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的女帝,眉眼温润矜娇,却执掌生杀。 既狠绝,又明媚,刻在他骨子里。 然而转念一想,阿宝怎会精通箭术? 她的箭术,该等到小元昭出生那年,他亲手慢慢教会她。 这边厢,心神骤凛的裴归尘起疑。 那边厢,海熄又发觉一道银丝竟悄然缠住了他右腕。 只是一眼,海熄便认出了它的来历。 曾有机关锻造大师悲成子,游历阴山之时,巧遇到银桑老树,鸩蚕依附树间,十年一吐丝。 那鸩蚕丝剧毒无比,触之即亡。 立誓不再开炉锻器的悲成子,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要锤炼一件世间最柔软,也最锋利的暗器。 于是,悲成子临终前,最后的惊世之作。 便是削铁如泥、见血封喉的鸩蚕银丝,现于世间。 思及此,海熄顺着右腕的银丝,抬眸。 银丝之主,竟是黑袍墨冠的人屠王轩辕凤燃。 一想到他重金打探数年的鸩银丝,竟早落在了人屠王手里。 再看此刻人屠王以己为盾,侧身挡住这位轩辕公主。 森寒对峙间,海熄暗叹着人屠王倒是将小公主护得严实,蓦然笑得极狠:“未曾料到,帝都传闻竟是真的。” “人屠王和轩辕公主的关系变近了。” “本王是阿宝的剑与盾,自然是无比亲近。” 轩辕凤燃认真的语气,理直气壮的神色,令海熄冷眸狠绝,笑得愈发别有深意:“很难想象,堂堂人屠王竟甘愿俯首称臣,拜于区区一个小姑娘的胭脂裙下。” 此话颇有羞辱、挑衅意味,但轩辕凤燃不为所动。 黑风吹得黑袍猎猎作响,半晌,轩辕凤燃转动着左无名指的黑戒,森寒盯着海熄:“是你不懂。” 海熄桀骜的神色微僵,“……”我不懂?不懂什么? 两个大男人四目相对,交锋的眼神凌厉骇然。 然而蓦地,海熄却见小公主偷偷在人屠王身后探出头。 此刻,威压森寒的海匪竟有瞬间恍惚。 箭意凌厉嚣张的小公主,在轩辕凤燃身旁竟变得温暖柔软。 她那双温润眼眸眨了眨:“熄二爷打算选什么?” 闻言,海熄骤然回神:选什么? 二选一,要么把手拿开她的脖子,要么继续试着掐死她。 但他若是选第二种,在他掐死她之前,十成十的可能,她家黑袍皇叔的银丝一瞬间便将绞断他右腕。 海熄的凛然沉默,落在阿宝眼中。 她相信,他知道最好的选择。 果然,沉默半晌,海熄松开了她的脖子。 见状,阿宝轻轻扯了扯自家皇叔的黑袍袍袖,转瞬间,那道银丝便被收入了男人的黑袍袖中。 阿宝亦收回金针,好心叮嘱:“银丝与金针虽收,但金针抹了毒,若无解药,两个时辰之内必定肠穿肚烂、万蚁蚀心……” 担心海匪不信,阿宝又认真强调:“很疼很疼。” 然而话落,被算计了的海熄未动怒意,反倒凛眸轻笑。 “好好聊聊?我满手沾染无辜者鲜血,难道小公主竟还能赦免屠戮恶罪?”海匪一句笑着反问,却似剑狠厉出鞘。 阿宝莫名觉得,他心中早有答案。 而那答案则是,笃定了他自己恶贯满盈,不配被赎赦。 阿宝默然打量着海熄。 明明他在笑,为何却笑得愈发复杂? 半晌的死寂里,阿宝眸色愈暗,沉声道:“纵是天色尚黑,熄二爷这梦也该醒了。为金银财宝而屠戮,若是本宫给予为恶者赏赐并封官晋爵,便失了楚越百姓的心。” “失了百姓之心,本宫还当什么大启之主?” 隐隐约约间,楚越地界传来了无数中元鬼节的哭嚎,纸钱的灰烬随着海流飘到了楼船边,火海里崩溃燃烧的海匪船舰,破碎散落海面的船板,落水后不断挣扎的海匪…… 而阿宝冷然看向海熄,平静开口。 “一个杀害无辜百姓的恶犯,本宫定杀不饶。” 闻言,玄袍青襟的海匪海熄,凛然笑意竟愈深,似是解脱。 “还望小公主,言出必行。” 不知为何,骤然听闻此言,阿宝竟生出一丝微妙不忍。 海匪本就神姿高彻,沉沉微笑间,那双黑眸竟更令她熟悉。 她一定见过他。 但她也确是初到楚越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