,愣愣出神。 “古鸿?”薛忆霜见状,不由得上前关切道。 可是此时的古鸿,哪里有心思回应薛忆霜,只见得那破损的大门之中,两个躺在地上的人清晰可见,他们身着雪月派的长袍,一个胸口的衣襟渗着红色的献血,另一个则是咽喉之处血液尚未干涸。 不由分说,古鸿一跃从马背上跃起,直接落到了那两个人的跟前,没错,在昏暗的天光之下,古鸿还是能分清楚,他们确实是自己的师兄,而他们,早已气绝身亡。 抬头再看屋中,只见得那一整个院落之内,躺满了尸体,纵横交错,各个都显然是被利器破了胸膛或者咽喉,甚至还有透露,场面惨不忍睹,酷热的夏天,又引来蚊蝇阵阵盘旋。 红雀看着都不敢进去,当然,她这是故意作出的柔弱之样,虽然止步,却还是不住朝着门中观瞧,还偷眼望了望四周的景象。 薛忆霜则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在江湖之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已将死生置之度外,虽然这场景还是有些凄惨,但是古鸿都已经进去,自己哪里有不进去的道理,随即,她终是捂着口鼻,大步跨入,来到古鸿身边。 而此时的古鸿,已经找到了掌门金思武的尸体,只见得他一身黑袍,胸口被人一道砍透,血流了一地,面部也有不少伤痕,而人则早已身亡。 古鸿就这么拖着金思武尸体的脑袋,泪水不住从眼眶中留下,他实在想不到,自己这一去,竟成了永别,这满院的师兄,都已经惨遭不测,这叫自己究竟是哭,也流不出眼泪来,可能当真是震撼打过了心痛,迷茫多于了哀伤。 古鸿就这么跪在地上,话都说不出来,浑身不住颤抖,神情莫名诡异,好似生气,又好似哀愁,更好似疯狂,直到一直纤纤玉手搭在了古鸿肩上,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温柔的呼喊:“古鸿,别这样,想哭就哭出来吧。” 那是薛忆霜,她其实进门以后,就蹲在了古鸿的身旁,见着古鸿这般的神情,心中不免也紧张起来,都说哀莫大于心死,伤心过头,便也没了眼泪,可是,这又哪是伤心便可以概述的,自己的师父师兄们,一夜之间全部天人永隔,这又是哪般的痛苦可以解释得清楚?所以,她没有劝解,而是轻声地宽慰古鸿。 薛忆霜是古鸿现如今身边最亲近的人,她与自己经历了种种,更是有了情感,有了信任,也只有在此时此刻,在薛忆霜的面前,古鸿便没有再忍住,一声长啸过后,他便是将头靠在了薛忆霜的肩头,放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