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秋风送爽，一朵朵奇形怪状的云块散布于天空。大地之上，一阵悠远而浑厚的歌声传遍四方，却是一个二十几人的队伍顺着在一条贯穿荒野的土路西行。落在队伍最后的牛车上五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或坐或卧神态不一。 拉着车的牛背上倒坐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小男孩，名叫铁叶，虽然伤得不轻却心态很好，正与拉着缰绳唤作兰兰的小姑娘有说有笑，言及兴奋处手舞足蹈，扯动伤口难免龇牙咧嘴，这反而惹得兰兰笑声更欢。 牛车上整齐码放着装满高粱米的麻袋，另有三个小孩子仰躺在上面，分别叫做断鳞与六十四的两个女孩子正在对天上的云朵议论不休，这一大块像什么，那一大坨又像什么。唯有怀揣着几张‘纸币’的青虫惴惴不安，反复思量着一件事情：纸片这东西学校会收吗？ 十天之前学校开始放长假，假期涵盖秋收农忙与丰收庆典，总共二十天。不过虽然说是放假，却只是看不到少领主冰莲大人的教学录像而已，烦人的数学作业一点不少且劳动课不减反增。这样与美好预想大不相同的情况甚至让青虫怀疑，这长假根本就是为了让学生们去忙农活准备的。 就比如这个参与秋收的劳动课长假作业，让大家以卫生值日小组为单位，分别去各个领主的领地参与秋收工作，之后不仅要上交领主签字的问卷，还需要展示五枚铁币作为劳动的报酬。而问题也正出在这第二项上，负责发放报酬的管家老头居然违约，虽然粮食一点没少，却给了整个队伍一大堆纸币代替铁币。 大家当然都认得这纸币是在娱乐中心玩耍时用的，且按照当前的兑换比率，还略有小赚。大人们也便就此认下，但五个小家伙就挠头了，首先作业要求是铁币，其次学校规定禁止学生去娱乐中心玩耍。 最为憨直的二环水系魔法战士铁叶当场发作，带头与管家老头理论。一方说五人只是驱赶麻雀，拾些谷穗，一方指责老头不守承诺，鸡同鸭讲几句之后，便是依照传统，用拳头讲道理。然后铁叶理所当然的被打得爬不起来。周围看热闹的大人全都是叫好鼓气，劝架的一个也无。另外四个没有水系天赋的小孩子不敢上前，声音又完全被淹没，只好看着事态向最坏的情况发展：打输了便是错了，即使原本还算支持五人主张的几个同来大人也转而声援老管家的纸币支付方案。 是以青虫对学校会否承认这几张纸的价值心存疑虑，毕竟完不成作业可是要加倍受罚的。 “你看那边那块云彩像不像青虫，特别是尾巴被夕阳映红的部分，与青虫一模一样。”两个小女孩达成共识之后，拉起青虫看向西边，毫无恶意地用他的名字开玩笑。 青虫点点头，敷衍了事。 断鳞与六十四岂肯罢休，仗着比同龄男孩略强的力量，嬉笑着一起用力摇晃青虫。 “像……像极了还不行吗？再扯校服就要破了！” 校服对于学校的大部分学生来说几乎是最大的一笔财产，在开学的时候由领主夫人紫羽女士亲自发放，让许多没穿过囫囵衣服的平民孩子差点哭出来。 “这还差不多。”断鳞拍拍青虫的头以作鼓励。 “我看你是想把我的校服扯破，然后用缝衣服换我帮你写数学作业。”青虫顺口将隔壁组某个女霸王的手段说了出来，但见断鳞双眼放光发现新大陆的样子，顿时后悔不迭。“住手！快住手，长假的数学作业不是已经让你抄过了吗？” 青虫本是为了挽救校服，但话一出口便后悔，认识到校服大概保不住了。只因为这可是断鳞当初明确必须保密的事情，果然，身边的六十四指着二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而下面赶车的兰兰与牛背上的铁叶一起扒在麻袋上，露出一个小脑袋，确认真假。 “亏你还向我炫耀，原来是抄的。”铁叶心直口快。 “要不要告诉老师？”六十四左看看右望望，轻声嗫嚅道，显然被夹在朋友义气与学校教条之间十分为难。同为下层出身的兰兰也是不知所措的样子，毕竟给吃给穿的学校在其看来早已经堪比父母的恩泽，完全言听计从。断鳞顿时有几分慌乱，嘴唇一张一合却说不出什么话。 “还是不要了吧。”青虫试着提出反对意见。 “绝对不行！”铁叶拍着高粱麻袋以加强说服力：“我爸告诉我，绝对不能出卖朋友。这是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 断鳞得到支持，自信心略有恢复，但心中早就对抄袭一事有几分说不出的愧疚感，想说出来有不敢，现在张扬出来索性借此机会‘雨露均沾’好了。打定主意，闪鳞立刻开始拉另外三人一起下水。青虫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刚想强烈抗议，便被断鳞捂住嘴巴。 铁叶第一个同意，笑得和智障一样。兰兰与六十四略作由于，终于还是被对数学的恐惧感支配，点头同意。 “这不公平……呜呜。”青虫的悲鸣无人理会。 晚上宿营，队长夫人一位黑胖的大妈惯例帮助五个小家伙生火煮饭，并对着拉车的黄牛交代几句，作为晚上五个小家伙的专属暖炉。黄牛牟叫了一声表示了解，然后侧躺在地任由几人把帐篷搭在身上。 不论看了多少次，青虫都对这通人性的黄牛大为艳羡，好几次梦到自己也能有一头。但可惜，早已打听出这是水系魔法战士专属的福利，身为气系的自己是不用想了。不过有可能实现这一目标的铁叶却对黄牛不感兴趣，整天盯着领队的那一双铁筷子，声称为此搬石头累死也心甘。可惜学校提供的劳动机会都是有限度的，且报酬大多是以肉食的方式给学生们吃下去，苦恼于此的铁叶曾找青虫计算，以少量攒下的余钱，结果是五年刚好可以买一根。 天色很快黑下来，躺在麻袋与干草上的五人照常开始闲聊，十只脚丫子并排担在牛背上，快乐地晃动着。 突然，铁叶嘘声提醒大家安静，轻声道：“你们听，有声音。” 另外的四人屏住呼吸，凝神静听，各种吓唬小孩子的鬼怪传说从记忆里翻腾出来。 “什么也没有啊。”青虫反问。 “仔细听，大概是北偏东的方向，十米左右。”铁叶顿了顿，见仍旧无人附和，不由得描述道：“一下一下仿佛心跳，而每一次都好像下雨的时候脚踩进泥坑里那样。” “别说了。”断鳞忽地轻叫一声，显然早熟的少女已经知晓一切，紧接着叮嘱道：“就当没听见！” “你知道这是什么声音？”真心不明白的铁叶直接提问，语气中透着憨劲儿。兰兰与六十四一起追问，而青虫虽然隐隐猜到一些，却是一知半解，便一起向断鳞求教。 “别问了，你们以后会知道的，现在睡觉。铁叶你个笨蛋把耳朵堵住，不许多听。”断鳞拿出大姐头的架势如此喝令众人。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铁叶的伤势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大幅好转。而青虫则留意了一下昨晚铁叶提到的位置，果然是一对三十多岁低环魔法战士夫妇的帐篷。青虫皱着眉头，回想萨丁城母亲所谓的‘工作’，确定了一些什么，却对另一些东西更迷惑了。 下午时分，队伍终于回到长藤镇南边名为牛粪塘的新街区，这里是队伍中大部分人的新家所在。新房子是整齐划一的连体小二层红砖瓦房，远远看去整齐无比，第一次到这边的青虫大开眼界。 待队伍中的众人按额分完粮食之后，队长夫妇邀请五个小家伙去家里做客。不等青虫婉言拒绝，铁叶已经应承下来，从后面张开双臂，顶着四人向队长家而去。进得家门，夫妇二人开始搬运高粱麻袋，铁叶则撸起袖子一起干，一次抗两三袋健步如飞。 另外四人见状，有些坐立不安。而黑胖的队长夫人温言请几位帮忙，得到乐意效劳的答复之后，开始分配任务。兰兰与六十四打扫屋子内的浮灰，青虫负责黄牛的草料，而断鳞则去巷子口第一户花婆婆家将一双儿女接回来。 新房内部结构简单，二层只有一个不大的卧室单间，一层略大一厨一厅，前面小院菜园，后面是仅能养两头大牲口的绷子，下面还有个小地窖，作为储藏室。 一番忙碌之后，黑胖大妈带着算数最好的青虫去街口菜市场买了些新鲜蔬菜水果，铁币纸币混用之下当然容易出错。青虫提着精神，为其省下了半颗蔬菜，并获得菜贩子‘您儿子真聪明’的赞赏。接着生火做饭，很快两大七小围成一桌，队长略作铺垫便在五人惊奇的目光中拿出一个小陶罐，只一揭开盖子，铁叶便惊呼道：“魔瘾药剂？！” “学生娃果然见多识广，怎样？敢不敢来一点？”队长话音刚落，便被自家夫人怼了一拳：“还没喝呢就瞎胡嘞嘞，这是随便喝的东西吗？” “我看小兄弟很快就可以进入三环，这最低级别的魔瘾药剂尝些没事的。”队长诺诺的辩解，完全没有为那一拳讨回公道的意思。 “小兄弟别听他胡说，若是喝坏了，我们可担待不起。” 铁叶盯着小陶罐，咽了下口水，终究还是摇头拒绝。青虫大感诧异，这憨货居然还有不敢尝试的东西，想来一定有着极其深刻的教训。小插曲过后，队长带头，众人齐齐动筷。小孩子饭量并不多，很快餐桌上只剩下三人，队长夫妇与铁叶。而随着队长越喝越多，话也越来越多，还有些大舌头，开始讲述起盖房子分房子的经过，从其神情判断，这该是一件让他相当自豪的事情。 黑胖大妈只听了个开头，便一脸嫌恶，带着儿女与三个小女孩上楼聊些私房话，只剩下青虫与铁叶仍旧充满好奇的听着这段奋斗史。 天色全黑之时，队长终于不省人事，黑胖大妈代为致歉，然后摸黑送五人返回学院宿舍。待男女分开，青虫与铁叶躺在床上，相比平时八个人热热闹闹的情况，此时只有两人的房间相当冷清。 “队长大叔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牛粪塘原本真的堆满了牛粪？”青虫回忆饭桌上听闻的故事，询问上铺的铁叶。 铁叶想了想，答道：“去年那边确实是公爵养殖场养牛的地方，不过即使如此牛粪也不可能有队长大叔说得那么厚，大概是他家那里原本就是粪坑吧。” 吹点牛皮却被误解成这样，也不知队长作何感想，但此处的青虫却是没憋住，哈哈笑了出来。同时心中立下目标，一个下面不是粪坑的小二层红砖瓦房以及一个比黑胖大妈略漂亮一些的婆娘，当然若是能将母亲接过来就更好了。 次日，青虫找到负责劳动课的老师，拿出纸币询问可否抵偿作业。中年汉子皱着眉头略作询问，又拿过领主签过字的问卷查看，最后却也只能告诉青虫暂时还说不准。临出门前，青虫又询问有没有什么可以赚钱的工作，有个朋友很喜欢铁筷子，想买一双。这当然是借口，其实青虫想的是为房子努力。 “后天就是秋收庆典，当然有许多工作要做，你去找斯斯克老师问问便是。” 青虫略一停顿，这才躬身道谢，只因他有些畏惧那个叫做斯斯克的男人。其与萨丁城总是打骂母亲的那个男人面容上虽然一点不像，却眼神气质上总给青虫一种十分相似的感觉。 既然不想独自面对，当然是拉朋友一起，先是找到正与人掐架的铁叶，以铁筷子为饵轻松说服。又去找断鳞，却从舍友口中得知其刚刚回家。再转道去校内的养鸡场，找到忙碌中的兰兰与六十四，三言两语便让本就想找事做的二女跟随而来。 四人找到斯斯克，道明来意的同时也迎来斯斯克招牌式的审视目光，另外三人无甚反应，青虫却是勉强才忍住转身逃开的冲动。 “端盘子吧。”斯斯克摆摆手，“去娱乐中心后厨找黑苔，就说是我介绍的。” “可是校规……” “这次主要是负责秋收庆典的食物，与娱乐中心无关”斯斯克耐着性子，对四个小家伙温言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