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粼粼波光万顷,如熔银。 入秋的楚越夜,常常下起毛毛细雨。 如此冷意,与帝都不同。 是渗透骨缝的酸冷,连带着心绪低沉,失落。 更何况,阿宝花了整整一日,琢磨出了些许蛛丝马迹。 那是轩辕凤燃避而不谈,假装从未发生的事。 比如,为何得知并非轩辕血脉时,他显得那般意外。 再比如,他并未追问她,究竟在石像的密页里看到了什么。 思及此,阿宝将狐裘裹得更紧。 突然,谢无碍敲门而入,忧心忡忡地往软榻一缩。 阿宝默然打量谢无碍,傻弟弟神色为难,分明有事相瞒。 她心中已有计较,却还是想等等弟弟主动提及。 “今儿整日忙什么呢?”阿宝将茶案的梨花糕推到谢弟弟面前,“在孟家岛的那些伤势好些了吗?” “我壮得像牛!那些伤根本不要紧的!” 话落,心事重重的谢无碍咬了口梨花糕,欲言又止。 阿宝也不着急,自家傻弟弟憋不住话的。 最多再等一刻,他定然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全说了。 靠着茶案软榻,阿宝静静听雨。 其实心中,慢慢数数。 谢无碍咬一口梨花糕,偷瞄一眼自家皇姐。 又咬一口,又偷瞄一眼。 啊,好烦,皇姐怎么还不问?难道他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明显就是有事要说的! 咱们姐弟俩,这点默契都没有么? 正悲伤呢,谢无碍哎呀一声痛呼。 阿宝顿时紧张,循声一看,不由无奈轻笑。 傻弟弟果然不小心把手指头当梨花糕咬了,用力格外狠。 阿宝笑着伸手,“把手给我。” 像小时候,每一回出糗受伤那样。 谢无碍把咬红的手指头,委屈往自家皇姐面前一伸。 阿宝打开一旁的药箱。 也是恰好,轩辕凤燃帮她换药时,顺手将药箱放在茶案。 指腹剜了药膏涂上,清凉舒服。 谢无碍用另一只手用力揉了揉小白猫的毛绒绒小尾巴,惹得小白猫呜呜向阿宝求救。 但,谢小侯爷见自家皇姐依然毫无好奇。 犹豫再三,就算回想起来都觉得恐怖,谢无碍仍艰难道:“皇姐知道这些时日里,凤燃王趁着你昏睡,都做了何事吗?” 闻言,阿宝愈发笃定。 轩辕凤燃早些时候告诉她的,并非事情全部。 “凤燃皇叔他,做了何事?” 阿宝努力装得平静,却很怕谢无碍说出坏事。 “这十日来,淮南裴家接连死了六十人,皆是裴家内颇受家主裴南山重用之人,被剥了皮,挂在了淮南裴家老宅的宗祠房梁之上,而黑衣人来无影去无踪。” 闻言,阿宝竟诡异地放了心。 她甚至好奇:“谢弟弟你在担心什么?” 谢无碍烦躁:“我虽然没有证据,但皇姐,我觉得那黑衣人就是凤燃王派去的!说不定就是海字部的某暗卫!” “那又如何呢?”阿宝反问。 既然是颇受裴南山赏识重用的,孟家岛的事,那些人知道多少?又牵扯其中多深?亲手杀了多少无辜百姓? 谢无碍一时愣住,竟不知该如何继续。 其实他也明白其中关窍,毕竟孟家岛的人间炼狱之惨状,他是亲眼所见,甚至被关押乾坤殿的整夜,他被迫亲眼目睹了裴家的红甲卫是如何帮着兰弥,剥岛上无辜百姓人皮的。 但,凤燃王手段如此狠辣。 他担心自家皇姐,掌控不住那样冷戾决绝的人屠。 蓦地,阿宝神色淡然,“裴南山,裴归尘,都失踪了,对吗?” 谢无碍难掩惊讶,“皇姐你知道?!很是凑巧,就在十日前,裴南山带着最宠爱的柳姨娘出门远游,至今未归。” “至于那裴归尘,这十日来,派出去的西疆斥候,凤燃王手底下的暗卫,几乎翻遍了离开楚越的山道水路,竟连裴归尘的半个影子都找不着。” “凤燃皇叔,不会无缘无故杀人泄愤的。”阿宝心定,向自家谢弟弟解释道:“孟家岛的罪魁祸首,是盛珏公子,亦是裴归尘。咱们知道,但天下人不知道。” “裴南山收到消息,隐身逃匿,便是笃定了淮南裴家世代书香门第,清流显贵,不仅在江南文坛颇有地位,更是极得民望,咱们若动裴家,裴南山和裴归尘定在暗中煽动群情激愤。” 话落,阿宝看着窗外秋月。 她的声音很冷,“吩咐下去,找些人,在淮南开始散布消息,便说淮南裴家老宅里,有冤鬼寻仇。” “至于是什么鬼,无需明言。” “只道,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如今天降灾殃。” “再派几个人,暗示裴家作恶,越恐怖越好。” 闻言,谢无碍突然发觉,其实他的担心纯属多余。 能瞧中凤燃王那人屠,他家的皇姐,本就不是一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