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鲁西华卸完最后一车货物,整理好摆放位置后,就要离开,却被一人叫住,转头一看,正是那看守宣化门的副都头齐春霖。
旁边的一些军士纷纷取笑道,“头儿又来看女婿啦?!”齐春霖笑着喝骂道,“你们这些泼才,只会聚在这里看事儿,东西都点好了吗?明天城头助威,可不能有半点差池,到时少不得要吃营正棍棒。”军士们纷纷答道,清点完毕。
齐春霖又正色道,“你们只知道在一旁休息,西华一个人整理物资,你等也不知帮忙。”众军士笑道,“可不敢搅了齐都头的好事。”齐春霖摇摇头,这帮泼才,个个都油滑的狠,哪里有鲁西华这般老实,几步迈到鲁西华面前。
鲁西华低头一躬,“西华见过齐都头,不知齐都头叫住小民,有何吩咐?”
齐都头三十多岁,家中有一女儿年芳二八,这几日齐都头与挑工鲁西华相处,觉得这个小伙子老实肯干能吃苦,力大不说,而且识文断墨,头脑清晰,说话条理清楚。虽说是海外归来,头上无发,理属蛮夷,但是相貌端正,体格健壮,独身一人,只有个妹妹在天目山的家中未嫁,上无父母孝敬,家中也算薄有余财,正是女婿的上佳人选。自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家中小娘的婚事有些恼人,眼界颇高,几番介绍都看不上眼,自己乃是军户,哪里能攀得上其他人家,这鲁西华倒是不错,自己就想将他招为女婿。
齐都头伸手帮忙拍了拍鲁西华布衣上那些并不存在的灰尘泥土,笑着说,“西华辛苦了。是这样,明日就是那御封郭仙师的出征之日,官家和众位大臣都定在这宣化门上看郭仙师施法灭金兵。西华远渡大洋而来,还没见过我朝天子圣面吧?这样,明日你扮作一小兵,跟在我后,在这城楼上站站岗,就能一睹我朝皇家气度和仙人之法,也算不枉此生。西华,你看怎么样?”
齐春霖作为宣化门守城兵营的副都头,安排个把人临时上去站站岗,一慕天颜还是可以的,这就和后世安排你进终南海紫光楼站个岗,可以一睹国家最高领导人风茂是一个道理。在他看来,鲁西华是海外小民,能有机会近距离看到大宋天子和仙人作法是件极其荣耀的事情,这样就能拉近鲁西华和自己的距离。一来二去,关系近了,自己再叫他上自家吃饭,安排家中小娘出来见上几面,鲁西华心存感激,自己再招他为女婿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想到这里,齐春霖不禁心情大悦。
鲁西华一听,还有这等好事?齐都头的建议正好方便自己行事,楼下战局如有变化,自己立刻拍马杀出。当下再次鞠躬道谢,“小民谢过齐都头厚爱,能睹天家龙颜实乃小民幸甚,以后齐都头若有吩咐,定当遵循不二。”
齐春霖哈哈大笑,伸手扶着鲁西华的胳膊,示意他立起,说道,“这都是西华平日努力干活的结果,大家都有目共睹啊,你我不必客气。”
一众军士在一旁看热闹,闻言哈哈大笑,“就是!就是!翁婿二人还讲什么客气!”
齐春霖被说得脸上有点发红,发怒的说道,“尔等泼才都训练好了?明日我看谁站得歪七扭八,就一脚踢他下去,与那金狗作伴,自己凭本事杀回来!”众军士听到这话,一哄而散,金狗力大如牛,一个能顶宋兵四五个,傻子才会下楼与其厮杀,岂不是阎王爷上吊嫌命长,自找不痛快。
鲁西华也告别齐都头,推着小车离了军营。回头望望远远还在向着自己挥手告别的齐都头,鲁西华心下觉得齐都头有些可爱,这大宋的军民大都是朴实的,就想过一个安稳平定的生活,自己一定要守护好开封,绝对不能让金人占了去。
第二天一早,鲁西华就来到了南门军营,齐春霖也早早等在这里,带着鲁西华换了一套仪兵的服饰,安排鲁西华一会站定的位置,发给鲁西华一把一丈来长金光闪闪的仪刀。鲁西华接过仪刀一提,份量太轻,仔细一看,木头做的,当下询问齐都头是何缘由。齐都头解释道,天家性软,不喜刀光,所以所有仪仗兵器都是木头制成,上贴金箔银箔以作修饰。鲁西华闻言,简直无语,天子如此怯懦,这大宋的江山难怪不保。
城楼上旌旗飘扬,城墙、石板早就被清水浇洗干净,鲁西华装作一执长柄朴刀的军士站立城楼上。日头升高,阳光照得城头上一片金红。不及一会,就有数十殿前将军涌上城楼,占据各处要道,分持弓、剑、刀、锏,均是真家伙,鲁西华一看此景,得,皇帝老儿要来了。旁边的齐都头也是把身子立得直直的,一脸紧张的样子,鲁西华赶忙依葫芦画瓢,手握木制仪刀,好好站定。
果不其然,不大一会,城楼台阶上步上一位鹅蛋脸的年轻人。其人头戴卷云冠,冠上缀卷梁二十四道,高一尺,卷梁宽一尺,用玉犀簪插在头发上;身着纱袍,绛色,衬里为红色,领、袖、襟、裾皆是黑边;下着纱裙及蔽膝腿上穿的长裤,裤脚绑起来,卷在袜子里或者靴子里,也为绛色;脖子上挂着白罗方心曲领一个,腰束金玉大带,足穿白袜黑舄,腰间挂着龙环佩绶,压着纱裙。这人正是那历史上有名倒霉蛋宋钦宗,鲁西华正在诧异宋钦宗如此年轻,也怪他学习不好,此刻的宋钦宗不过二十七岁,正是大好年华。
宋钦宗神采飞扬,迈步徐行,胸有成竹;其后跟着一位道人,脸廓方圆,双耳垂腮,正是那传说通晓六甲仙术的仙师郭京;再其后就是一群紫服官员,内着白色罗料中单,外束罗料大带,并有绯色罗料蔽膝,身挂锦绶、玉佩、玉钏,下着白绫袜黑皮履。大部分官员喜气洋洋,有说有笑,只有少数几个紧锁眉头,何栗、张叔夜正在其中。
张叔夜忧心不已,自从得了何相公的警告,自己就对郭仙师的仙术不抱任何希望,但是官家执意要用仙术退敌,作为臣子只好做那万全之策。心中暗自担心,一旦六甲仙兵败北,自己已让两个儿子伏兵在宣化门两侧,绝不开启城门让乱兵入城,只得委屈了那些充作仙兵的百姓,平白做了北虏的鱼肉。只是这一败,只怕城中君臣百姓的信心都会全无,北虏气势更胜,到时候更难破围南逃了。
张叔夜正在担心,只觉得一道目光望着自己,抬起头来向目光来处望去,定睛一看正是十日前那位在南薰门外解救自己一万大军,能变身银罗汉以一己之力败北虏,打得金狗不敢上前的鲁姓仙人。不知为何,此刻这位仙人却装作仪兵,立在城楼垛墙边上看着自己。
张叔夜心下大喜,正要呼唤仙人,却见鲁西华悄悄对自己摇摇头,又对着郭仙师努努嘴。心下诧异,但是却奇异的安定了下来,既然有真正的仙人在此,想必这一次的宋金交战就没了兵败之危。想到这里,张叔夜苍老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些笑容,暗暗松了一口气。自己掌管这汴京城中的军马,今日若是兵败,汴京城危也,身上的压力实在太大,若是丢了汴京,让两位天子落到北虏手里,自己如何对得起太祖太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