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 大雪纷飞，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寒风呼啸，凛冽如刀。 嗑哧。 嗑哧。 辽阔的大地上，一望无垠，无边无际。 一匹跛脚的瘦马，踏雪而行。 它的四肢，都深深地陷进了寒雪中。 呼！呼！ 瘦马喘着粗气，大汗淋漓。 它眸子开阖，深邃死寂，没有神采，仿若行尸走肉。 嘀嗒。 嘀嗒。 有血在滴落。 瘦马的背上，是一个没有神智的人，他就担在马背上，长发披散，四肢都到了雪里。 跛脚瘦马走过，它的身后，是两道血痕，被大雪渐渐掩盖。 那人昏迷不醒，身上充斥着一道道伤口，鲜血流淌。 瘦马一行向东，遇山登山，遇河渡河，没有更改方向。 也许是天寒地冻，也许是时间久了，那个人没有再流血了。 可他还是昏迷，没有醒过来。 寒风吹过，他的两只手一晃一晃的。 他的头发乱舞，可以看到，在他的手中，似乎紧攥着什么…… 也许他已经死了。 瘦马双眸无神，它在向东走。 轰！ 倏尔，那个人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瘦马停步，侧头，眸中依旧无光，那是死寂。 它低头，马嘴张开，咬住了那个人的肩膀。 而后一甩。 他落在了马背上。 瘦马跛着脚，继续向东走。 …… 在离瘦马不远的一座孤山上，有一行人伫立，遥遥望来，目视着瘦马离开。 “师兄，它好可怜——” 这是一个身形清瘦，俏脸无瑕的少女。 她看着那道渐渐被大雪掩盖的身影，眼睛泛红。 一行人五男两女。 为首之人白袍如雪，衣袂飘飘，他看着马匹瘦马渐渐消失，怅然道：“它这是在赎罪啊。” 少女泣声道：“可是已经一百年了，何时才是尽头？” 站在少女身旁的中年女子替她擦了擦眼泪，轻声道：“小师妹，不哭。” 看着依旧哭泣的少女，余者四人都不禁扶额一叹。 他们这位小师妹，从未出过宗门，而今却跟着他们来到这天门关外。 也不知师尊大人，是怎地恨得下心来，让小师妹来到这个杀戮之地。 这里是一剑天，天门关外、雪域。 这里大雪，从五百余年前开始，就从未停过。 若非有天门关。 恐一剑天修士，都难以阻拦冰族的入侵，更莫说有魔族参与。 这是一方战场，乱域杀戮之地。 五百年前，这里战火滔天，炽热的血液挥洒长空，没有落地便变得冰冷了。 那一战，一剑天败了。 那一日后，此地大雪五百年。 而今，这天门关外，少有大型军团战斗，多是小股战队扑对捉杀。 五百年来，一剑天势弱，不知多少天骄人杰喋血天门关。 而那匹瘦马的主人，便是一位人杰。 何为人杰？ 灵境直面异族通天，性命无虞。甚至可以镇杀通天！ 如此，方可称之为人杰。 尤其是那人，撼山境圆满，便可在冰族通天强者之前，安然退去。 可惜，百年前，那人便陨落了。 那时的他，还未曾破入第五境！ “走吧。” 为首男子开口，纵身一跃，跳下了山崖。 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因为他不愿让小师妹伤心。 那就是—— “没有尽头……” 余者六人，都沉默不语，随之而下。 半个时辰后。 七人所在之地，寒雪沙沙作响，转瞬之间，一个冰人凝聚而出。 冰人眸中精芒闪烁，看向山崖之下。 “冰宗的人？还有那匹瘸马的气息——” 冰人开口，杀机喷薄。 轰的一声，冰人炸碎，冰屑四溅，寒雪飞舞。 …… 在天门关外，有一匹跛脚的瘦马。 它在这座堪比血肉磨盘的战场中，走了一百年。 它在这片冰天雪地里，踏雪而行，只要发觉重伤垂死，昏迷不醒的人，它都会将他们驮在背上，而后向东走去。 它所驮之人，都是孤身一人，都是将死之人，只有一息尚存。 可它从来都没有走到它的目的之地。 因为在这条向东之路上，它背上的人，渐渐没有了呼吸。 那时，它便会将他掩埋。 而后继续，寻找另一个将死的独行者，寻找另一具残身。 周而复始，如此已是一百年。 仿佛没有尽头。 每一个看到那匹马的人族，都肃穆以对。 …… 那匹马，似死非死，似生非生。 它身上没有魂息，可肉体中，却有一缕生机不灭。 八十余年前，曾有一位灵境大圆满的冰族修士，对驮着一具残身的瘦马出手。 那一日，大地雪融，瘦马长嘶如龙，炽热的血液染红了那方天。 而后，冰族的灵境大圆满再没有走出那里。 瘦马四肢踏雪，驮着那具残身，向东方走。 十日后。 冰族一位通天降临，大战爆发，吐血败亡。 瘦马还是那样，身上没有魂息。 又十日。 冰族一位九幽前来，那一日，瘦马身上的残身碎，血肉横飞，它的左腿也断了。 而那位九幽，则心惧地离开。 至从那一日起，便再没有任何异族去招惹它，或是不敢，或是不愿，又或是受到桎梏…… 也是从那一日起，瘦马的脚，跛了。 跛脚瘦马，踏雪而行。 这是一道，天门关外，最独特的风景。 …… 天门关外，没有四季。 终日茫茫大雪。 那匹马，已经走了三年。 它的背上，还是那个人，那个右手紧攥着的人。 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可是瘦马，却没有把他放下。 它依旧在向东走。 瘦马的速度不快，可是三年间，亦走了两百多万里。 乱域太过辽阔，即便这里只是乱域一角，依旧很大。东西纵横数百万里，依旧没有到达它的目的地。 如此。 又三年。 这一年，是大秦历前一十六年。 瘦马第一次在那个没有呼吸了的人掉下雪地的情况下，停下了它的脚步。 在它的前方。 是一座山。 这里，没有下雪。 山脚大雪漫天，山上，百花齐放。 瘦马喘着粗气，它眸中精芒迸发，却依旧没有神采。 它用嘴移了移背上的人，将他扶正。 而后，它抬起头。 它高昂着头。 一声长嘶。 “昂！” 其声高亢，有如龙吟。 而后。 瘦马狂奔！ 轰！轰！轰！ 大地震动，跛脚瘦马，在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