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唤很少发烧，这烧起来，百般抵赖，后半夜才慢慢退下来。叶唤出了一身的汗，贴身的几乎就是一层水，又是潮，又是闷，又是沉。就是这样，叶唤沉沉地睡去，一直都早上天很亮很亮。 叶唤的意识是清醒的，但浑身一点力气都找不到，扒了皮，抽了筋，也许恰好配得上现在的情形。床的味道不对，分明是女人的味道，这不是他的家，叶唤知道的，但他一点也动弹不了，一丝一毫也不想动，连呼吸都懒地做了。 衣服也不在自己身上，随他去吧。想也懒地想，想了就会痛，痛了，这个时候，基本就无可救药了，足以要了他的命。 那就拿去吧，拿去吧。 两只手，一条特别柔软的毛巾，细细地摸过叶唤的脸，肩膀，背，胳膊，腰，一点一点细细地往下擦，去掉已经凝结下来的汗液，盖上另一条干净的被，再费力地将叶唤的身子翻过来，擦前胸，腹部，肚子，一一擦干净。 此时的叶唤任人摆布，睁着一双木然的眼睛，也不知道是看天花板，还是在看眼前晃来晃去的女生。脖子上的喉结在动，努力地动，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也可能压根就没想说，还没想好，要么就是感动？ “出了那么多汗，昨天就没吃饭，这会儿该饿了吧，想吃什么，我说，你选，同意的，眨一下眼睛就行。” 茜茜紧盯着叶唤，开始报菜名，很慢，停顿的时间比较长。 “小米粥，大米粥，二米粥，黑米粥，素菜粥，白菜猪肉馄饨，酸菜馄饨，青椒牛肉馄饨，园葱牛肉馄饨……” 茜茜确信，叶唤没有眨眼睛。大病之后有大饿，这个时候，叶唤最想吃的，可能是那个山西刀削面了。 “我知道了，你现在最想吃的，可我不会做，这各种粥，还是现查的，那我叫外卖吧？” 回答茜茜的是两行热泪，哩哩啦啦的。 茜茜也被干染的，有些委屈，眼睛里湿湿的，握起叶唤孱弱无力的手，还好，温度在，脉搏在，身形在。 “谢，谢，谢谢，你！” 叶唤集中全身的力气，很艰难地凑齐了这几个字，眼睛努力保持着茜茜的这个方向。 “说什么呢，我就是拣着了，你躺着还不老实，想卸胳膊，卸腿的。” “谢谢你！” 终于连上了。 茜茜的眼泪，不小心，还是掉了下来，正好落在她手里叶唤的手心里。 茜茜没有躲避，随手用毛巾清理一下脸蛋儿，露出灿烂的笑容。 她不相信，只是一次发烧，能把身体一直很棒的叶唤折磨成这个样子。想起昨儿晚一串的糊话，这一出那一出的，到底是为哪般，茜茜怎么也想不明白，没法理解。但想来想去，也真是生气。 说他色吧，一天段子不少，说起话来故弄玄虚，玩起来，一套一套的，想法挺多，相当认真；说他胆小吧，对一个陌生女人竟敢霸王硬上弓，还惹出一段更为荒唐的英雄救美的传奇，说是救美，不如说是救他自己，真是荒唐，瘫了还能再站起来，就是荒唐，唉，后面还出来一段什么日久生情，悉心照顾打动了那个叫什么女王的芳心，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个女王到底叫什么名字。 就是这个叶唤，又是什么这个那个的，就是不从，想着法儿要脱离，要让人家放手，一天愁眉苦脸的，还求着给他想办法，那可怜劲儿……现在人家答应了，放手了，他又是这个样子…… 要说是因为球球，可球球人家也离开了，根本没指望他，也没有怪他，他不用费尽心思地想着尽责任，尽责任，尽责任，连个“我爱你”也没想听他说，干脆就没听进去，听到了也是口是心非，这不也算有了个了断，又是个自由啊，怎么…… 就是一个乱，乱七八糟。 不过，现在这个样子，又着实可怜，又很真诚，有几分心疼，想起出事那天，她打叶唤打的那么狠，说不清为什么，妒忌，狠他的莽撞，怨他的色，也许是爱吧。 但也不过……要不要跟他讲呢，撇开两个人曾经的约定，只是出于同事间的关心，交流。茜茜希望叶唤能知道这件事，能给她一些建议。 “你，今天，真漂亮！” 叶唤讲起话来，还是有些吃力，但已经恢复了不少。 只是这简单的一句话，在这种时候说出来，茜茜好感动，使劲握了握叶唤有气没力的手，笑的很灿烂，很妩媚，让叶唤也要生起激动，弱弱的胸膛也要努力地弹起来。 “告诉你，有人追我了！” 茜茜跟叶唤说起她一直藏着的秘密，她一向不喜欢藏着掖着，可这件事上，为什么这样，连办公室最好的姐妹们都守口如瓶，她自己也说不上，自觉不自觉的就这样了。 叶唤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点点阳光，阳光里有一些暗影。有形无实的手指在茜茜温暖的手里点了点，这就是祝贺了？ “还是个小伙子，类似小鲜肉！” “我也，喜欢你！” “是吗，可你，没机会了！” 茜茜也许在开玩笑，也从未把这句话当真，不过，今天，叶唤这时候以这样的方式说出来，让她心里有些异样的变化。 “我，喜欢你！” 叶唤的喉结移动的更为缓慢，也更用力，这再一次的有力的重复，让茜茜一时不知如何响应，面前的这个男生，怎么总是让她看不透。其实，她的心里是有响应的，有谁能不对这深情的表达无动于衷呢，心不跳，还能拉下脸，更何况……就说她现在对叶唤的小心照顾，还占着人家的床，赖着人家的人。 “我说有人追我了，你才说喜欢我，是诱惑我，拆我的台吧？” 叶唤这个时候，也要搞什么冷笑话，挖苦人？ “我，爱你，茜！” “别说了！” 茜茜转过身，肚子里咕咕叫，好好的苦水一下子都堵在了胸口，咽不下去，提不上来，呼吸困难，大张着嘴，手抚着胸，另一只手扶着床的护栏，喉咙里嘶嘶地叫。 “你，你，你……” 茜茜怎么也说不出来。 时间这个时候好懒，停留了好长时间，一会儿看看床，一会儿看看对面的窗，一会儿打量一下茜茜的衣服，听一听茜茜的心跳。 “那个追我的人，就是，壮儿。” 茜茜的身后，半天没有反应，需要仔细些，再仔细些，也许能听到呼吸碰到被的声响，也许能听到被子里身体的某人部位在断断续续一点点挪动的婆娑，也许能听到嗓子里气顶在痰上，努力要冲出来的呼噜。 茜茜侧过脸，只见叶唤转过身，胳膊肘撑着床，身子向前倾，张着嘴，咬着牙，两条腿努力地一曲一伸，抓着床，配合两个胳膊非常吃力地被子外钻，嘴里这气儿时断时续，呼噜，呼噜。 “你这是要干嘛呀，要什么，我拿给你！” 茜茜赶忙伸手去扶叶唤。 这叶唤努力地摇头，却没摇的动，一分心，胳膊一滑，整个身子从床上掉了下来，撞倒了茜茜，撞到了茜茜身上，直撞的茜茜脑袋嗡嗡响。 叶唤再次用胳膊肘撑起身子，收腿，倔屁股，要爬起来，要坐起来，要站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这要干嘛，要离家出走啊，病成这样子，还折腾！” 这叶唤虽是病了，出了大汗，沉着的，完全借不上力，甚至是帮倒忙，茜茜扶他还是很费力，好不容易才让他坐起来，依着床，把被拽下来，盖在叶唤身上，没有汗，浑身发凉。 “对不起，我，我不应该在，这儿，我……” “你什么，你？” “回家，回，家……” “回什么家，都要断气了，折腾啥，老实在这儿呆着，好了再说，我可挪不动你。” 叶唤的样子，的确让人担心，想必是壮儿这两字又引起了什么反应，不就是球球的前老公嘛，当然，叶唤有责任，但这会儿，一定是怕自己再耽误了茜茜，又弄出什么闻来。 其实茜茜也不知道自己当没当真，球球虽然离开了，但也是好姐妹，这么短时间，怎么能不让人家多想呢，以为是她在撬闺蜜的老公，火上浇油。虽然茜茜跟他已经有过一次，但是，她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说给叶唤呢？ 叶唤闭着眼睛，紧咬着嘴，一抽一抽的，看来是在积蓄力量，手也在努力握起来，但就是握不紧，伸出去，向着茜茜的方向，却直接垂了下来。还是茜茜，拾起叶唤的手来，握在自己的手里，担在腿上。 “不过，我很没有接受，该不该，说不上来，也没想太多，看把你吓的，这着急啊。” 茜茜这会儿也不知道是开导谁。 “嫁了吧！” 叶唤每一个字都说的很认真，用尽所有的力气。茜茜到是一愣，这又是哪出戏呢？ “祝福你，好好过！” 我这还没出嫁呢。这一会儿的工夫，叶唤应该又想了很多东西，还有哪些能做的，应该做的，或者什么。这叶唤脸上的表情，一直是这样的怪怪的，要么就是换了一种作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