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枪指着,桑觉陷入了一个纠结的境地。他倒不是特别怕子弹,可以拼着受伤的风险变回恶龙,快速解决掉这两人。 可听声音,前后似乎不止一辆车,这些人还有同伙。 同伙多没什么,但万一他是恶龙的消息暴露,传到主城或其他安全区就有点麻烦了。毕竟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畸变者可以与污染基因完美融合,拟变该生物的完整形态。 桑觉突然问:“我现在离七区有多远?” 贾森以为桑觉在问自己,冷笑道:“有多远重要吗?你觉得你还有机会活着回去?” 耳边响起007的声音:【五百三十一公里。】 “……” 桑觉立刻捡起手铐,乖乖铐上自己。因为没经验,还折腾了好一会儿,都要让人以为他是故意拖延时间了。 妥协实在不是因为别的——他不会开车。 五百多公里,走回去腿会废掉的,飞回去的话,翅膀也要累傻了。 007说:【看方向,他们似乎是往城市废墟去——就是您之前降落的那个城市废墟。】 这看起来不仅单纯是贾森报复他和霍延己这么简单,这些人应该有团队组织的。 之前桑觉听其他人提过几次废墟,这些人似乎对主城和其他人并不友好,有很大威胁。 他决定随着这群人去大本营看看。 为内定的王子排忧解难是应该的——也许等他把这群人一窝炖了,可以得到霍延己三个夸夸。 唔……还可以摸尾巴。 陷入想象的桑觉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什么场景——他套着大一号的青色冲锋衣,露出的两截脚踝被白袜子遮住,手腕被黑色手铐衬得很白,脑袋微歪地似乎在思索什么,纯然地让人想狠狠欺负一通。 面具男再次舔了下唇:“我看着他吧,你去副驾驶。” 贾森哪里不知道他什么心思,就算不能上,占点便宜也是好的。 他眼里闪过一丝厌恶,本无意管,但桑觉每多杀一个人,他就多处于劣势一分。 “我看你们是封闭太久,不知道特殊污染基因融合后的可怕了。” 面具男:“不就一颗灵芝吗,有什么好怕的,会散孢子又怎样,我戴了防护罩。” 他脸上的面具不仅是为了遮挡脸部,还有防护作用。 桑觉眨了下眼……他还不会变灵芝呢,更不会散孢子。 贾森冷笑道:“他咬你一口或挠你一下,你就等死吧。” 面具男一顿,有些不甘心,好不容易捞到手的人,如果就这么送给上面,实在是可惜…… 贾森道:“我看着他,你去前面,别误事。” 面具男不甘心地走了。 车子重新启动,桑觉坐在地上,背靠椅子,贾森就坐在斜对角拿枪对着他,眼里带着狠意。 桑觉有点无聊,说:“你不累吗?我不会跑的,也暂时不想杀你。” 贾森拿枪的手在发抖。 他满脑子都是那天,这个少年轻描淡写地告诉霍延己“阿阮被感染了”,然后一颗子弹击中阿阮脑袋,血液崩在他脸上的场景。 他至今都记得阿阮血液的温度,热得,热得发烫。 而那边一脸天真的桑觉和淡漠的霍延己明明都是活生生的人,却比死人还冷血,好像人命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 “我虽然还不能杀你,但废你一条腿还是可以的。”贾森微微仰起脖子,声音颤而染着恨,“你最好别再说话。” 桑觉乖乖闭嘴。 虽然膝盖被击中他也不可能瘸的——但会很疼,他不喜欢疼。 说起来,还是六岁 那年被米莉博士扔下楼,他才知道自己的自愈能力这么强。 当时他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头盖骨骨裂,后腰脊椎摔断等等……但也只是养三个月的事。 桑觉昏昏欲睡了好久。 等车子停下,都第二天中午了。 桑觉迷糊地叫了声:“己己?” 贾森脸色一青:“淫荡!” 桑觉清醒了:“……?” 被扯着手臂拎下车,桑觉才不高兴地说:“你温柔一点,不然后面也会死得不太温柔。” 跟之前那个面具男不同,贾森完全不搭话。 踉跄地下车以后桑觉才发现,他们并没有到达目的地。 这一行有十几个人,除贾森以外都带着面具。车停在城市废墟外围,听其他人的意思,似乎为了避免留下车痕被找到,接下来很长一段路他们都要徒步。 屁股都被颠麻了的小恶龙只想睡觉,如果能有个香香的人背他就好了。 可这里的人都好臭,只有贾森正常点。 桑觉再次认知到,他不能全靠气味分辨人类的好坏——比如明明不臭的贾森,也会对他做坏事。 一行人走在荒凉的街道上,两侧灌来狂风,吹起无人处理的垃圾四处飞舞,到处都是报废生锈的车辆,时不时就能踢到脏兮兮的易拉罐,或者踩到碎玻璃。 倾斜的大厦就在两侧,到处都是坍塌了一半的高楼碎瓦,给人一种世界崩坏的压抑。 本以为最多走上一两个小时就能到,哪成想两个小时后他们才开始进下水道。 桑觉有点不想为他内定的王子排忧解难了。 腿好累。 “下去!”领头的魁梧男人示意,“吉姆,给他拿个面具。” 原来那个绑架他的面具男叫吉姆。 吉姆扔来的面具和他们自己戴的不一样,是看不见外面的。 而贾森显然也还没完全获得这波人的信任,也必须戴上挡住视野的面具,由其他人牵引着往前走。 领头给桑觉戴上,没想到面具大了,他只能使劲勒紧,却听吉姆说:“他不怕孢子,他就是我之前跟您说的那个男孩。” 领头一顿,上下打量了下桑觉。 不过以防万一,他还是勒紧了些。 桑觉有些奇怪……他好像记得,就算和该生物的基因融合过,也依然会被二次感染,为什么吉姆说他不怕孢子? 虽然他确实不怕,但这是因为他自身的特殊性。 007总是能推断出他在想什么:【被未经处理的野生物种基因感染,作为那千分之一的幸运儿,也拥有对该物种污染免疫的能力。】 作为几百年前的城市,下水道没有如今的安全区那么深,却也有好几米。 其他人都跳了下去,原本吉姆想抱桑觉下去,但被桑觉凭着直觉躲开,他主动往下一跳,虽然看不见,双手也被铐起来,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平衡。 下水道很脏,透着常年没人处理过的腐臭味,即便隔着防护面具桑觉也能闻到。 幸好两边有可供人行走的平台,不用淌在污水里。 领头亲自领着桑觉,很粗鲁地扯着手铐中间:“走快点!” 有人坏笑道:“温柔点啊老大,别踹坏了,这可是霍延己的心肝宝贝,出任务都带在身边。” 领头皱眉道:“这家伙真和霍延己有一腿?军中那群人不是死守着畸变者、普通人不能上床的狗屁原则吗?” “监守自盗呗!姓霍的只是个普通人,多戴几层保护套,只要这小东西不出血,又污染不到他。畸变者在上位才是大忌,就算不出血,jg液污染性也极强呢。” “长得确实不错, 细皮嫩肉的……要不是他是畸变者,我都想先搞搞了。” 领头道:“你们老实点,别动歪心思,怎么处理总督说了算。” 吉姆啧了声:“总督这么多年了喜好都没变,还是喜欢小男孩。” 另一个小啰啰有些担心:“说起来,姓霍的会不会直接找来端了我们?” 吉姆自信道:“他不可能猜得到我们在哪。” “虽然出入无数次了,但我还是想说总督真是牛逼,谁能想到我们生活在孢子感染圈的内部呢?” “当初也是巧合,上个大本营被霍将眠发现了,总督重伤逃跑的过程中才发现了这么一个宝地,孢子感染区内围的空气竟然是干净的,谁能想得到。” “不过霍延己真的会为他给我们污染基因吗?” “那就得看在他心里,这个小情人够不够重要了。” “反正也就试一试,他不要小情人我们还有用,大哥肯定喜欢。” “交易会成功的。”领头冷声道,“我们手上筹码够多了,一百多个人质,还有四个士兵四个监管者,加上这个小东西,他不可能不同意。” 昏昏欲睡的桑觉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都喜欢叫他小东西——是因为他太小了吗? 其实也还好的。 以及,大家为什么都觉得他是霍延己的雄性呢?明明霍延己也是雄性。 后腰被扎针的地方还有点疼,药效没完全过去,走了这么久的路,腿已经开始发软了。 好在桑觉倒下之前,终于成功到了众人说的孢子圈。 打开隐秘的防护门,墙这一侧的下水道全都蔓延着肉眼可见的孢子,如果不说的话,倒像是大量灰尘飘在了空气中。 污水边缘、地面与管道的夹缝里都长满了白色灵芝,这些孢子似乎有意识一样,并不往打开的门外蔓延,只在这一条管道里流动,或许是因为不想离母体灵芝太远。 桑觉没由来地感到一股亲切,周围的孢子不再像上次那样只想感染他,他没再听到污染吃掉之类的声律。 是因为孢子的基因盖过了他本体对污染物的吸引力吗? 桑觉不是研究员,有点琢磨不明白。 又走了半个小时,他们终于要从下水道上去了。 天色已沉,远处有一片围墙,中间的厚重大门由粗木组成,需要三四个人才能拉开。 桑觉本以为这会是个很‘臭’的地方……但好像不完全是这样。 领头摘掉了他的面具,贾森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完全不惊讶。 生活在这里的不止像吉姆一样臭臭的男人,还有老人和孩子。 这样一块只有末世前一个小区大的地方,竟然被改成了小型社区的感觉,耳边有很明显的流水声,附近应该有个水坝。 透着昏暗的夜色,桑觉还看到远处屹立着两个风车——为数不多的知识告诉他,这应该是用来发电的。 入门两边就是种植区,一排排整齐的菜地种着各色蔬菜。 他甚至听到了猪叫和马鸣,有正在喂饲料的妇人好奇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两个打闹的小孩从桑觉面前穿了过去,绑架他的领头皱眉教训了一句:“别跑摔了!” 两边的房屋都亮着暖色的灯,这里有小商店、酒馆,还有独立的卫生所。 看着眼前的一幕,这让原本想着到大本营后就全解决掉的桑觉一时愣住了,有点茫然。 这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以为大本营会是一个阴暗的臭臭的地方,比如工厂、废楼这种符合反派气质的场所。 原来坏蛋也是要好好生活的。 有人叫了声领头:“杰老大,抗生素要没货了!” 领头 应了声:“这两天在忙其他事,闲下来我就去黑市买。” 桑觉被带进了一个看守森严的房子,领头推了他一把:“进去!” 桑觉被关进了小黑屋,他猜这里应该是关人质的地方,因为有很多人类的气息。 不用立刻面对那什么总督,桑觉松了口气——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些人。 肚子饿了。 饥饿感让桑觉难以理解,杰老大这些人显然有在保护这里的老人孩子,他们有家,有家人,却又在外面做着坏事,还挟持了一百多位人质想和霍延己交易—— 那他们到底算好人还是坏人呢? 作为一只恶龙,桑觉对杀人没有任何负罪感,但还不想杀掉好人,毕竟他是来执行救世任务的。 每个人都是世界的一份子,不论是活在安全区里的人,还在在废墟游荡的人。 太复杂了。 小恶龙决定歇歇,还是等霍延己找到他,让霍延己做这个艰难的决定吧。 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被找到,因为那群人拿走了他的通讯器,肯定是要联系霍延己做交易。 如果连他都找不到,那王子就该换人了。 桑觉决定浅睡一觉,等一等。 不料这一等就是足足三天。 …… 除了每天送来的一日三餐,桑觉根本没机会接触外界,也获取不了任何信息,不知道交易有什么进展,霍延己到哪了。 想到这桑觉有点不开心了,霍延己怎么还没找到他! 被关在隔壁的人质第n次叹气:“妈的,这到底关着我们干什么,养肥了宰掉吃?” 桑觉暗道,这些人是想要大量处理好的污染基因。 他们想变成畸变者。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桑觉这边的门被打开了。他之前拉起来往外走,吉姆怪笑一声:“总督要见你。” 桑觉直觉不对劲——霍延己肯定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霍延己显然是不喜欢畸变者的,连带着身为‘畸变者’的他也不被喜欢了。 桑觉鼓了下脸,很不愉快。 ——不能动老人和孩子,那就把总督干掉好了,换一个总督。 “总督让我提前问问你,想不想留在我们这里生活。”吉姆看着桑觉的脸,扯了下嘴角,“只要你好好伺候总督,就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再也不用去野外卖命了。” 桑觉听出了他的羡慕:“你也想去伺候总督吗?” 吉姆脸色一绿:“妈的,别搁我这装纯,走快点!” 他是羡慕总督可以享受所有美人,而他们只能吃剩下的,或者总督不喜欢的。 白天光线很亮,很多人都开始早起干活,烟火气十足,吆喝干活声、小孩玩闹声络绎不绝。 浓郁的生活气息与总督他们的言行十分割裂。 吉姆带着桑觉来到一个独立别墅前,门口有两个守卫,这应该就是总督的房子了。 一进门,他就看见两个半面毁容的男人,还有站在角落的贾森。 桑觉鼻子一动,愣住了。 其中一个男人靠在沙发上,从另外完好的半张脸来看,他毁容前长得应该非常俊朗。不过他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是那种阴鸷的、侵略性十足的晦暗眼神。 他应该就是总督了。 不过让桑觉愣住的不是总督,而是他身后那个全脸都被纱布包裹的男人。 总督问:“艾伦,怎么样?” 桑觉眨了下眼……艾伦? 艾伦声音嘶哑道:“就这么一个小东西,真能让霍延己妥协?” 总督嗬嗬一笑:“知道他在我们手里,姓霍的可是主动 拨了三个通讯来。” “但你没接。” “先晾晾,让他急一急,心理防线才会退让,我们才能利益最大化。” “还是总督想得周到。” 总督哈哈一笑:“不过你放心,就算以后我手底下畸变者多了,你还是会得到重用的——毕竟你这个污染基因太强太罕见了。” 安抚后身后的艾伦,总督招招手:“小东西,过来。” 桑觉没动。 总督脸色一沉,就要起身的时候,杰老大走了进来:“姓霍的来电了。” “总算来了。”总督看了眼桑觉,有些遗憾,“确实是难见的尤物,要不是不想激怒姓霍的,我真想——” 旁边的贾森脸色一变:“你不是说过不会放了他!还设了陷阱不会让霍延己好过吗!?” “蠢货!”总督起身嗤笑道,“别说能不能搞死霍延己,就算能,搞死他不就等于和主城开战?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你骗了我!”被愤怒冲昏头脑的贾森身体突然开始异化,细密的鳞片刚浮上手臂,“你不该骗我——” 他的声音和异变戛然而止,“砰”得一声响起!一颗子弹擦过桑觉耳侧,击中了贾森的脑袋,血溅了一地。 贾森就这么死了,猝不及防。 他瞪大眼睛,濒死前都还被恨意纠缠着,看向桑觉的视线仿佛淬了毒。 可身体不再受控制,意识逐渐消散:“阿、阿阮……” 总督无动于衷地扬起嘴角,毁掉的半张脸皱起可怖的样子,对桑觉‘和善’一笑:“我可是帮你报仇了,要不是贾森告诉我,我都不知道霍延己还有这么一个软肋。” 开枪的是桑觉旁边的吉姆,显然他们早就决定好贾森的结局了。 杰老大则皱了下眉头:“总督,贾森毕竟是个畸变者,这么杀了是不是有点可惜?” “这家伙满脑子只有他死去的女人,太极端了,容易给我们惹事。况且等霍延己把那些污染基因送来,我们还差畸变者吗?”总督抬了下眼,对吉姆和毁容男说,“看好他,谈判完我就回来。” 他哼笑了声,跟杰老大一起出去了。 桑觉屋里一时只剩下了三个人,吉姆像个透明人,反而是桑觉和艾伦大眼瞪小眼,气氛有些凝固。 艾伦突然道:“你别急,长官肯定不是不想来救你,只是得有个永绝后患的计划。” 吉姆还以为艾伦在和他说话:“什么鬼?”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原本铐在桑觉腕上的手铐掉在了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异响。 吉姆惊了一下:“你怎么!!” 桑觉甩甩手腕——这手铐最小的口他都能轻易挣脱,被关小黑屋的这几天,他其实一直是自由的。 只是在等没用的某人。 生气。 吉姆警惕地后退一步,却没发现全脸裹着纱布的艾伦已经来到身后,趁他不注意猛得勒住他脖子,但大概是身上有伤,艾伦勒得有些吃力。 桑觉干脆放出尾巴,细长的鳞片直接刺穿了吉姆的腹部,噗嗤一声!血溅到茶几、沙发还有他的衣服上,到处都是。 吉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不是、不是感染了孢,孢……” 桑觉没给他说完的机会,尾巴卷着吉姆的脊椎狠狠一绞,后者支撑不住地从滑落在地。 吉姆到死都没想明白,桑觉是怎么被孢子感染的同时又有其他生物尾巴的。 桑觉抿了下唇:“我说过,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吉姆死不瞑目地瞪着他,彻底失去了气息。 艾伦看得有些心惊:“不是,你怎么是个畸变者!?” 桑觉眨了下眼, 也很疑惑:“你怎么成了总督的人?还改了名字?” “我特么差点被烧死,他们把我带到这鬼地方,我只能将计就计当卧底了好吗!”艾伦无语凝噎,“本来我还以为,等我当上这里的二把手,可能都没人来找我……” 嗓子还疼得厉害,‘艾伦’只能用最嘶哑的声音,说着最凄凉的话。 桑觉道:“别难过,大家只是以为你死了。” ‘艾伦’说:“……谢谢你的安慰。” 桑觉:“不客气。” ‘艾伦’没想明白:“我都裹成这样了,你刚刚怎么就认出我了?” 桑觉说:“气味。” ‘艾伦’竖起被纱布裹住香肠的大拇指:“狗鼻子。” 桑觉皱皱鼻子,不确定地问:“你是在夸我吗?”:,,