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在他们眼里已经不是陌生的字眼。在没有置身其中之前,他们对见识过的考核场景充满着敬畏之情。从群情紧张的老油条身上继承过来了一时还难以感同身受的那份庄重感。在这一天真正到来之时,他们为那份庄重感而背上了附加的紧张心绪。而难受之处的不只是自己那难以操控的砰砰心跳,更让他们难以忍受的是所有人都在一同提心吊胆着,那会让每一个个体唯恐不及似的持续加剧着心上的不安。 这所谓的考核,是在每年的中末期都要为排名而进行的演练。这自然不是官方的噱头,却是来自于每一个历经过考核年轮的人切身总结。武生们当然会万分在意这排定自己位置的演练,这也是他们所要承受的另一份心理负担。 有人欢喜有人忧,向来是世上芸芸众生的真切写照。这同样也是众武生贯穿考核始末的内心写照。对考核结果有所期待的人,自然是要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最终排名;而那些一开始就跟着一起心惊胆战之辈,将永远反感着这犹如经历一番酷刑后还要将“羞辱”刻到脸上的排名赛。 当每一个训术师在考核前对众人进行鞭策时,他们有着志得意满亦或死期将至的截然不同的内心反应。那些胸有成竹之人都可以从那些一张紧涩面皮的人脸上看出求饶的意味,尤其在看到训术师们用稀松平常的神情来一视同仁地对待所有人的时候。前者自然也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因为并没有百分百的信心能够将排名考到自己所期许的位置;后者也同样不会心神及体面登时崩溃塌陷掉,毕竟他们还有着不服输以及侥幸的心思支撑着内心。 当第一次大考来临时,这些心念思绪都是要被放大到最大化的。似乎训术师们也好似抓住了给他们上一道全新“菜肴”的机会,自然也要尽量一本正经起来。在前番几次不同阶段的试考中,都是要不停地在他们耳旁敲着警钟。为的就是营造出每个人都要认真对待的氛围,那整体的术绩也就会相对逼至最好。训术师们也不想颜面扫地,如果结果一塌糊涂,自己就会是首当其冲要被追责的人。 具体的考核内容是这样的:每一科目分为图解招式与实际操练两部分。运用自己所学的画图功夫,在规定的时间内画出自己所需演练的那一套招法。当然不是去画正确的套路,而是自己所演练出的套路,无论演练的是对是错。然后标明错处几式,走样几招。而真正的实际操练的成绩,自然是训术师当场打出,而且失准处他会一一给标列出来。如此,考的便是真实功力,招式的记忆与领悟,功术自我鉴赏力以及画功。 鲜有几人知道这般考核真正的目的何在,大多数人只会为此头疼不已,甚至觉得这是在故意刁难。因为没有几个人能够尽皆兼顾到如此全面的地步。这样的考核流程,他们虽深感无可奈何,被动接受的同时嘴上还是会不停地咒骂着,试图以自己的不满通过抱怨而将某人的心打动,继而对现实有所改变。然而这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既然无法改变,那也只好从内部寻求些安慰。首先找到的慰藉良药,便是从那些平日里被标上优等两字之人的脸上同样看出了焦虑。这让他们觉得并不是只单单自己要遭此折磨,佼佼者们也同样看不出有多轻松,这多少给予了他们一种心理平衡感。 而为了将这种安慰试图扩大之时,那些最可能在考核中大跌身份的人,就成了他们首先要去捕捉的对象。东方宇的刀术,便就如同再一次让他们吃了颗定心丸一般,自己术功上同样的偏科问题也得到了充分的原谅,亦或是心中有了一丝踏实感。他们会想,反正比自己有分量的人多半也会颜面扫地,那自己就不缺少“垫背”的了。 最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他们到底练到了何等水准的人是单雄志,他是格外看重自己训教成果的训术师。在大考之前,他几乎天天都能够出现在一大队的讲武堂内,甚至让人们都有了他才是一大队主训师的错觉。他想的是抓住他们任何不上课的时间,替他们强化修炼即将要考核的招法要诀。在那一段时间里,人们看到他的身影都有了想吐的感觉。他谨慎庄重的神态贯穿始终,似乎就要被敌军攻城了一般,必须要将大功练成,才能抵御外敌,避免家破人亡的悲剧。 他们自然也是格外配合着他,似乎也只有一反常态的去迎合他,才有可能让他不计前嫌而让自己的剑术考核过关。此外,对这一时段的特殊定义,足够让他们甘愿接受黎明必然会再次破晓前的煎熬时刻。支撑多数人强撑过来的念头,无一例外都是这段时日终归是能熬过去的。努力的去煎熬,才能换回那已然过通顺了的日子。 至于战仕锦那淡如往常的姿态,却是让他们无所适从。那似乎是只在称合着那寥寥几个必胜心境的人,毫无暇心去照顾所有人的感受。可是多数人并不想在枪术上敷衍了事。既然不得不考,那自己最拿手的兵器就要好生应对才能挣回自己的脸皮的。可战师如此淡漠的态度,让他们很难看到扳回颜面的可能,他们更多的感觉是即便考得再好,在评判者眼中都是不屑一顾的。 于是,他们不得不寄希望于其他科目。只是棍术师武定田却也并没有刻意为考核而做些什么。他做着最司空见惯的日常训教,只多允许着任何人就任何不熟练的招式请教于他。对此人们挑不出半分不是,却总感觉像是菜里少了块盐巴一般,咽之无味,吐之可惜。 再历经田释言不由衷的“心灵鸡汤”,一众人等精疲力竭,心中希望渺茫,悲哀之感随即泛上心头。心想原本并不是自己所要期望的东西,换到另外一些人身上时,却又成了自己难以奢求来的。单雄志的认真负责,反倒让他们有种被过度在意着的感受,介于此,原本就不会领情的人们,便更加不愿意接受那份会“跌份儿”的关爱了。 最先进行兵刃演练是贴合多数人的意愿的。尤其是那些常常在讲武堂内魂游院外梦回富贵天里的人。他们寄予厚望的原本就是真刀真枪的操练,至少能够在第一个环节上博得个好彩头,甚至可以将体面成功延续到随后的画解招式那一环上,更甚者,自己的败绩有可能直到术绩出来后才得以败露,整个过程都是博得“满堂彩”的。至于最后那有可能会极具落差感的术绩,倒也可以让所有产生落差感的人们去事后猜测。只要自己不去承认自己真正的功底,没人会百分百地将能够在众人面前展现精彩表演的人,直接定义为一个强撑门面的“水货”。 不过不擅长的东西终归是不擅长的。无论自己如何表现得镇定自若,手上的画笔始终是要出卖自己的。远不止画笔,就连脚下功夫也是会暴露无遗的。 且说那考核方式,也是活活新颖到每一个人都要猝不及防。两两一组进行演练,由训术师所组成的十人监考团负责全程监考。五人负责在训术场上评判实际操练,另外五人则在讲武堂内设案,监考每人的图解招式。首先,同组的两个人会不受控制地进行暗斗,如此,差错也就会随着心神的慌乱而有所增加。接着就要以最快的速度冲回讲武堂,在规定的时间内画出自己先前所演练过的每一招每一式,这自然也是需要全力冲刺的原因所在,而且要强压狂乱的心跳以及紊乱的心神,掌控好画笔,以求画功上的合格;更重要的是要记起自己的所有招式,万不能完全照着可能已经滚瓜烂熟的正确招式画,那样只会错得更多。这个过程也必是在进行着暗斗,出的错更是离谱地令人难以置信。这还不算完,画毕,还要全力冲回训术场,以兵刃放到兵器架上才算为最终完毕动作。 往往是前面两个人没有冲回来,后边的人已经开始往讲武堂冲了。而这,又有了另一番的较斗。之后上场的人,就会渴求在速度上突显自己的功力,前后相争也就自然而然的出现。原本万般告诫自己定要准确无误地去演练的人,也被尽皆追求速度的氛围所扰乱,迷失于难以抑制的必须要快的紧迫感当中,甚至于为上一刻所犯的错误而滋生的懊悔之意,都已无暇去顾及,直到全程结束,才算有了醒悟的时刻,意识到自己错了的地方远比想象中的多。继而万分后悔,好不憎恨那些将速度提上去的人。 必然有着不去跟风起哄的厉害角色,他们不紧不慢的演练,反倒像是在真正炫耀自己的功底一般。他们操练的招式天衣无缝;冲跑的步履稳健轻盈;所画的招式图几乎是跟术谱上一模一样。他们默不作声地完成了全程,然后又一声不吭地隐没在人群,然后去试着跟志同道合的人谈论着自己细枝末节上的瑕疵。 这样的他们,瞬间惊醒了在他们之后的那些人,当即放弃了不顾一切追求速度的感悟,继而战战兢兢地将原本就预想过会战战兢兢的过程完成,而后在那些正在深深懊悔的人面前露出了自我感觉良好般的谦逊嘴脸,深觉自己并没有犯大忌,所以一定会有一个相对较好的“战绩”。 不得不说,让黄搏跟古寒同组,的确是件令双方都颇不痛快的事情。从他们有着所有能有的心绪上的挣扎就足以证明。到他们上场,已经饱受了苦苦等候的煎熬,那是一个思绪焦灼的过程,虽然他们都很沉默,脑袋里却是翻江倒海般得猛烈。首先,他们之间的互相反感,致使他们都暗自认为对方是有碍于自己发挥的存在,而且这种自我认为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其次,他们都有赶超对方的心,都牵扯到自己的脸面。一个不想有损于自己优术长以及自命不凡的高手身份。另一个,只要稍微有能够去扬眉吐气的机会,他是说什么也都是要去畅想一番的;再有,没人想做反衬对方的那个人,一个并不想反衬出另一个有两下子,另一个则是不想反衬出对方的强势。因此,这注定是一场完全脱离考核本身的斗决,至于最后到底算谁输谁赢,自然也是全凭个人嘴上说的了。 既然必须有输赢,那也只好有输赢了。结果不出所料,在剑术上黄搏果然排在了全队的二十位上,无人喝彩,不过偶尔被人留意到时,难免也会小小惊讶一番。倒是古寒的第二位成了最大的冷门,不过并不妨碍他因各科优异而依旧保持不变的强势地位。只是他自己并不高兴,因为不止剑术输给了一个无名之辈,而是所有的科目竞无一夺魁。同他一样尽显全能的人还有两个,一个是安玫,另一个自然是徐忠伟。 安玫还算无伤古寒体面。因为剑术及棍术都在十几名上,只是枪术在东方宇的指导下排在了第五位着实让所有人唏嘘不已。对他威胁最大的是徐忠伟,棍术是第一,飞器是第三,枪术第六,剑术则第四,更吓人的是,刀术竟然第二。 别的且不说,枪术他必然是主动放了水的,这是任何一个识功底的人,必然当即就会察觉出的事。因为徐忠伟的枪术他们都见识过,每一次试考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而他所演练时的状态也是有目共睹,可谓冠绝全队。所以他一定是故意考成了第六,为的只是想让战仕锦知道,自己有着操控自己位置的能力。 “我主修的是枪术你不是看不出,居然没有将助教一职交由与我,害我不能进入枪术典藏室!”这是他自与东方宇一战后,一直记恨在心的事。 他再一次的摆控全局,则让东方宇轻易将枪术考成了第一。只是看着他的第六,东方宇没有丝毫的自豪可言,倒是安玫的第五给了他丝丝异样的感觉。他说不上那种感觉,本该是可以引以为傲的事,却就是不知道为何高兴不起来。尤其是在跟她发展到如今的“点头之交”的境地下。 除此外,他不称心的地方更甚,虽然飞器助教做得半死不活,却也事关平日里的脸面,考成了第二虽然终于让他找到了不必再干下去的理由,可心里却没有获得想像中的那份如释重负。而那刀术更是让他不忍直视的排名,第六十二位。站在公告板前的他,在所有讥讽以及自得的眼神盯视下,久久地注视着那个数字,心里那名列前茅的其他几个科目,也跟着没了半分光彩。 而安玫则获得的就是不同的天地了。好像终于有了“板上钉钉”的实力上的彰显了一般,将自己并不被人们完整信服的功力,明码标价般地罗列在了所有人的面前。那些一直不想彻底臣服的心,总算再也不能继续维持着那不肯臣服的压抑情绪,纷纷在心奉出一个具有十足威慑实力的安玫来。 那些一开始就将她视为高排名的人,则始终在她面前将自己的崇敬之情,毫不掩饰地通过自己的神情言语表现出来,巴不得希望她将“我之子民”四个字刻在他们脸上一般。他们对她的全能表现的兴趣,更是高于对自己术绩荣辱羞耻的感应,好似她的出众与自己的术绩平庸都是天经地义的一般。 另外两个自感并不畅快的全能,尽都不失风度地对安玫投以恭贺的目光,安玫哪敢有让他们奉承的心情,谦虚自嘲的举止言辞不失身份地呈现出来,让每一个注视她的人都能看出满满的诚意。 “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吗?”伊雪盯着安玫的术绩表说道。“什么意思,怪我没将飞器考成第一?”伊雪当即翻了个白眼回击道:“那是你们故意不思进取,再说了,你这每个科目都这么靠前可不就是在埋汰我们吗?”“别污蔑我,我可是全力施为,不也没得个第一嘛,不像你。”“……行,你行,算你嘴甜!”伊雪看着安玫一脸“拿我无可奈何”的表情,少见地在嘴上“妥协”起来。她能在飞器上夺魁同样出乎自己的意料,但也确信有人是故意未全力以赴,所以并未将其放在心上。如今安玫拿此回击自己,反倒让她心里有丝异样,好似真就是自己胜之不武一般。 在一个注重脸面的环境中,人们都将飞器视作并非光明正大的技艺,于是也就很少有人愿意在飞器上称雄称霸。这样的风气同样被他们所认同,倒是伊雪这种对世俗眼光多是视作狗屁的人,根本不会在考核中动念顾及世俗眼光的心思,她只会从容自得地全力施为。而对能够夺魁之所以仍旧感到意外,并非是她没有夺魁的实力,而是无意间拔得头筹这件事。 虽然她其余科目的术绩并不像安玫那般出色,除飞器外再没有什么是排在安玫前面的,但是得到的“震惊四座”的效果确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每当人们想到她考核时“慵懒随性”的状态,她的排名便就更加令他们难以置信了。好似那些并不太算名列前茅的科目,都是她信手捏来的无心之作,那自然要比安玫的术绩给人们的印象更深刻一些。 最后,还未尘埃落定的画功术绩,成了他们日夜期盼的东西。每个人都想知道,所有的科目总加起来,自己最终的总排名到底是几何。更令人们殷切期盼的是第一名究竟会是谁的。画术并非是什么难以评判的科目,而是因为画术师自感他们并不会像关注其他主科目那般重视画术,于是就将评判变成了一个相对散漫悠闲的过程。最后弄得孙二虎也有些心急起来,不得已派遣作为画术助教的安玫去询问一番。 安玫觉得自己不该去做这个迫不及待的人。好似是自己万分期待自己的最终排名似的,虽然她是有所期待,但总是不想让人们觉察出来。于是打定主意,即便术绩出来了,也要对他们守口如瓶,只实事求是地告知孙二虎就好。 问出来的回复是差不多很快就能出来。对这个回答安玫也是不满意的,于是假装开玩笑似的继续问画师自己的术绩。画师了然于心却还是会浅尝辄止地去体会安玫的心思,会心一笑着将已经统计了大半的术绩表递给了安玫。 一眼便看到暂时的第一名是自己,心中欢喜的烈马适宜处境地勒住了缰绳。“恭喜你,画得真的很棒。”画师一边忙着手上的活,一边抬了抬迷人的双眼说道。安玫受宠若惊,毕竟她正在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要高兴得太早,所以摆出一副好不惊讶的面色欢喜着回道:“呵呵,哎呀,谢谢画师夸奖。”见画师又是抿嘴一笑不再说什么,便赶忙再去看别人的排名。 就目前的局势,安玫是一定得不了总术绩第一名的。画术能够得到第一,已经是了却了大半的心事。接下来关心的便是自己到底排第三还是第四的问题了。按照她的预估,第一是徐忠伟的了,古寒自然是第二。而三、四名的角逐将会在自己与东方宇之间。不过她并未在上面找到东方宇的名字。于是也只得怀着一丝悬而未决的心情跟画术师告别回到了讲武堂。 人们知道她一定会是第一个知道画术成绩的人,所以对于她的关注就是等同于对于最终排名揭晓的关注。此番得知她前去询问,翘首以盼她的回归,以及能够尽快地宣布好消息。而安玫自然不会将自己获悉的尽数宣讲给他们,毕竟暂时的第一以及并还未尘埃落定的总排名是断然没有说的必要的。即便她一贯的作风就是尽量不让人们由于自己的缘故而未能达成所愿,但此番她却更希望他们耐心等待。 等人们从自己嘴中同样得到那句“很快就能出来”的时候,安玫能够感知到他们发自内心的失望。虽然他们尽量将那份殷切关注,表现得仅仅是在关心自己是否能够合格的层面,并没有上升到怀揣“痴心妄想”的高度上去,可真正在期许的东西是心照不宣的。所以,努力去表现同样都在表现着的那份“浅尝辄止”的关注,就是掩藏内心世界最好的方式。 有些人是很难就此罢休,而且又从安玫去往的时间上妄加推测,想她不可能只获取了一句无关痛痒的回复,于是便就没皮没脸地追在她屁股后边不依不饶。最后也大都被她的一脸正色威慑回去,只剩下伊雪敢对她死缠烂打。 “第一?”安玫一愣,看了看伊雪并没有回话。“呵呵,没话说了吧,画功第一呀,真是了不起……哎,那我第几?”安玫无奈,只得肩头往下一瘫说道:“别跟我阴阳怪气的,还想不想知道了?”伊雪嗤笑,嘴硬道:“不说我也知道。”“那敢问半仙儿,您第几呀?”“据我随意地观测,我大概在第十上。”“呵呵,第十?我倒是可以告诉你第十是……兰花。”“怎么会,那我第九?”“这么有信心?没看出来呢!”安玫故意将眼睛瞪大,一副颇为惊奇的样子。“兰花发挥失常了,平日里我没她画得好。”安玫心上明白却又假装不解道:“那也不对啊,也不能看不起自己嘛,只能是第九?”伊雪不想再让她消遣,气得摆出一副臭脸。 安玫识趣,收起笑容来小声对伊雪说道:“好了,暂时第九,小半仙儿。”“还真没评定完啊?”“你小声点儿,想让他们围攻我呀!”伊雪嫣然一笑,脸上瞬间开始幸灾乐祸起来:“快说,谁的第一?”安玫不好意思笑了笑,不想理会。最后拗不过她只得甩下一句:半仙的。伊雪领会,回给她一脸的鄙夷。 二人交谈,旁听者却是无数。兰花听到了自己的第十,心下畅然。只是尽都落在了安玫、伊雪的后边,心中多少有些异样。黄搏同样听出了些异样,他落实了心中对安玫有所隐瞒的猜想。她们间的窃窃私语,在他看来必定有在嘲讽自己排名的言辞,因为他并不看好自己的画术,而知道最终结果的她们,自然是要对所有人的排名调侃一番的。 这就是他最荒唐的一面,他将自己所幻望的事,常常自以为是地当作现实,尤其是在他过分关注的人身上。而真正的事实是,人家并没有把他当回事,至少,他的能力本就不在能够引起她们关注的层级上。一个最好科目的术绩是第二十名的人,总是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包括他魂牵梦绕的女孩会去关注到他的术绩。 他听不出她们的谈话内容中到底有没有自己,越是不能确定,反而越想去听清。画术上,他万分不想从安玫嘴里听到关于自己的任何字眼,心上已经为她们的窃窃私语做了独家的解释,却又要竭力去证实自己并不是她们交谈的内容。这种自我矛盾大概也只有他并不觉得矛盾了。 当最终还是没能听清的时候,他就只好去奢望,奢望她们在谈论自己的画术的同时,能够记起他另外几个在他心目中还算体面的科目术绩。比如,剑术第二十,棍术二十五,枪术三十,还有飞器二十七。 那奢望并非完全是在自作多情,作为一大队的一员,排名的事,多数人还是会轻易去好奇每一个名次后面所对应的人物。这好似是一种重新认识、定义一个人的方式,就像是那些渴望别人知道自己是高名次的人一样,占据高名次的他们,也多半会好奇其他人的排名。于是攀比、敌对也就相继滋生了,一同滋生的必然还有荣耀与卑怯。 作为“卑怯”的典型代表,黄搏内心中的奢望,很难从人们的神情上得到满足。因为他们很难会对他刮目相看,那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没预想过的事情,哪怕真有那么一天,他们也不会轻而易举地说服自己,去对他另眼相待。而黄搏能够隐约感觉出他们一成不变的漠视,但那份奢望却总是存在。也是从此开始,术绩成了他以及很多人日夜为之拼搏的东西。 最终他还是没能听到关于自己的字眼,失望还是会有,因为她们窃窃私语的话题真就没有自己。还有无数的人在失望,因为他们所仰慕的佳人的确有着还未公开的秘密,那秘密一定还关乎着自己的荣辱,而她们却已在议论着自己还未被告知的关乎自家脸面的秘密。这是对他们的一种折磨,同样也是一次对于安玫权威的逆来顺受,这还并不是他们所习惯的事。 翌日,画术术绩成功送达,人们殷切期盼的心情也被一晚上的自我猜忌消磨殆尽,自感定不会是什么喜讯,于是只求赶快给与自己这最后一刀,好让自己死个痛快。最后果然是好不痛快的画面,有人总算喜逐颜开,亦有人终于心念成灰。 最终排名也相继出炉:一二名不出安玫所料,被徐忠伟、古寒摘得。而她则是第三,东方宇第四。第五竟然是刘追,第八是任萧。黄搏,第二十五。几个女孩除了伊雪、兰花外,其余人等皆在二十名以外。 不知是因为没有人畅想过名次出来后会有“举队欢腾”的场面,还是他们并不想过多地停留在排名这件事上,总之,看上去多数人并没有给那些占据高位的人过多神气活现的机会,以及给与自己充分的消化自己排名的时间。 排名好像一下子就变成了事不关己的东西似的,会沉浸在其中的人自然会去沉浸,至少高名次的人,一定会维系很长一段时间的凌驾于多数人之上的高昂神色。而其他的人,首先会悠哉地去做考核前就已在畅想的消遣事宜,那赌事必是要好好尽兴一番的。紧接着又迎来考核后的长假,整个洛水县便就成了他们肆意妄为的消遣之地。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的心里要么是由那排名而燃起了任性肆虐的熊熊烈火,要么便是对于一片绝望之地的深切远离。 不需要去怀疑,必然会有肯为排名继续克己奋进的人。关于这些人的故事,也就相对简单易讲得多。他们将那个属于自己的名次刻上了心头,时刻都能拽紧自己的神经,为它而去坚持不懈些什么,以及压抑抵制些什么,而且看上去都像是心甘情愿。似乎一下子终于笃定了自己的终身使命一般,术绩成了他们心目中比天还大的事情。 只是没人会去轻易承认,这比天还大的事,背后不外乎“脸面”二字罢了。同样也鲜有人会去回想,自己原本绝顶高手的梦想,是否真的不切实际地存在过。他们倒是能够肯定的是,有些人已经排在了自己前面,成为了很浅显的“绝顶高手”,而他们的积极奋进,又有多少是为了成为那些排在自己前面的人呢。 这好像并不完全取决于他们,毕竟“绝顶高手们”总还是在以高手自居着的。而他们不甘的是,自己的排名分明与他差不了多少的嘛,那凭什么是自己要去忍受那些自视甚高的做派,为什么不是自己在他们面前趾高气扬! 经过这场考核,有些已然妄自菲薄了很久的人,被自己还算说得过去的排名所唤醒,更明确的说,是被别人的排名所激醒。不止出于对表面上的光鲜的考虑,更是因为促使他们瞧不起自己的那些人的仇恨,定要义无反顾地重拾起对武术的依傍,势必将轻易被人掠夺去的脸面拼杀回来。于是,他们便进入了一段卧薪尝胆的岁月,在强忍着排名在自己之上的那些人的羞辱的同时,暗自发狠,誓要重新崛起。 只是在此之前,他们还是要历经更多的羞辱与漠视。他们的术绩是不尽如人意的,就像在富贵天里的同样玩不转一样,高高在上者们,可以很直白地去欺压、诋毁、轻贱以及消遣他们,他们需要承受两个阵地上的不尽如人意。那又是何必?所以有人开始做起了回头是岸的浪子,将自己从更加令自己拮据的一方战场上撤回来,开始规规矩矩地为排名而战。 能够有这样的转变,自然少不了训术师们对他们的鞭策。他们同样对这群排名不上不下的人,寄予着让自己的训教成效更显体面的希望。考核过后,毕竟呈现出的总体水准是难以摆上台面的。这不仅是关乎他们的脸面或仕途,更甚者,关乎眼下体面的饭碗。 他们所训教的科目没有过多的横向比较,毕竟只有两个大队,更多的是与历史术绩的较量。最好不过的结果是总体水准斩获新的高度,万万不想面对的是水准下降。这是令训术师们颇为愤慨与无可奈何的事情,他们始终坚信武术是要看个人资质的,根本不可能完全取决于训术师的训教功力。拿术绩来衡量自己的训教水准,本身就是一种污辱,却还要关系上自己的脸面与生存问题,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们倒是有着与年龄相仿的成熟与老道,更加能够完整地接受“适者生存”的道理,不像还显稚嫩的武生们那般,连逆来顺受都还是要显露其外,更别说按照已定的游戏规则去积极出击了。 具体的做法,首先便是要尽可能地去优待那些高排位的武生,这是对那些寄予希望之人的一种强有力的刺激;接着便是给予那些彻底沉迷赌事的人最大可能的漠视;最后将自己的耐心与严苛施与给“可以”施与的人。 这都是长假回来训术师们将要施为的手段。而在这即将全面放松皮肉的时刻,能做的也只有就着对考核结果的“极不满意”,预先厉言怒语地警示训斥他们一番。试图让所有人谨记在长假中莫要荒废了手上的技艺,以及持续保持奋进的心神。不过,他们自然也知道这是一厢情愿的事了,毕竟作“鸟兽散”的武生,是没人能监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