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高照,炙烤这大地。路旁的树叶耷拉着叶子,一副恹恹的样子。 皲裂的田地里,是一排排干枯泛着黄的秧苗。 京城远郊的路上,一队队难民相互搀扶着往京城赶。 都说京城遍地是银子,随便捡一捡都能填饱肚子。 “爹,您坚持住,咱们马上就要到京城了,到了京城就有吃的了。”小男孩干瘦发黄的面颊上,嘴唇起了白色的皮。面露焦急之色道。 中年男子瘦的只剩了皮包骨,虚弱的缓缓挪动着步子,脸颊深深的凹了进去。看着竟似是个年过花甲的老者似的。 “狗儿,爹没事。”男子声音低低的回道。 狗儿扶着男子到路边的树荫下休息,又伸手将腰间的水袋给拿出来,递给男子道:“爹,您喝水。” 男子将水袋放在唇间,只将唇角浸湿,凸起的喉结,山下动了下做了吞咽的动作:“爹喝完了,狗儿也喝。” 狗儿将水袋拿到手上时,掂了掂,眸子暗淡了下去,爹根本就没有喝水。 狗儿的眼圈涌上一层水雾,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时就换上了一副笑脸:“爹,狗儿不渴。”说完又将水袋挂在了腰间。 “狗儿,爹有些累了。休息一会。”男子的声音透着虚弱,低低的几不可闻。 狗儿看着男子闭上的双眸,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男子的身边。 梦里狗儿看到了一汪清泉,泉水甘冽。庄稼地里一片绿油油的禾苗… “狗儿,今年收成好了。爹就送你去学堂,读书识字将来做大官。” 狗儿无比兴奋的在田野里跑着,学堂是他梦寐以求的地方。只是家里一贫如洗懂事的他虽然向往却从来不提。 如今梦想终于要实现了… “让开,让开…”有大力将狗儿给推倒在地。狗儿睁开眼时,看到的依然是满眼的热浪,三三两两穿着破衣烂衫的行人。 原来是个梦吗? 狗儿揉了揉眼睛,往边上挪了挪,又看向男子的方向,男子以诡异的姿势卧倒在不远处,嘴角带着笑意。 “爹,爹…”狗儿摇着男子良久都没动静,但依然固执的唤着。 “哭丧啊,到一边哭去。真是晦气。”先前占了狗儿位置的人不耐烦的喊道。 狗儿擦了擦眼角怒道:“我爹只是睡着了,他不会不要狗儿的。” 一行人看着小花猫似的狗儿,嘲笑道:“死了就死了,还少受些罪,不信你看看你的还有鼻息,还有体温不?” 狗儿愣住了,颤抖着将手指放在男子的鼻端,果然没了气息。 狗儿低着头,眼泪簌簌滴落。入土为安他还是懂的,不过以他瘦下的体格自是搬不动男子,只得在原地挖着坑。 一捧土,一捧土,从天明到天黑… 路过的行人看到只无奈的叹息,并无上前帮忙的意思。 相比而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早一步到京城早一步解脱。 狗儿费力的架着男子的胳膊,拼命的往坑里拖。 短短的几步路,狗儿拖了许久。待到将男子埋好,狗儿恭敬的磕头。 又将水袋取下,倒在了男子的坟前。说是坟其实就是个土丘。 “小姐,咱们去帮帮他吧。”福安心有不忍的说道。 叶绾从安国寺回来的路上见到了这一幕,定定的立在远处看了良久。 一样的面黄肌瘦,一样的无能为力,一样的倔强。 看着狗儿如今的样子,叶绾又想到了那个大雨瓢泼的秋日。 娘也是如此被自己埋在了无人知晓的野地里。 “来,喝点水吧。”福安将水袋递给跪在地上的狗儿柔声道。 狗儿抬头,只看见一位似是仙女的姐姐温柔的对着自己笑。 狗儿以为自己是要死了嘛?否则怎么会见到如年画里走出的仙女呢? “发什么呆呢?喝吧…”福安将水袋塞到狗儿手里。 狗儿有些拘谨的拉着衣服的下摆,看了看福安,又看了看叶绾。咽了几口吐沫,将水袋交还给福安道:“我脏,若是喝了,仙女姐姐就不能喝了。” 福安轻笑,心疼的摸着狗儿的杂乱的头发,说:“姐姐不嫌弃的。喝吧…” 狗儿看着被塞回来的水袋,里面发出水波荡漾的感觉,睁着大眼道:“真的吗?” 福安红着眼圈道点头。又转身对着叶绾哀求道:“小姐……” 狗儿只喝了几小口,就将水袋还给福安。 叶绾走上前蹲在狗儿面前道:“能告诉姐姐,为什么将仅有的一点水,倒在了坟前?” 狗儿的眼光迅速的暗沉下去,低声道:“狗儿知道,爹每次喝水都是装的,只是浸湿了嘴唇却不喝。如今爹死了,狗儿什么都没有,只有这点水了,最起码让爹在底下能喝一次水。” “那么你自己呢?”叶绾哽咽着问道。 “这里离京城不远了,人们都说京城到处有吃有喝的,若是到不了京城,也好下去跟爹做个伴。”狗儿认真的说着自己的打算。 叶绾摸了摸狗儿的脸颊道:“你以后就跟着我吧。愿意吗?” 狗儿看着亭亭玉立的叶绾,有光线斜斜的照在叶绾身上,似是镀上了一层光晕。 狗儿看着有些呆了,木然的点头。 叶绾转身往马车走去。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自己微薄的力量,终只是蜉蝣撼树罢了。天下之大,难民无数。到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复又叹了口气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马车缓缓的向京城驶去。快到城门时,被堵在了城门外。 先前碧波荡漾的护城河,如今也依稀可以看见河底的淤泥,想来这点水也熬不了多少时日。 “怎么回事?”叶绾隔着帘子问道。 马夫问了问回来道:“小姐,难民太多城门被堵住了。” 叶绾想着该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京城中突然涌进这么多难民,怎么维持安全? 偷盗,抢劫的比比皆是。饿到了极致,谁还管得了礼义廉耻,法度规矩。 顺天府尹最近这些日子只怕也是焦头烂额,否则也不会限制入城的难民。 “你去跟守城的官兵说叶府的马车,他们自会放行的。”叶绾交代着。 狗儿还未缓过神来,仙女姐姐的权利如此大吗?连官兵都不怕? 不时便有官兵开出了一条道路让叶绾的马车进城。 “他们怎么能进城?”难民里有人喊道。接着人群里附和着问道。 官兵们不屑道:“也不看看你们什么身份,能跟人家比?那可是叶府的马车。再叫就别怪官爷不客气了。” 官兵蹭的一声拔出佩刀,威胁着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