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阿宝纵身跃入水中。 巨鳄瞬间围猎而来,她憋着气闪躲,游向极深处。 瓢泼暴雨仍在继续,水流波涛汹涌,而岸边的老榕树林盘根错节,迅速积水的林下成了烂沼泽,淤泥遍布。 多年无梦的晏海熄,竟回到了年少时。 百年世族,高华门第,说的便是陇原晏氏。 天下人尽皆知,往后数十年,大启朝堂文臣之首要看三人,淮南裴家的麒麟子,东海张氏的芝兰树。 再来,便是陇原晏氏的海中月。 但谁也想不到,陇原晏氏,骤然崩塌。 少年头戴枷锁,双脚捆着镣铐,一步步走向行刑台。 无数眼神投在他身上,憎恶厌弃,幸灾乐祸。 断头闸刀砍落,世间再无晏海熄。 然而,两个时辰之后,少年却跪在了太极殿的密室里。 挺直脊背,像头倔强不服输的小兽。 “晏氏忠君,从未有谋反之心!” 年轻的皇帝,平静地摩挲着书案的厚厚密折。 “朕年少时,晏氏子弟曾因求娶一女子不得,构陷其全家勾结山匪,致使女子全家三十七口被斩杀。” “事迹败露,晏皇后自尽,临终前留下遗书求情。” “先皇感念夫妻情分,最终只收没了部分晏氏家产。” 闻言,聪慧的少年似有所觉,攥紧了拳。 年轻的皇帝,拿着密折走出书案,面无表情在少年面前站定。 一本接着一本密折被打开,被丢在少年面前。 “收受贿赂,卖官鬻爵。” “横征暴敛,滥杀无辜,欺男霸女。” “晏氏在陇原之地,堪比小国之主,那些挂着晏氏牌匾的庄园别院绵延百里,丢了耕田的陇原百姓却苦不堪言。” “晏氏罪状,都在这些密折里。” 骤然面对家族不堪,少年脊背微弯,脸色变白。 却又听头顶传来,皇帝的冷然嘲讽,“先皇因私情而心软,殊不知晏氏却因此更无忌惮,变本加厉作恶。” 少年敛眸,盯着满地密折。 昔年的海中月,原来始终是脚底泥。 而皇帝的冷声,像罡风切过冰峰:“如今你可知,陇原晏氏虽未弑君谋反,朕却依然要灭它?” 少年嗓音沙哑,“晏氏煊赫,但根底早已烂透。” 皇帝赞赏地看了眼少年,“你倒不蠢。” 少年当然看的透彻。 这位皇帝,无需奸佞的忠诚。 而谋反之罪,是除掉陇原晏氏,最好的刀。 至于他,流着晏氏的血,自然也该死。 但,皇帝却话锋一转,“晏氏该灭,朕却想给你机会。” 少年错愕抬眸,皇帝龙目凛然。 “宣王数年来屡屡发兵剿匪,却是有胜有输,而楚越海匪始终如顽疾,盘踞于大启海域。” “近年来,楚越海匪更是猖獗。” 皇帝从袖中拿出铁卷密折,递给少年,“宣王率领一营的楚越水师苦战,全军覆没,宣王亦身中数箭,重伤卧床。” “楚越人心惶惶,朕要你潜入海匪老巢,蛇虬岛。” “取信海匪头领,暗中相助楚越水师,踏平蛇虬岛,确保楚越海域的往来商旅,航船平安。” 少年亲手接过密折,字字皆是战况惨烈。 而皇帝给出了,少年难以拒绝的诱惑。 是少年生母的,下落。 骄傲的小兽,低下了头颅。 这场梦很长,几乎是重新经历了暗谍的种种不堪。 猝然苏醒时,晏海熄惨白着脸,呼吸凌乱。 然而却一眼就看到,小姑娘蜷缩着昏睡在他身旁。 暴雨虽小,但周遭已是暗流沼泽,幸好她找到了高处岩台,救了他们两人的命,她甚至替他包扎了刺伤。 只是止血草药,却是水底草苔。 心下一沉,借着微弱月光,晏海熄注意到了小姑娘满是擦伤的双臂,再看向周遭沼泽里,伺机猎食的巨鳄。 她竟然冒死,潜进水底替他采药? 眼神复杂看向她草草包扎的腕伤,再抬手擦过唇角的血。 一切都在无声提醒他,曾经发生过什么。 这时,晏海熄听见身旁的小姑娘,迷迷糊糊呓语。 “要活,要命硬,皇叔……” 漆黑的夜幕笼罩下,雨声显得岩洞更死寂。 鬼使神差的,晏海熄敛眸轻笑。 “轩辕凤燃,我竟然会,嫉妒你。” 自嘲,悄然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